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燥阴郁的天气在黄尘镇司空见惯;风魔呜咽,狂沙走砾,却搅得人心惶惶。
“都三天了,所有的难民差不多都已到黄尘镇,可我爹娘却还没有消息,我真担心他们!”日落在平沙客栈的大堂来回踱步,不住地搓手。
“吉人自有天相,伯父伯母一定平安无事,你别担心。”晚霞上前安慰他。
“不行,我等不了了,我这就去找他们!”日落说着便走出去,被晚霞一把拉住。
“现在外面风声很紧,你这样出去会很危险!别意气用事。”晚霞以温柔的目光安抚他。
沧海好奇地看着他们。
莺歌用恳切的目光乞求日落不要出门。
“我还是担心!”日落的背影在狂风中渐渐隐没,天上电闪雷鸣。
我多希望晚霞能将日落留住,但他现在找寻的是他的至亲,他没有理由留下。
我借口出了黄尘镇,来到义父所在的大堂。这里和外界隔了几尺厚的围墙,但仍然能够听到呜咽的风声。
“黄尘镇不只一个出口,但孩儿还没找到。过几日,孩儿借口和青禾出去进货,想必能知道其所在位置。”
“办得好。”
“另有一事,还望义父坦诚相告。”
“何事?”
“您当日有没有杀害日落的双亲?”
“原来他真的有父母!我还以为他和云飞一样,是个孤儿。怎么,他发现他父母死了?”
“没有。他发现他爹娘没有去黄尘镇避难,生死未卜,已经出了洞口去找他们去了。”
“我们必须先他一步找到他爹娘。”
“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阿香,你不是去过芙蓉岛么?那里有几处避难的地方你比义父清楚。你带一队人马找到那些地方,杀光那儿所有的难民!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出发!”
“为什么要杀害那些无辜的百姓?”
“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为什么,只有服从,绝对的服从!”
“你不说为什么,我不会去的!”即便心里怕得要死,我也想知道他杀人的动机,对,动机,一定要。
“你!”
“如果你另派人去查找避难之所,必得费上一些时日。日落对芙蓉岛比谁都要熟悉,等你那帮人找到的话,他早已救了人回黄尘镇去了!”这是我第一次威胁他。
“好!这倔强的脾气,不是我高开的女儿又是谁呢?”他紧紧握住双拳,几乎将拳头捏碎,“我要杀死日落的至亲,让他尝尝失去双亲的滋味!我要令他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所以我要派你去杀他们,宁可枉杀千万,绝不放过一人。你——明——白——么?”他张开血盆大口,目露仇恨之光,手如利爪,声如鬼魅。他是地狱的魔窟中喷涌而出的冲天的恶火,光芒耀得正义无处藏身。正义算什么?他来烧毁你!
狂风在整个中原大地的上空咆哮,乌云密布,雷电交加。我带着一队人马像流星般赶到芙蓉岛,在一个个用以避难的山洞,只说一个字:“杀!”刀落人亡,尸身相藉,血流成河。
日落赶到的时候,马蹄声杳,人踪已灭。雷公沉默,电母无言。
他心惊肉跳地缓缓穿过重重的尸体,当目光落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上时,脑袋中炸响了一个惊天雷。
忽而天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大雨倾盆。
偌大的苍穹下,他趴在两个尸体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已经整整三天没有看见日落。
我回到平沙客栈后,心中一边祈祷日落平安归来,一边希望那日所杀的难民中没有他的双亲。晚霞等人亦担心日落的安危,却一筹莫展。
“我去找他。”云飞捂着胸口,他的伤还没好。
“你别去,你的伤。”离草柔声劝他。
“无碍的。”云飞执意要去,谁也劝他不得。
“我跟你去!”我和莺歌、晚霞同时道。
“我有武功,以防万一。”莺歌道。
“正是如此。”晚霞道。
“我可以照顾你。”我对云飞道。
日落一头乱发,眼睛红肿,跪在两座简陋的土坟前。周围苍山耸立。
寒风乍起,枯叶片片凋落,有几片赖在他的发间不肯离去。
“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孩儿不孝……”他嘴里不停地念着这四个字,声声轻如羽毛,却声声断人心肠。
我和云飞等四人在身后看着他。此刻我最急于做的就是紧紧抱住他,给他温暖和依靠。
却终于立住,不敢上前打搅他。
云飞一身白衣,捂着胸口,双脚有力地稳稳地踏着落叶向日落靠近。
“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他在日落身边跪下,朝两座坟艰难地拜了三拜,而后转向日落,声音轻而有力:“回去吧。”
日落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红肿的双眼半睁着,看得我心碎:“你走吧。”
“我不会丢下你的。”云飞坚定从容地直视日落重复道,“我不会丢下你!除非我死,我不会丢下你的。就像从前你从没丢下过我!”
日落动容了,眼泪止不住往下落。我急忙上前扶起云飞,莺歌和晚霞跑去扶日落——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又跪了三天三夜,没有半分力气。
我扶着云飞向前走,寒风掴向面颊,掌掌似在抽打着人心。我多想去扶日落,但他此刻需要的是另外两位善解人意的女子。我害死了他双亲,有什么资格以何种身份去安抚他?他今生都不会原谅我了!也好,死在他手上我心甘情愿,只是现在我不能承认,至少我要看到他好起来,等到他完全恢复的时候,我才能安心地走。其实早就注定我和他站在敌对的两端,为什么我还会爱上他?没有人知道答案。你去问飞蛾,问它为什么明知死路一条还要扑向烈火?这局势本就不是由我控制的,我是高开的义女,他是高开的仇人,而我又深爱着他,我能做什么?
我没得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