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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珠峰高度变化历史研究(6)

2005年4月11日 珠峰大本营 晴 海拔5180米

昨晚的风更大,但睡得还好,好像醒过两次,但又接着睡着了。在珠峰大本营,心的宁静是最重要的,平和地醒,平和地睡,平和地面对一切。早上起来和王小萍说:在珠峰大本营最幸福的事是头不疼,晚上能睡着觉,但很多人享受不到这种幸福。昨夜,3点多,地质组的帐篷被风刮倒了,我们睡得浑然不知。康老师和井老师刚睡着,就从暖暖的睡袋里跑出来,带着协助工帮丁老师把帐篷树起来并加固,又把大气物理组和储备库帐篷的外围重新压了一遍,一直折腾到凌晨才回去睡了一会儿,早上吃饭时看到他们的眼睛都有些肿了。劝他们吃完饭后睡会儿,但事实根本不可能,饭没吃完,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就过来找康老师联系关于新闻采访的事情。康老师放下饭碗就带着记者们上山了,他常和我们说,做好科普工作是一个科学工作者应尽的义务。井老师说,早饭后需对帐篷做些加固。两个大帐篷都被风刮得有些歪了。吃完饭后大家就开始动手了。风中,我们先把原来压帐篷的石头搬开,然后分列帐篷两侧,一边推,一边拉,把帐篷给拉正,再把两边的支架往两边移,呈八字形撑开,然后,再把石头压上,最后,把所有的绳子重新紧一下,断了的绳子换上,关键部位又加上新绳子。风仍在肆虐,我们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突然,大厨小梁喊起来:“厨房倒了!”大家齐回头,糟了,我们可爱的厨房倒了。大家一起奔向帐篷厨房。开始我们试图把倒了的帐篷扶起来,但努力了一会儿后,井老师决定放弃,换用新的帐篷,因为老帐篷上顶子已多处被撕破。小梁先把厨房里的部分物资转移出来,然后大家一起把新帐篷树了起来,刚把四周的绳子固定好,大家正忙着找周围的大石头进一步加固,“忽”的又一声,一阵狂风过来,新帐篷又被刮倒了,我们几个冲上去拉住绳子,却几乎连人被劲风吹倒。又“哗”的一声,帐篷的一边被风从底到顶撕破,大家在风中咧着嘴喊:“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我们互相鼓励着,一帮人拉着帐篷绳子,一帮人搬着石头,一帮人用铁丝缝着帐篷,一帮人砸着钢钎,在狂风中……我们感知着大自然的狂暴,我们与大自然的狂暴斗争着,大家笑着说:“我们今天改拉练为拉帐篷!”我们来这里为了探索大自然,首先要服从自然,适应自然,自然给予我们的苦和难,我们惟有用自己的力量去奋斗,这也使我们的工作充满了挑战,苦与乐是相对的,惟有看人如何体会、如何感觉。这次出来所经历的一切,在常人的眼里是非常非常苦的,但在老师们的眼里,这次出野外的条件是最好的,老师们所体现出来的是感人的乐观。在老师们的带领下,我们也学着去以乐观的态度面对一切困难。

一直到一点半,我们的“重建家园”工作才告一段落,大家坐在稳稳的帐篷里喝着水,说笑着,听着外面的风声,一种无以言表的幸福感洋溢在我们心中。苦后的乐才是大乐!

下午《西藏人文地理》的记者来到我们帐篷,康老师又耐心细致地接待了他们。珠峰是世人关注之地,但这也使我们的老师们付出了很多的时间。

今晚是我们上山后在珠峰大本营的第一个“联欢晚会”。晚饭后康老师通知我们,今晚的seminar暂停一晚,大家可休息一下。康老师布置完工作后,我们大伙聚在厨房里,打开一瓶青稞酒,炸上一盘花生豆,沙石地上的小凳子一个个排开。我们的“晚会”开始了。康老师先举杯祝大家快乐,酒只是助兴,我们的快乐来自我们的心底,我们的快乐流自我们的歌声。康老师是我们队伍中出名的“歌王”,胜似“刀郎”,井老师的“两只蝴蝶”更是令我们折服不已,更有“小歌王”刘强。一个人开个头,一首首歌大家齐声合唱……已65岁的黄荣福教授也深情地唱起20世纪70年代的歌曲“高,高不过珠穆朗玛,长,长不过雅鲁藏布……”不同年代不同的歌,不同的声音不同的感情,在小小的帐篷里,汇成了同一首歌……也许,这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party了,我们来自五湖四海,我们相聚于珠峰之下,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为了世界更美好!康老师还给我们唱了两首他最爱的歌,一首是关于母亲的“懂你”,一首是关于父亲的,听他声情并茂地唱这两首歌,忍不住想起家中的老妈妈,我们所做的一切都离不开家人的支持与关怀。时间在歌声和笑声中飞逝,快12点了,我们齐声唱着“难忘今宵”、“同一首歌”结束了这个美好的夜晚,是呀,今宵永存今生!永远难忘!

2005年4月12日 珠峰大本营 晴海拔5180米

今天早上很多人起来晚了,自嘲说昨天晚上没风了,难得的安静,反而睡得不安稳了。今天风停了,大家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原定今天我们就向5800营地出发,但昨天下午风丝毫不减,康老师和井老师不得不从多方面考虑,将牦牛推迟两天,定于14日出发。今天部分人开始架设气溶胶仪器,部分人拉练,部分人做些室内工作。吃完饭后大家又分头忙开了,野外工作一直就这样,没办法像室内工作那样完全按计划走,在天气允许的情况下,大家都尽可能地多做工作。每个人心里都知道,在野外的每一天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资金,所以安排工作时都是外松内紧,最大化地利用时间是每一个队员的第一准则。

同时,大家都非常惦记5800营地的人,卫星电话联系不上,很担心这么大的风,山上的帐篷能否安全,更担心他们的吃饭问题,因为原定我们12日上去再带补给,他们第一批上去时牦牛主要背的是仪器。康老师和井老师一早就让厨房准备了鸡、牛肉、油饼等吃的,安排人往山上送,又写了信请驮工送上5800营地,然后焦急地等着驮工从山上下来,在现代化的今天,最能指望的方式还是人工传书(我们戏称“鸡毛信”)。大家想到这个,心中还是酸酸的,造成这种情况的惟一原因还是经费限制,当时在选择联系方式时,多方寻价,最后选择了最便宜的“亚星”,每分钟0.35美元,但通话质量极差,10次有9次拨不通,偶尔一次拨通了还听不清。大本营和5800营地都有亚星电话,但就是联系不上,急都急死人了。下午6点多时,因为要和北京联系,康老师和井老师只有开车下到绒布寺打电话,那里可以打固定电话,1分钟1元。晚上驮工回来后终于带下来秦翔老师的回信,山上一切都好,大家终于松了口气。

晚上的seminar由冰川组的杨兴国老师和井哲帆老师主讲,杨兴国老师介绍了他们的自动气象站的情况,他们计划在东绒布冰川垭口(海拔6500米)架设自动气象观测站,观测温度、湿度、气压、风速风向、同时还通过辐射仪、湍流仪、二氧化碳通量仪对东绒布冰川进行雪—气界面能量的观测和研究。井哲帆老师介绍了他们对绒布冰川运动变化的观测情况。1997年他们开始对绒布冰川的运动开始进行观察,近几年观测取得了一些成果,这次科考试图作一些更详细的观测,并确定绒布冰川末端的位置。

2005年4月13日 珠峰大本营 晴海拔5180米

今天早上风和日丽,8点,大气物理组试放第一个探空气球,李茂善和仲雷早早地就开始忙起来,先把地面采集器打开,把地面气象数据输入采集器,然后给气球充氢气,把探头固定在气球下,检查采集器是否收集到数据。一切准备就绪,放气球!白色的气球高高飘起,一直上升到2万米左右,采集器每10秒接受一次大气垂直剖面上的气象常规数据,如高度、气温、气压、湿度、风速、风向。第一个探空气球试放成功!原定下午2点放第二个,但中午开始起风,只能取消。计划早上8点、下午2点、晚上8点和凌晨2点各一次,一天放4次。早上放球时我帮着举了一会气球,手就冻得不行了,想像晚上放气球,其寒冷度可想而知,前几天晚上可是零下十几度。和仲雷说晚上放时一定要戴手套,他也只是笑笑说,没关系。

今天大气环境组开始试装气溶胶采样器,共6台,一台为两级气溶胶采样器,一台为碳黑采样器,其余四台为气溶胶采样器。这6台采样器计划安装在6500米,进行为期2个月的观测,每72个小时换一次膜,测试大气中TSP、矿物颗粒、POPs、碳黑等多项指标。这些采样器是我们青藏所自行设计研制的,刘强、王小萍、丛志远他们3个在王小龙师傅的带领下,一直安装调试,中午饭都推到快3点了才吃,为了确保仪器在6500米运行正常,必须在下面把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

大气环境组的张庆华和Mark今天向5800米营地出发了,Mark要先到5600米左右考察地形,确定他的被动采样器的安放地点。明天我们在6500米工作的部分科研人员都要上到5800米营地了,今天大家都要把所有的物资整理装包,科研仪器也分类打包。杨兴国老师他们得把前几天支起来试运行的自动气象站拆卸打包,由井老师统一安排,用牦牛分二批运上6500米营地。真是大战前夕了,各自都紧张而有序地忙碌着。在大本营待了整整10天,这10天都在为6500米的工作在准备,明天终于要出发了。有多种结果在等着我们,最好的结果是我们一切顺利,无论出现了什么问题,但我们都克服了,到达6500米,圆满完成监测和采样任务。最坏的结果是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无法进行工作,被送下山。中间的结果,有很多,不去想了,从心底担心出现最坏的结果,从心底祈祷一切顺利!康老师一直鼓励我们,让我们放松,不要有心理压力,一再告诉我们压力越大出现反应的可能性越大,其实我们都知道,他所承受的压力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大,明天他将带我们上,有他在我们心中踏实多了。

晚上的seminar由我、刘强、王峰、丛志远、唐述林、刘伟刚、周石硚老师分别介绍我们的工作。我主要介绍将要做的冰雪中微生物的工作。微生物作为冰雪中一项新的环境指标,在冰芯中做过的微生物研究表明,微生物与温度和粉尘有很好的相关性,但在雪中其分布规律及现代过程尚无法研究,这次我试图做些这方面的研究。刘强主要是监测大气中温室气体,他曾在北京做过十年的观测,这次他将在青藏高原进行监测,试验在北京的测试技术,并将其结果进行对比。来自北京大学的王峰介绍他主要做冰雪中的POPs工作。周老师主要研究雪的变质过程,通过不同位置的雪坑样,来研究不同地点的差异,并和原有的珠峰南坡的孔布冰川进行对比。丛志远主要做气溶胶研究,气溶胶对太阳辐射产生影响,并对全球气候产生影响,美国NASA资料显示,珠峰南坡处于高工业污染的区域,6500米是一个很好的观测场所,雪作为干沉降的产物,含有大量的环境信息,对其中矿物颗粒通过扫描电镜等手段研究,研究其来源等。来自寒旱所的唐述林博士介绍他这次来主要是做气象观测,通过自动气象站进行常规气象资料观测,此外还将监测东绒布冰川雪深,如每10分钟内雪的积累与消融情况,通过打一个十几米的雪洞,放置探头,测雪温,观测雪气相互作用过程,协助杨兴国博士作一些湍流方面的观测,协助秦翔博士作一些冰雪过程的研究。同样来自寒旱所的刘伟刚硕士介绍了他在绒布河所做的水文观测情况,每天每6个小时采一次水样,这些数据将和1998年的资料进行对比研究。在我们介绍的过程中,康老师不停地从较高的角度给予补充,他总结说,通过以上各方面的工作,我们将获得多方面的综合性的资料,这些将是我们综合研究珠峰地区环境变化的基础。

最后,康老师安排了下一步的工作,今天气溶胶组的仪器还有一些问题,需要明天继续调试。王小萍、丛志远和刘强将在后天上到5800米营地。明天康老师、杨兴国、唐述林、周石桥和我5个人及4个协助人员将向5800米营地进发,同时出发的还有15头牦牛运送相应的科研仪器及生活物资。

2005年4月14日珠峰中间营地 晴海拔5800米

今天走了一生最长最难的路!全程8千米,海拔高差520米。行进时间7个小时。

早饭后收拾行李,打包,一切就绪后,井老师在大本营安排牦牛队。上午11点20分,康老师带领杨兴国、唐述林和我向5800营地出发。虽然有前几天5400米、5500米等一系列的拉练,但与今天的实战相比,拉练还是很为逊色的。尽管在走之前就做了充分的吃苦准备,但在行进途中,还是倍感其苦,腿仿佛灌了千斤的铅,每走一步都要动用意志去克服不想动的惰性。既想休息又不敢休息,累得气倒不过来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时真想坐在石头上休息一会儿。但心中也明白,一旦休息之后,再次抬腿时会更难更难。就在这分分秒秒的斗争中,努力地平和自己,告诉自己,慢慢走,每走一步就离目的地近了一步,每迈动一步就胜利了一步。不去看天,不去看地,只是努力地向前走!

康老师若自己走的话只要3个小时就可以到达5800米营地,但他今天主要的任务是带我们,他把步子放得很慢,尤其在上坡的时候,我觉得他是在根据我们的呼吸调整他的步伐和速度,他也随时观察我们的状态来确定休息时间。每到一处休息时,他都给我们测血氧含量和心率,尤其是我的心率,因为我的心率在大本营时就快,他一直非常担心,过快时他干脆就不告诉我,只是更小心地控制速度。出来时我背着一包吃的,越往前走越觉得包沉重地压在肩上,第一次休息时,包里一半的东西就跑到康老师的背包里了,到5400米时,我们坐在大石头上吃完饭后,我的包就由唐述林背着了。这时意识到自己犯了很大的错误,想问题只想到一方面,只想到路上很累时会需要吃的,没想到这些吃的也会成为负担,以后出来时,只能背最需要的,水和巧克力,否则也会成为大家的负担。

记得在来前,老师们讲了很多人第一次来这里的故事,因为我们是女的,所以讲的最多的是孙俊英博士第一次来珠峰,她当时仅在大本营待了两天就上到5800米,这个过程对她也是痛苦万分的,她最后完全是凭着意志,一步一步地挪到5800营地的,到营地时已是晚上10点多了。在行进过程中,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她了,同为女性,我也一定能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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