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只有一个包袱,包里有几件衣服、一些盘缠和干粮,还有满满的一羊皮袋水。一望无际的荒漠,我顶着烈日,向着牡丹城的方向艰难地行走。身后的黄沙中留下深刻的脚印,转瞬又被狂躁的风抚平了。我在心中计算了一下,按我现在的步速,要走出这片大漠,还需要三日的脚程。干粮和水足够支撑下去。三天后,就会有集市了,到时再向那边的人请教去往牡丹城的路该怎么走。
我不断地走了近两个时辰,豆大的汗珠密密地往下掉,全身脱水得厉害,我没有带镜子,但可以想见自己脸上的皮肤被灼得有三分黑了。我伸出手,低头望了一下手背,果然已经像中了毒似的,难看得可以。我停下脚步抬头望了望天,天色将暮,等会就会变温的。我正打算找个避寒的地方,生一堆火,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队人马正浩浩荡荡地向这边赶来。附近都是平坦的黄沙,我来不及找地方躲避,索性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过去。
领头的是一个五十左右满脸胡子的人,头戴一顶金色的布帽,帽子前方嵌着一块凸出的牛眼大小的象征其身份地位的金银镂刻,将军打扮,相貌凶残,看得人胆寒。那群人鼻骨奇高,与云归族和中原一带的百姓颇容易区分。
他们走到我面前的时候,领头的人高举起右臂,示意后方百余人停下。
他从马背上矫健地一跃而下走到我的面前,我惊恐地看着他,脚底像生了根,动也动不得。他直直地盯着我,脸上掠过一丝诡异的笑容。我只看到一只手推向我的胸口,之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动手吧,趁她还在昏迷,给她灌忘情水。”
我醒来时,觉得自己的脑袋灌了铅似的沉重,我坐起身,使劲晃了晃头,努力使自己清醒,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蓝色的大帐篷中,周围插着火把,火光在制造温暖,我身上盖着华丽的丝绸被子,但吸进鼻子里的是微凉的空气,看来夜已经沉了。
有三个高鼻子的人站在我面前俯视我。中间的那个五十岁左右,相貌凶残丑陋,两边的人大夫打扮,肩上各背了类似医药箱的一个长形箱子。
我茫然地望着他们,怀疑自己还在做梦。
“你醒啦。”领头的人说话,没有一丝表情。
“我这是在哪?”我茫然地看着他。
“乖女儿,你昏睡了五天五夜,快把义父急死了!”他俯身一把生硬地将我抱住,激动地说。
这个高鼻梁的人是我义父?怎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又是谁?我的亲生父母又在哪里?……太多的疑惑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使劲推开他:“你是我义父?”
他表现得过度惊讶道:“是啊,乖女儿,你怎么生了一场大病之后连义父都不认得了?”
原来我生了一场大病。
我茫然地看着他:“义父,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告诉我,我是谁?”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背着我一字一句缓缓道:“你是一个孤儿,当年我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才三个月大。我给你取名高香,你聪明伶俐,是义父的掌上明珠。可是不久前你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昏迷不醒,义父不知有多着急,遂召集各路名医下令一定要将你的病治好,否则格杀勿论!”
他说到“格杀勿论”的时候,语气十分凶残老练,我吓得身子一颤,仿佛他真的正在众人前发出这道命令。
他转过身指着身旁的两人,视线却放在我身上:“这两位名医医术高超,果然把你救活了!义父要重重地酬谢他们!”说罢,他挥了挥手,两人唯唯地退了下去。
我用力记住他方才的话,深信眼前这个相貌凶残言行霸道的人就是我的义父,我是一个来自外族的孤儿,没有什么可怀疑的。
“只是,我的家乡在哪?”
他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这个,恐怕只有你的爹娘才知道,义父是在家门口捡到你的。不过你放心,乱衣族就是你的家乡!我就是你的亲人!”
“可是,义父,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义父哈哈大笑:“高开!高高在上的高,大开杀戒的开!哈哈哈哈!”
我不寒而栗,这个浑身上下透露着重重杀气和勃勃野心的人竟是我的义父!
“义父,我现在这是在哪?”
他回答我时仍然字字冷硬:“云归荒漠。义父这次带你出来,除了要治好你的病,还要办一件大事!”
“什么事?”
“杀人!”
“杀谁?”
“云归族的族民,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我心里暗忖:云归族,如此耳熟!
“为什么要杀他们?”
“阿香,这么多年来义父心里一直有一个计划,”讲到这,他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像鹰一样的凶恶,穿透了这个厚重的帐篷,投向无边无际的远方,更加显露了他的勃勃野心,“就是将中原武林一网打尽,占领中原宝地为我所有!为了实现这个计划,义父不得不大量敛财,以扩充军饷,备不时之需。一路走来,我军已经攻占了焦和、流沙等小国,现在就只剩下云归荒漠。”
“义父,中原武林和您无怨无仇——”
“谁说无怨无仇?”他夺过我的话语,咬牙切齿道,“十年前我乱衣族和中原武林开战,日落和云飞将我的两个儿子阿秀、阿祥打成残废,令他们至今不能习武,此仇此恨,不共戴天!要是如此轻易放过他们的话,我枉为高开!”
日落?比云归族更耳熟的名字!
“那么您抓他们两个不就行了,何必对中原武林大动干戈?”
“妇人之见!中原地大物博,各族兄弟对其虎视眈眈,我要是不捷足先登,岂不让我们的近邻占了便宜?近年来中原太平无事,想必他们早就松了戒心,此刻若不用兵,更待何时?到时候在那里称王称霸,天下谁人不服!啊!哈哈哈哈!”笑声异常可怖。
我被震住了。
“好了,”他停住笑,露出一脸与生俱来的凶残,“夜深了,你好好休息,明天随大军出发直攻云归部落。”
他留下一个僵硬的背影,无情地掀开布帘躬身走了出去。
我听门外有人道:“首领!”
义父道:“好好照顾郡主!”
“是!”
之后一声声重重的冷酷的脚步声清晰地踏在我的心里,直到消失殆尽。
夜里我一直无法入睡,这个陌生的环境突如其来地塞到我的手中,令人猝不及防。我使劲地回忆我的过去,心中无比恐惧,头脑中却始终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