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赶上那两日天旺跑茅子拉稀。鸡叫过头遍,已经是下半夜了。天旺拉完稀提溜着裤子将要走出茅厕,就发现有个人影从黑虎哥的窑洞里钻了出来,看不清眉眼,但能觉出是个男人。黑虎哥去碛口了,他是谁呀?天旺奇怪地想着,赶紧蹲下身子要看个究竟。那人轻轻将门闭好,蹑手蹑脚穿过院子,来到南墙根一纵身就轻巧地翻墙而出。茅厕就在东南墙角,估计翻墙者不会想到此时竟会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毕竟离得太近,即便在夜色下,天旺也终于看清那人是谁。天旺感到蹊跷,自家的狗“四眼儿”为甚不吼叫哩?他在西窑的窗下发现了四眼,蜷着身子躺着,像死去一般,身上散发出酒味。天旺似乎悟出其中奥妙:这家伙真贼,肯定是事先给四眼喂了泡酒的东西。
这件事像吞进肚里的死老鼠使天旺一阵一阵闹心;比跑茅子肚疼还要难过多少倍!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憋到黑虎哥回来再往出倒可是怎么也憋不住。他跟奶奶睡在一条炕上。他摇醒了沉睡的奶奶。
“旺儿,甚事?”
“奶奶,我才将跑茅子,瞅见雄娃兀灰鬼从嫂子的窑里偷偷溜出来,就跳墙走了。”
“娃,你说的当真?”
“哄你不是人!”
劳罗氏再也睡不下去了,她从被窝里坐起,心里像打破五味罐子不是滋味。自从应山回村她就发现他老来,一来就钻进玛瑙的窑里,一前晌一后晌地坐着不走,也不知有多少说不完的话。黑虎在是这样,黑虎不在仍然还来,老人家这就犯疑心了。这不,终于闹出事来了!她后悔自己碍于面子,没有早点阻止他们。她更为背王八的黑虎孙子感到难过!她恨死了这个挨刀的劳应山!胡子艄家是正道人家,多少辈子了哪里出过这种养奸偷汉的丑事!这要名声传出去,还不丢死先人了……老人家想着想着就嘤嘤地痛哭起来。天旺说:“奶奶,有甚可哭的,明日我去给你揍狗日的!要是天庆哥在就好了,看不把他灰鬼五股分尸了!”奶奶说:“旺儿,你少给我惹祸!这事不用你管,也别给你爹妈说,你就当甚也没瞅见。记住了吗?”天旺嘟嘟囔囔答道:“记住了。”
第二天早晨升旗唱歌回来,劳罗氏一脸怒容就进了孙媳妇的窑洞。老人让福女抱上小浪浪去正窑玩,然后闩上门操起扫炕笤帚倒握在手里冷冷地下令:“玛瑙,你给我跪下!”一贯受奶奶娇宠的孙媳对忽然展现在面前的严厉凶狠且与往日判若两人的面孔感到莫名其妙,“奶奶,你这是耍的甚花招呀?”“跪下!”玛瑙不得不跪在冰凉而瓷实的土地上。“说说你做的丑事!”“奶奶,我做了甚丑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己做下丢人败兴的事你问谁?”机灵的玛瑙一下就想到了昨夜与雄娃的床第之乐,脸面遂之一红,但很快又恢复镇定。她想,事关重大,绝不能承认,反正又没人当场捉住。“奶奶,别听风就是雨!难道你连娘家的孙女都不相信了吗?”她这一提娘家孙女老人家更生气了,“好你个死女子,我叫你不老实!”照着玛瑙的脸面就是一笤帚把,“我对你千好万好,你竟敢日哄你奶奶。我叫你不老实!”接着又是一笤帚把,再接着就呼嗵跌坐在地上,背过气去。玛瑙嘴上淌着血也顾不上擦,赶紧将奶奶扶起。她见奶奶脸色煞白闭着眼张着嘴没气了,一时吓得目瞪口呆,刚刚还怀着对奶奶的恨顿时转换成对奶奶的疼爱与怜悯。她将奶奶抱在炕上一圪劲呼叫:“奶奶!奶奶!你醒来呀!”奶奶憋住的那口气渐渐地吐了出来。这时玛瑙的心软了,面对着奶奶微微挣开的双目痛悔地哭诉:“奶奶,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不是,我该打!都怨兀该死的勾引人家,人家才上了他的当。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做下这丢人的事。往后我再也不敢了……”奶奶缓过气来,坐起身子握住孙媳的手说:“玛瑙,晓得自个错了就好。常言道,知过改过不为过嘛!你要是悔改了错就还是奶奶的好孙女。不然奶奶再不会认你!你要明白奶奶的心思,你是奶奶牵线把你嫁过来的,你这事要是露出去,奶奶还有甚脸面见人?你听着,女人就是受苦的命。安分守己是本分,贪图受用毁自身。你毕竟岁数轻,经见少,从古到今放荡女人有几个好下场的?况且咱这一门是正派人家,自打你老爷爷全子艄,到你爷爷胡子艄、你爹拐把艄、你男人黑虎艄,人家几辈人都是黄河上有名声的老艄,你做下这丑事对得起谁呀?人家门里能容下你吗?人家丢不起这脸!再说娘家人也不会原谅你的!奶奶这都是为你好,着实想想吧,憨娃,可别再做那‘好吃一嘴,一辈子后悔’的傻事了!”劳罗氏苦口婆心一番话,在当下确实使罗玛瑙听了惋悔不已。老人家以为自己的劝导起了作用,想必孙媳妇从此往后再不会做那蠢事了,因此就把这事情像埋在地底下的坛子一样封住。并且当日又一再叮咛天旺,昨日夜里看见的事别对任何人提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话用在这地方或许较为合适。
玛瑙这女人对房事需求的强烈是超乎常人想象的。假如遇上一个疼爱她的丈夫肯在婆姨的三分地儿里舍身努力地耕耘付出,她也许能得到满足;遗憾的是黑虎头一眼见到她就觉得不顺眼,或者叫不对缘法,按现时的说法叫没有感情。这当然与他此前心里深爱着兰花有关。成婚多少年了,娃娃都生养两个了,可在玛瑙与男人交媾的一个个夜里,几乎没有留下一回能使她感到酣畅淋漓快活直至的满足的记忆。合卺的头两日夜晚,黑虎就没沾玛瑙的身,新嗉子独自坐在炕上伤心地将一双眼哭成六月的鲜桃。她背着人向奶奶诉苦,奶奶说,“憨女子,哪有不吃腥的猫哩?不会哄自个的汉算甚女人!他不上你的身你不会上他的身?谁在边起瞅你啦?这也值得哭鼻子,好没出息。”玛瑙受到很大启发,第三日夜晚她便钻进黑虎的被窝。男人经不起挑逗,她那光滑的胴体在他怀里鼓涌着,绵软的小手抚弄他下边那东西使它顷刻胀硬。他随即将她翻在身下就急忙忙进入了她。他活儿做得太快,三把两下一鼓作气放完炮就抽家具下马。民间讲究,合卺头回交媾须见红。黑虎不在乎这个,接下来便背过身呼呼睡去。甜杆杆才啃了个头头儿,热奋奋的欲望正在上升的玛瑙忽然间像掉进冰窟窿一般。躁动与极不满足使她浑身难受。她感到莫大的失望,流下委屈的泪。玛瑙于婚前就是个多情而不安分的女子,其实她的贞女地在娘家时早已被本村打光棍的放羊汉开过犁,且不止一次。只是劳罗氏不知情罢了。黑虎的草率使新娘子事先准备好的用红颜料涂染的布子没有派上用场;不过,此时的她已无心顾及这等无所谓的事了。这已成为惯例,以后多年的房事几乎总是这种情形,玛瑙主动进攻,黑虎做完活便睡。加上黑虎经常在外流船支差,回家住得少,这就更使玛瑙在房事的焦渴中感到寂寞、压抑和痛苦。有时瘾头上来,她不得不搂抱着枕头在炕上翻滚来回。她也曾动过偷汉的念头,甚至以眉目传情勾引过男人,但大凡老河底的青壮汉子都慑于黑虎老艄的名声,谁敢对他婆姨胡作非为?有此心也没此胆。玛瑙的这种苦楚又不好对别人言说,她只能忍过一年又一年。
然而劳应山是个例外。“朋友妻,不可欺”在他脑子里不是金科玉律,该打破就打破,一切以他的眼前利益为重。人活在世上不就图个痛快吗?今日有酒今日醉。只要一时快活,岂管来日如何!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玛瑙时,当下就春心摇荡淫欲难抑、就觉得这个女人跑不出他的手心了。劳应山虽说至今仍是光棍一条,玩女人却已是老行家老油子了。那年离村他先是去到柳林街上混饭。三日在这家店铺做这,两日在那家商号做那,实在寻不下活计就凭着油嘴滑舌巴结奉迎讨上几口。后来就被雪花垣镇经营杂货的“广和恒”亢老板看中,去当了一名柜上伙计。雪花垣是个仅次于柳林的繁华镇子,位于柳林通往军渡的公路线上,亦是交通要塞。应山在这个镇上干了不到一年,就被亢老板派往汾阳压码头。这是一个难得的美差!应山像放出笼的一只鹰,在那里自由飞翔、浪荡形迹。他将孤苦伶仃的老母忘到九霄云外,多年来把不薄的收入几乎全都挥霍在吃喝嫖赌上了。当地的窑子妓院他没有不光顾过的。名流的末流的娼妓甚至乡间的家妓他品尝过无计其数。有着丰富的嫖妓经验的浪荡哥儿对女人的隐秘心思能不一眼望穿?所以从玛瑙眼神里透出的性欲焦渴情状自然难逃另一个情种的淫网了。
他急不可耐地盼着一个下手的机会。正好黑虎去了碛口,当夜他便出击。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就像事先有约似的,等娃们刚刚睡着,他便吹灭灯扑到炕上疯狂地把她拥抱,她迎上去的热情不亚于他的疯狂!两条舌吃劲地勾探搅缠已使玛瑙晕眩,连解衣退装她都不忍松开他。他兴起而不急于行事,像面对刚上桌的一盘香喷喷的佳肴,先尽情地欣赏闻香,他闻遍她全身绵润的肌肤。她的乳峰被他玩弄的心都要碎了,欲望像浪涛拍岸一浪比一浪高地冲击要塞,接着就有一股股东西似天河琼液泻涌。他真有耐性,直到她躁动难耐地要死要活,他便雄狮般地进入她。她仿佛缕缕青烟,又仿佛一个氢气球,飘飘渺渺,袅袅升空。他做活有拚命的劲头,也有适时的调节,他懂得使女人快活,以促使自个快活。他喜欢听女人在吭赤撞击下的各种呻吟和狂叫。当玛瑙在痛快的呻吟中呼出“亲哥哎亲哥,你好会×啊,把人受用死了……”他赶紧封住了她的嘴,他怕惊醒睡在一条炕上的娃们。就如同爬山,他善于挽着异性伙伴的手同时往上爬,谁也别拉下步子,然后一起登上最高峰巅。在这日夜间的“爬山运动”中,他能敏锐地觉察到,她至少有两至三遍爬上了最高峰巅。他情愿这样,好使她日后有念头。他的感受不假,当她立在最后一个最高峰巅时,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多么不愿意步下这个山头啊!她有生以来头一回经历了淋漓尽致、彻骨铭心的快感,这一夜比和正牌丈夫劳天送睡过的多少夜加在一起都盛过十倍!
翌日夜晚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家门。她晓得黑虎回不来,也在等着他。这日夜里他施展的多种招式和花样使她在房事的见识方面大开眼界!她在愉悦地得到极大满足的同时,也对他动了由衷的爱慕和惊佩之心。因此,她哪能轻易把这个会××的人儿忘却和放弃呢?可是,她挖空心思也闹不清这事是如何被奶奶发现的。日后的来往只能更加小心谨慎,不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