般若踏进了人来人往的车站候车室,倍感新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她的前额,是随意用细条发夹固定在一边的斜刘海;她的脑后,是皮筋随意盘起的一团发髻。站立时双腿的距离比肩还宽,背包则放在两脚之间,面对来来往往的路人的眼神,她毫不介意,嘿嘿地笑着,还给人家一一地回了注目礼,表示着自己的存在。
“大都市果然不一样!”
没有化妆的般若看起来如同一个20岁不到的少女,但实际上,她今年已年满20了。她光明正大地考上了首尔的名牌大学,为了新生的入学教育,她刚从农村抵达此处。般若身穿牛仔裤,搭配一件锃亮的黑色夹克,格外白皙的皮肤上,浓黑的眉毛和朱红的双唇显得更加引人注目,而除了这张脸比较都市化外,其他的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地土气。
“哟呼,解放!”
般若欢呼雀跃着,用右拳“咚”地敲向自己的额头。一想到逃离了家务活、农活以及果园的劳动,她喜悦的心情便无法抑制,整个人仿佛飘上了云端。般若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为问路而打起了电话:
“姜泰彬!呀,接电话了呢?还以为你没空接呢!”
“喂,我说过不要乱喊我的名字了吧!”
“真是无耻,泰彬!”
“想死吗!”
“知道啦,泰彬邪魔,我到首尔啦!真是感激,感激!你不来接我吗?”
“我很忙,我叫经纪人哥哥过去了,你别到处转悠,乖乖在那里待着。”
般若从耳边拿开手机,对着手机做了个“去死吧!”的嘴型,举起了拳头。
“我还能去哪儿瞎转悠,我会乖乖待着的,但是,那个哥哥能认出我吗?你向他好好说明了吗?”
“我已经跟他说了,候车室里最村的妹子,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
“酱大嘣!你真的那样说了?真是的!”
“你找死吗!我说过不要用你那副嘴脸说出这个名字了吧!哎呀!”
“啊哈哈哈,本性显露,方言都爆出来了啊,电视里听到你那高尚的首尔话,我自惭形秽啊。”
“喂,你也改改你的腔调吧,别到处宣扬我是你的朋友,信不信我把你的嘴巴给封起来!”
“说出去也要有人相信才行啊!我们有一年没见了吧?想你啦。”
“……”
“你不想我吗?”
“你再说废话,我就装作不认识你啦。”
听到泰彬一个劲嘟囔的语气,般若抽了抽鼻子笑了起来。般若知道,每当她说出令他不好意思的话语时,他总会改用嘟囔的语气来搪塞。般若和泰彬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段时间出生,直到初中,他们都是一起度过的。他们是邻居,父母之间也很亲密。然而,泰彬的父母因事故而早逝,所以泰彬入住了般若家,被般若的父母当作亲儿子一样对待。初中放寒假的时候,泰彬和朋友们跑去首尔玩,却幸运地在路上碰上了演员招聘,之后泰彬迅速成长为人气偶像,现在正在为进军日本而做准备。
“你小子害羞呢。”
“吵死了,挂了,要去拍摄了。”
“知道啦,好好拍。”
突然,一个小女孩从般若的眼底下跑着跑着摔倒,手里的糖果甩了出去。也许是因为摔疼了而且糖果也变脏了,伤心的小女孩从欲哭状态最终变成了嚎啕大哭。般若牵起小女孩,帮她抖掉衣服上的灰尘。
“真可惜啊,应该很好吃吧,是什么味儿的糖果?”
“香草味的。”
孩子泣声回答。看着孩子哭泣的模样,般若给她擦拭眼泪,赶紧从包里掏出一个干瘪的纸袋。
“这个,是姐姐搭火车来的路上吃的,你要吗?”
孩子稍稍停止了哭泣,用好奇的小眼睛注视着纸袋。般若假装神秘地给孩子打开袋口,留出了只有小女孩才能看到的缝隙——里面正装着几个小小的鲫鱼饼。
“鲫鱼饼?但是,为什么这么小啊?”
“这个可不是一般的鲫鱼饼,这个是黄金鲫鱼饼,里面可是放进了奶油泡芙的哦。”
“好吃吗?”
“超级好吃。”
“我妈妈说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这不是随便啊,这可是黄金鲫鱼饼呢,你妈妈在哪儿?”
“在厕所,她说了会很快出来,但是还没见她出来。”
“所以你这是要跑去厕所吗?嗯,你妈妈可能便秘啦,即使你去厕所找,你妈妈可能也不会出来呢。所以啊,在妈妈出来之前,和姐姐在一起好吗?”
“姐姐是好人吗?”
“当然!我可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啊哈哈哈,回到你原来待的位置吧,你不在那里的话,妈妈找不到你可是会担心的哦。”
“嗯。”
般若背起背包,向孩子伸出了手,孩子咧嘴一笑,一手攥着般若给的那袋鲫鱼饼,另一只手则牵起了般若的手。
“走吧?”
“嗯!”
受朋友泰彬的委托,进谦去帮忙接泰彬的妹妹,而在等候的途中,进谦偶然发现了般若。般若从出现的那一刻起便极为滑稽搞笑,进谦想捧腹大笑,却还是极力地忍着。在这人山人海中,般若成功吸引进谦的视线也是理所当然。她的风格和土包子有所不同,虽然在首尔,那种充满着乡土气息还炫耀自己时尚的女人比比皆是,但是像般若这种为了找人还给路人回注目礼的人,实在是如同闪光灯一般耀眼。
“那头发怎么回事?发髻?还是一坨什么?哎哟,‘时尚’秀么?”
看到般若用拳头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而且还在傻傻地笑,进谦也不知不觉“噗”地笑了起来。不知怎地,光看着她就觉得有趣,但是,想到正在等待中的朋友的妹妹,他知道不能再这么耽误时间了。刚想转身,一个小女孩在般若眼前“啪”地摔倒了。
进谦的心“咯噔”一沉,他太喜欢小孩了,以致于看见小孩摔倒也会感到心痛。本想马上冲上去的进谦却止步了。般若牵起了孩子,跟孩子嘀咕了一番之后拿出了一个袋子,而孩子探向那神秘的袋口之后便渐渐停止了哭泣。般若一握住孩子的手,孩子便漾起可爱的微笑看向般若,还紧紧地攥着般若给的纸袋。
“什么啊,那丫头……”
遇见理想型才会出现的反应,竟然在看见般若的那一刻出现了。进谦瞬间愣住了,般若周围的人突然消失了,空气仿佛也静止了,一切声音也都消失了。般若周围开始泛起了白色的荧光,进谦的视线随着般若的一举一动而移动,某种奇怪的声音赫然响起,似乎是教堂里的钟声。
“钟声?不是的,不可能!我是疯了吧?”
进谦吓得打了个寒噤,急忙摇起了头。下一秒,静止的一切又开始恢复了原状。
进谦清醒过来,在周围晃来晃去寻找着泰彬的妹妹。他并没有看到牛仔裤配黑色夹克的女孩,除了之前的般若。他带着怀疑的心情,犹豫地向般若原来的位置返回,她好像已经找到了孩子的妈妈,正在往回走,进谦疑惑地向般若走去:
“难道,你是泰彬的……”
“啊,您是来接我的吧?”
“你就是泰彬的妹妹?”
“嘁,他肯定是想叫我妹妹。”
般若和泰彬如兄妹一般地长大,泰彬经常纠缠着般若让她叫他哥哥,而且强调“哥哥”的次数还不少,而般若深知这其中的意义。
“怎么长得不像呢?”
“当然啦!才不想长得像那张脸,简直像丫头一样标致!”
“那个,泰彬的五官是比较纤细,但是还没到标致的程度吧……”
稍感诧异的进谦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实际上已无怀疑。和泰彬精致的五官相比,般若的五官是清秀。
“但是语调……”
“啊哈哈哈,我已经尽力不说方言了,但是语调还没能够改掉。”
“唔,不管怎样,快走吧,我也是有点忙。泰彬让我先把你接到我家,到时候他会去找你,他交代让你不要惹出麻烦,要乖乖待着。”
“还真是和某人的语气一模一样呢。”
听到进谦话中稍带不满的语气,般若想起了不久前泰彬的语气,所以不由得狠狠地顶了回去。
“行李就只有这个?”
“只是一部分,剩下的会搬去宿舍的,用快递。”
“那走吧。”
“等一下。”
进谦转身,般若匆忙地叫住了他。进谦回头望去,般若正瞥向她自己的背包,用眼神示意着他。
“干嘛?”
“你不帮我提吗?”
“我?为什么?”
“你是男人啊,而且还是成年男人。”
“你一直提得好好的不是嘛。”
“喂,你把风度扔进了衣柜才出门的吧?”
“嘁。”
进谦注视着“呵呵”笑着的般若,不情愿地拾起背包向前走去,看起来脏兮兮的背包被他拎得离自己身体远远的。
“喂,你是谁家的儿子啊,帅得真是招人喜爱啊。”
般若看着进谦的后脑勺自言自语,而听到了般若喃喃自语的进谦突然停止了脚步,“唰”地转过身去。“怎么听她的语气像是在取笑自己?”进谦内心在猜测。般若看到进谦转过身后,立刻急中生智,尽可能最大限度的给了他一个明朗的微笑,而这极不自然的微笑顿时引起了进谦的怀疑:
“她肯定是在说我装帅,说我触霉头!”
“他听到了?不应该听得到啊?该不会是误会我喜欢他吧。”般若的内心也在捣鼓。
看到进谦的车,般若开心极了,一时合不拢嘴。她并不是热衷于汽车,而是在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不常见到罢了,既然能够坐上汽车,自然也会欣喜不已。般若坐上副驾驶的位置,直拍手称好:
“啊哈,跑车!”
“村。”
“第一次坐跑车所以感觉很好,怎么了!所谓‘同价红裳’(韩国俗语,比喻在同等代价之下,做更为有利的选择——译者注)嘛,当然是喜欢汽车中的‘战斗’车啦,啊哈哈哈。”
“好吧,同价红裳。”
进谦瞥了一眼般若,内心在叹气:
“泰彬你这小子,根本不是你什么妹妹,还说很漂亮!”
“啊哈,出发!”
“好吧,啊哈,出发。”
之前在般若身上所看到的光芒,进谦觉得那肯定是自己饥肠辘辘了一天的缘故,所以决定把那微妙的感觉抛诸脑后。近看般若,他顿时对之前那所谓的钟声倍感困惑,他觉得那样的自己险些亵渎了教堂的钟声,所以他不禁摇了摇头。
“你知道吧!我啊,从今年起,就是明诚大学国语国文专业的学生啦。”
“知道。”
“你听说了?我,心情真的很好。”
“因为考上了好大学?”
“虽然这只是其中的某个原因!啊哈哈。”
般若的话中之意是指从家里逃了出来,所以心情更好,但是她并没有直说。在勤劳的奶奶和父母身边,学习和家务,甚至还有农活都得包揽,那样只会累弯她的腰。她曾经一边锄地一边拼命地学习,为的就是尽可能考上远离家乡的学校,虽然她也爱着家人,但是那与众不同的勤劳生活已快让她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