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过去,工资还没发,又该交房租了。莉莎去问餐馆老板。老板说,这月效益不好,等到下月一齐发,且多发50元,算是补偿。看到餐馆的清淡的生意,莉莎一时也无话可说,心里想,房租的事暂时给旺才叔说说,求他宽容一段时间。
时间如流沙一点点消退,冷清的生意让餐馆里的人无所事事。大家不是坐在一起吹牛聊天,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莉莎心里暗暗着急,像这样发展下去,老板拿什么来发工资呢?不发工资,自己拿什么付房租和买生活日用品呢?莉莎想走,可又不甘心,都快两个月了,不能白干,找份工作是多么的难,又在心里鼓励自己坚持坚持,说不定哪天会时来运转,餐馆生意红火起来呢。
确实没人来。加上这段时间起早贪黑,没有休息好,莉莎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她梦见自己在一个房间里,又像是自己住的南屋,又像不是,自己又重操旧业,突然两个警察破门而入,一下把自己铐住了。莉莎吓得大叫一声,醒了。抬头一看,发现其他员工不见了,餐馆老板坐在旁边,手伸进自己的衣服里胡乱捏。
“你个流氓。”莉莎一下站起来,高声叫道。
“我耍流氓,谁见了?没证据莫乱说,我告你诽谤,”餐馆老板嬉皮笑脸地说,见莉莎没有说话,以为被唬住了,又得寸进尺地说,“莉莎,你若依了我,两个月的工资马上发给你,一月按800块计算。”莉莎还是没开腔,餐馆老板以为莉莎同意了,就上前去搂她。
莉莎突然抓起桌上的茶壶,向老板的脸上泼去,并歇斯底里地大叫:“你回家和你妈搞吧,那还不要钱。”
莉莎冲出了“花花”餐馆,头也没回,两个月的活是白干了。
欢乐的宴会
石有亮和何翠花的儿子从老家来了。人长得虎头虎脑,挺结实的,就是怕见生人,问他叫什么名字也不说,就望你笑笑。还是他父母告诉院子里的人的,说大名叫石海,小名狗娃儿,山里人有个说法,取个贱一点的名字好带大。
石海来了不久,慢慢地和大家混熟了,别人给的东西也敢接了,话也多起来,也学会叫人了,没事还逗“小旺才”玩。
趁这个机会,孙旺才决定请大家聚一聚。一是自从家里发生大变故后,家里就再没那么多人一块热闹一番;二是让大家更亲近一些,让石有亮夫妇忘掉花瓶事情的不愉快,让红雪和莉莎能和好。常言说,远亲不如近邻,何必搞得跟仇人样呢。
时间定在周末的晚上,孙旺才提前就给院子各家打了招呼。本来说是去饭店吃的,大家都说不用铺张浪费,就在家里做。于是,孙旺才提前几天就开始采购,鸡鸭鱼虾肉,一应俱全。
到了周末,石有亮和“趴活的”司机早早地回来了,红雪干脆没去唱歌,莉莎和马一扁也都在家,大家都忙起来。石有亮夫妇负责炒菜,红雪和莉莎负责择菜、洗菜,出租司机和马一扁负责摆桌子、端菜。
等最后一道菜上桌,大家围着大圆桌而坐。只见桌上菜肴丰富,有小鸡炖蘑菇、魔芋烧鸭子、粉蒸排骨、椒盐皮皮虾、红烧鲤鱼、京酱肉丝、汆丸子等,颜色鲜艳,香气十足。孙旺才先取出一瓶白酒、一瓶红酒和一瓶饮料。“大老爷们喝白的,女的喝葡萄酒,石海喝饮料。”杯子递来,各自斟上。司机说:“我要开车,不喝酒,今天给大家斟酒。”马一扁马上反对说:“今晚还开啥车。大叔请客,来个一醉方休。”
大家相互敬酒。莉莎给旺才倒上一杯,说:“大叔,我首先要敬您。在这座城市,您就是我父母,我从心里感激您。”说完一饮而尽,后又和石有亮一家人喝,再和司机喝,都说了一些感谢关照等客套话。
轮到和马一扁喝了。马一扁说:“我们的莉莎现在口味高了,眼界也高了,吹拉弹唱样样精,不和我们这些人玩了。”莉莎听出了其中意思,知道马一扁话里有话,但这种场合翻脸,那太不给旺才叔面子了,也扫大家的兴,于是忍气吞声地说:“我哪能和大作家相比。进出门打车,半路还有专车接送,那气派令莉莎佩服得很。但愿大作家不是大做假,是只会玩手段弄人的那种,否则小心哪天自己掉进去,可能就吹不起来拉不动哟。”俩人喝了杯中酒,相互看了一眼,各怀心事。
莉莎转身又给红雪倒上,说:“那天是我不对,出口伤人,趁今天这个机会,给你道歉。”红雪见莉莎这样大度,忙站了起来说:“大家出门在外拼,都不易。那天是我的不对,不该把你衣服……”话还未说完,众人鼓起了掌。旺才说:“今天大家聚一聚,咋搞成了道歉会了。邻居哪有隔夜仇,过了的就算了。不要再提,喝酒。”莉莎和红雪俩人碰了杯,一声脆响,冰释前嫌。“小旺才”也在桌下汪汪叫,仿佛是表示祝贺。都有几分酒意了,马一扁带头起哄,说要听红雪唱歌,大家也跟着鼓掌。
红雪不愿扫大家的兴,清了清嗓子,先唱了一曲《走进新时代》。在现实生活中,这拨人还从没近距离听有人把歌唱得这么好,于是大声喝彩鼓掌,坚持要红雪再唱一首。
可能是酒精的缘故,也可能是大家的情绪鼓舞,红雪一气唱了许多首,自己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最后一首唱的是《舞女泪》。唱着唱着,红雪哭了,说爱情其实是个骗子,是一剂毒药,钱才是最真实的、最靠得住的。莉莎也哭了。
后来,俩人都吐了,吐得一塌糊涂。
石海的到来,给大家增添了许多乐趣。
马一扁对石海特好,隔三差五给石海买巧克力或糖果什么的。石海也愿意跟马一扁玩,见面就“马叔叔”地叫个不停。
早上,父母出去卖早点,石海就来找马一扁。马一扁总是手里提一个礼品袋从屋里出来,叫石海提上,然后一起出门。袋里的东西永远都是用报纸包住的,根本不知道里面是啥。到了地方,马一扁接过袋子,叫石海在离自己十来米远的地方等,自己去同来见面的人交涉。交接的地点随时在变,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儿。在回去的路上,马一扁总是给石海买点东西,要么是吃的,要么是玩的,并告诉石海不要对任何人说这些事。
刚开始,石海也问过马一扁,说袋子里包的啥?马一扁有时说是书,有时说是自己写的书稿。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水波不兴,平静非常。
各自的路
石海的腿被摔断了。
那个下午,石海跟着父亲石有亮去收废品。在回来的路上,走到一个拐弯处,一辆轿车猛冲过来,石有亮见势不妙,急忙握住三轮车龙头转过去。由于太急转得太快,离心力作用,坐在三轮车后面的石海被摔了下去。等石有亮从地上抱起儿子时,那辆轿车早消失得不见踪影。他也没记住那辆车的任何特征,比如车牌号、车子名称等,只得自认倒霉。
石有亮把孩子弄回家,石海在床上叫唤个不停。撩起裤子,见腿已肿得碗口粗,孙旺才急忙让石有亮把孩子送去医院。
通过X光照片,右腿骨折,需住院治疗。石有亮两口子垂头丧气,大叫晦气,又万般无奈,只得给孩子办了入院手续。晚上,何翠花在医院陪床,石有亮回家,准备第二天要卖的早点。
听说石海把腿摔断了,除了房东孙旺才外,院子里的莉莎、红雪、“趴活的”司机、马一扁都买上水果去医院看他,安慰何翠花,走时都留下一两百元不等的钱。特别是马一扁,去的次数最多,给的钱最多,鼓励石海尽快好起来,再带他去玩。
石海住了半个月院。因为住院费太贵了,石有亮把儿子接了出来,住在家里,只定期去医院检查、取药。
日子就像树上的叶子,春夏荗盛,秋天时一片一片地落下,平淡中透出苍凉。
一个中午,几个警察突然闯进院子里来,直接进西屋,把马一扁按在地上,用手铐铐起来。孙旺才跑过来忙问怎么回事。警察问孙旺才是什么人。孙旺才说是房东。警察说:“正好我们还要找你,请你一起跟我们去派出所一趟。”
警察押着马一扁上了车,还从他屋子里搂走了四五个纸箱子。院子里的人不知是咋回事,只有莉莎没有出来,且把门关得严严的。
旺才从派出所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呢。一个自称作家的人,成天坐在屋里造假,刻公章,私造文凭、结婚证、护照什么的。作家造假,造假的原来是作家?”旺才有点糊涂了,感觉在说绕口令。
这座城市已经成功申办奥运两年了,城市拆迁的步伐在加快。
孙旺才所在的深沟村,几年前都在说要拆迁了,但消息像天上的云,一阵风过后,又消失得无踪无影。这次可不同,墙壁上都写下了斗大的“拆”字,开始有人来丈量房屋面积,挨家挨户找人谈话,看来是要动真格的了。
旺才在院子里问大家:“马上拆迁了,各位有啥想法。”
石有亮夫妇说:“本来想让孩子在这里读书,出这意外,把积蓄都花光了,等过年就回老家,来不来明年再说。”
“趴活的”司机说,三环内打击黑出租越来越严,只有跑到五环外或郊区去干了,挣钱太不容易。
红雪打算去音乐学院读书,进修一年半载,再决定未来的方向。只有莉莎没有说话。
旺才说:“能住在一个院子里,也是一种缘分,等真的拆迁那天,大家都留个联系方式吧。如还在这座城市,有时间也相互走动一下,我也算是你们的一门亲戚。”这话说得众人眼泪汪汪的。
要拆迁了,有的在重新找房子,有的准备回老家,各打各的算盘,各安排自己今后的生活。“趴活的”更勤快了,常常是拉活到晚上两三点才回家。
这天晚上,“趴活的”司机把车停在一家娱乐场所,自己坐在车内吸烟,等那些玩尽兴了的人来打车。大约晚上十一二点,他忽然看见一群警察从里面出来,押着一大群男男女女。其中一个女子特别眼熟,由于距离较远,看得不太清楚,他下车过去看个究竟。
那不是莉莎吗?她不是在餐馆干服务员吗?“趴活的”司机脑子里轰地一声,感觉头痛欲裂。他再也无心拉活了,决定马上回家告诉房东孙旺才和其他人。
莉莎不是个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