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舟是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的。之前他都在做梦,梦见自己躺在一堆垃圾里,一圈人在围着他笑。四周一片黑暗,充斥着恶臭。他想站起来,双腿却没了感觉。只能继续躺在原地,忍受着摧残。
醒来才发现,一条腿耷拉在地上,已经麻掉了。他揉着大腿,接起了电话。一个甜腻的女声响起:“先生你好,我们这里有特别的按摩服务,质量高,干净安全。住宿本店还可优惠八折,先生需要吗?”“不需要!”姜舟眯瞪着双眼,挂掉电话。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睡了不少时间。奇怪的是,他一点没有食欲,不想吃东西。他拉上窗帘,打开电视,想看看节目。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姜舟奇怪地问:“谁?”门外说:“服务员送热水。”房间里居然没有水瓶。
他起身打开门,一个浓妆艳抹,穿着低胸短裙的年轻女人站在外面,风尘地笑着。姜舟愣住,女人张开血红的嘴唇,嗲声嗲气地说:“先生,你的水。”他接过,回答:“谢谢!”刚想关门,女人拦住说:“先生,按摩一下吧,很便宜的,保证让你爽起来!”一边说一边挺起胸膛,极力挤出一半胸来。
姜舟低头连说:“不用,不用。”使劲关上门。“没用的东西,装什么装!”女人在外面骂了一句离去。
他靠在门上,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脸上燥热。说不出为什么,他感到心里很难受。自己不是柳下惠,但这种事怎么也做不出来。
一定要赶快找到住的地方,在这里一天都待不下去了。他迫不及待地拿出电脑,插上无线网络。连接显示,没有信号。“真TMD……”他嘴里骂道。在屋里转了一圈,还是不行,看来只有出去找信号了。
他背着电脑包,先把门拉开一条缝,确定没人后,快速出去,关上门,朝楼下跑去,像做贼一样。
街上人不是太多,这里应该是郊区,还没家里的县城繁华。他本来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要一杯喝的,然后上网查找。可惜的是,只找到了一家肯德基。无奈,他只好到这里去。刚一推门,好家伙,里面和赶集一样,人山人海。
姜舟要一杯饮料,上了二楼。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角落的座位,赶忙坐了过去。他打开搜索页,开始寻找着。
到底是大城市,房租贵的吓人。一个小时后,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拿起饮料喝。
“咦!怎么是你?”一个女声传来,姜舟转过脸,正是火车上遇到的女人。“真巧!”他笑说。她身后跟着一个戴眼镜的白净男人,她在旁边坐下说:“这是我男朋友,怎么,你也住附近?”姜舟朝男人点点头,说:“哪里,我是刚到,住在附近的旅馆里。”
女人瞥了一眼电脑问:“你在找房子?”“是啊!”他挠挠头说:“还真是不好找啊!”女人说:“我们那里倒是有一间空房,不过是合租的,还住着另外一个人。”“可以啊,我无所谓的!”姜舟脱口而出,他实在是太想离开那个旅馆。
他的痛快回答让这对情侣有些惊讶,女人笑了:“我还没说价钱,位置什么的,你就答应了?”姜舟说:“我只是不喜欢住在旅馆里。”女人点点头:“我明白了,要不这样吧,明天你来看看房间再做决定,好吧?”他说:“行,我叫姜舟,你们呢?”
女人说:“我叫卢娇,这是我男朋友孙协志。”通过介绍,姜舟知道,他们俩还在读研究生,就在离这不远的研究所里。孙协志问姜舟来干吗?他吞吞吐吐地说:“刚毕业来找工作的。”
姜舟回了旅馆,很是高兴,心想可以摆脱这个地方了。
这晚,他睡得很不好。虽然床单比较白,可他还是感觉脏。从心里感觉脏,于是便穿着衣服睡。不知什么原因,睡一会儿就惊醒,然后再睡着,如此反复,疲惫不堪。
终于熬到了天亮,他起身简单洗漱了一下,急不可耐地冲下楼去。旅馆老板和几个服务员模样的姑娘正在吃早饭,众人停下看着他,老板嘴里还咬着半根油条。昨晚送水的服务员也在,她一脸鄙视地打量着他。姜舟脸色燥热,逃也似的离开。
他来到卢娇所说的地方,这里的楼房有些破旧,但颜色漂亮,像一幅旧的油画。绿色的植物爬满了大多数房子,斑驳的红色墙壁从厚厚的叶子下面露出来。小区里几乎都是老人,他们几个围成一圈,或站或坐,注视着他这个陌生人。
卢娇说的房子在5号楼,402。他快步跑上四楼,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呼吸,接着摁响门铃。
一会儿,卢娇穿着一件男人的大T恤,睡眼惺忪地打开门:“呀,这么早就来了啊?”她有些惊讶。“是啊,打扰你们了,是吧?”他不好意思地说。“没事,进来坐!”卢娇让开,他进了房间。
客厅光线比较阴暗,他在沙发上坐下,四处看着。卢娇倒了杯水给他,在旁边坐下说:“那个房间是我们的,客厅旁边还住着我们的一个男同学。我们房间隔壁是空的,想住的话,你就住那。厕所、厨房是公用的。房租嘛,平分四份,每人500,怎么样?”
姜舟都没有多想,点头如捣蒜说:“行,我什么时候能搬进来?”卢娇笑说:“还真是着急啊,这样吧,你先回去拿行李,我们帮你打扫一下房间。”“好,就这么定了,我这就收拾东西去。”他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大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感觉天特别蓝,心情放松愉快,步伐也跟着轻盈起来。
姜舟收拾好东西,退了房,临走的时候,朝着旅馆用力地竖起了中指。
搬进去后,在卢娇和孙协志的帮助下,房间很快收拾好了。他很过意不去,执意要请他俩吃饭。
晚上,三人在一家饭馆坐下。姜舟突然想起什么,就问:“不是说还住着一个你们的同学吗?怎么一直都没露面?”孙协志和卢娇对看一下,说:“他啊,性格有些孤僻,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没关系,以后会见到的。来,我们先干一杯,欢迎你来住。”
他们聊得很开心,酒也喝了不少。卢娇也喝酒,但样子不像他们粗俗地仰头喝下去,而是一点点、慢慢地抿下去,样子很好看。
回了家,姜舟躺在床上,太阳穴不停地鼓胀着,好像自己是什么武林高手一样。他有些兴奋,睡不着,新生活这就算开始了。
迷迷糊糊,他似乎睡了过去。恍惚中,一声低沉的叫声在隔壁响起。他清醒了一下,仔细听着,是一阵女人压抑的呻吟声。这房间隔音不怎么好,他转过身,背对墙壁。极力控制不去听这个声音,但这声音似乎有种魔力,不断地进入他的脑袋里。
声音断断续续一阵后,似乎停止了。他感到浑身燥热,全部都是冲动。好不容易控制住,他长舒一口气,翻个身准备睡觉。
就在这时,呻吟声又响起,似乎比刚才的还要大些。
姜舟坐起来,再也睡不着。太折磨人了,他决定去厕所冲个冷水澡,镇定一下。他轻轻拉开门,刚要出去。猛的,发现隔壁的房门外蹲着一团黑影。他差点没惊叫起来,不会是贼吧?
他稳定住情绪,从门缝里看出去。隔壁的房间透出一点亮光,要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地上蹲着一个人。他回头把房间里的凳子拿起来,决定耐心地看下去,这人到底要干吗?
大约十分钟后,黑影慢慢站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旁的房间,推门而入。姜舟又盯了半天,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他关上门,理清思维,想了想。这人不会就是素未谋面的室友吧,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个偷窥狂。真是好笑,他躺回床上,忘了要去冲凉。很快,便安稳地睡了过去。
天大亮的时候,他才醒过来。
家里似乎没了别人,房门都是紧闭的。他下楼买来早饭吃,然后打开电脑,浏览一下新闻。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构思小说。
此后的十几天里,每天他都在敲打着键盘,把脑子里想到的,记录下来,不管有没有用。感到累的时候,他就出门去,坐在小区前的台阶上,看着马路上人来人往。
小区的老人们已经对他有些熟悉,三三两两地遛弯回来,还对他慈祥一笑,打个招呼。姜舟也报以笑容,然后回过头,看着街对面一排排老旧的楼房。有时候,天空会飞过一群白色灰色的鸽子,遮天蔽日。有时候,一条土黄色的老狗会耷拉着脑袋,眼神忧郁地溜走。有时候,墙壁上会突然跳下一只黑猫,瞪着绿幽幽的眼睛,迅速消失不见。
有一次,几个小孩子在大街上吹肥皂泡。那气泡居然飘到了他的面前,甚至能闻到肥皂的气味。透过泡泡看,整个世界变得多彩起来,所有的景象不再是平日里灰蒙蒙脏乎乎的样子,显得漂亮极了。但一阵风吹来,气泡破了,一切又恢复到本来面目。
这段时间的晚上,依然会听见隔壁的呻吟。基本在这个时候,门外都会蹲着一团黑影,姜舟始终没能看到这人的真面目,而他也习惯了隔壁的声音,能够安然入睡。他们似乎也不再顾忌什么,音量越来越大。
这天,他正在房间里敲打着键盘。隔壁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他停下动作,确信这不是原来的那种声音。再说现在天色尚早,不是最佳的时间。正想着,一阵摔碎东西的声音响起,接着是大声的争吵。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隔壁看看,争吵声越来越激烈,甚至传来了女人的哭声。他坐不住了,站起来要出去劝解一下。还没等出门,就听到卢娇哭着跑出去,四周马上安静下来。
姜舟刚推开房间,孙协志从隔壁夺门而出,一脸怒气地追了出去。女人真是麻烦,他摇着头想。隔壁的房门虚掩着,地上不少的玻璃碎片。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居然想进去打扫一下。打扫干净以后,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吸引住了他。电脑没有关,还在“嗡嗡”地响着。强烈的好奇心冒了出来,他很想看看里面有什么,或者这就是他们争吵的原因。但是,偷看别人的隐私是很不道德的行为,是要受到谴责的。有这么几秒钟,他真是这样想的。然而,他还是看了。因为他想,从某种意义上说,偷看没有被发现,就不算偷看。
他移动了一下鼠标,工具栏有一个没有关的网页和文件夹。先点开网页,这是本市最大的论坛。有一个置顶的帖子,标题是:比××门还要更火暴的××门。内容是几张视频截图,一对男女做着各式动作。虽然重点部位和脸已经被遮上,但还是火暴不已。
帖子是昨天发的,不到二十四小时,点击量已经过了十万,留言也达到一千多条。网友们不断围观,热情留言,纷纷要求“人肉”出男女主角,这两人算是火了。他忽然感到画面上的人有些面熟。
越看越熟悉,他迫不及待地打开工具栏的文件夹,里面的子文件夹写着“资料”两字。再点开,是“机密资料”四字,再点是“绝密资料”。他不耐烦了,再点终于打开。
里面有四段视频,都标着日期。他打开一个看,画面晃动了一下。接着一个男声响起:“笑一下,亲爱的。”对面的桌子上,坐着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光着下身的女人。画面拉近,女人的脸清楚了。
姜舟感到体内的血液从四面八方往身体的两个部位涌上来。视频男女主角就是孙协志和卢娇,是用手机在这个房间里拍的。在观看的过程中,他一直处在亢奋状态。心脏狂跳,面红耳赤,呼吸急促。视频播放完后,他长舒一口气,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真是太刺激了!”他由衷地发出感叹。姜舟明白了他们吵架的原因,问题是谁把图片发了上去,孙协志该不会这么有奉献精神吧。他关掉视频起身回了房间,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当晚,他们都没有回来过。隔壁没了呻吟声,他反而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一个个片段。此后的几天,他一直纠结着这个问题,到底是谁把图片发到网上的。而卢娇和孙协志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也还是没有看到这房子里的第四个人。这人就像个鬼魂一样,飘忽不定。又过了两天,姜舟写了会儿小说,快到中午了。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决定下去买点饭吃。刚要出门,一阵敲门声传来。难道他们回来了?他打开门,四个男人站在门外。没等他弄明白,他们就鱼贯而入。
“哎,你们要干吗?”姜舟皱着眉头问。其中一个留胡子的男人掏出证件说:“我们是警察,你叫什么?”“警察?”他有些吞吐地说:“我……我叫姜舟,这怎么回事?”胡子男打量了他一下说:“这里还住着别人吗?”姜舟点头:“还有另外三个人,不过都不在。”胡子男说:“把你身份证拿出来!”
姜舟回了房间,掏出身份证递给胡子男。他看了一下问:“林大诚是不是住在这?”姜舟摇头:“我没听过这名字啊。”话音刚落,有个警察大喊:“在这呢,别动!”客厅旁边的房间里,一个男人被三个警察摁住。这是姜舟第一次看到这房子里的另一个房客,就是卢娇和孙协志的同学,也是警察刚问的林大诚。
他比较瘦弱,头发很长,梳着中分。应该是很长时间没洗头了,头发油腻地粘成一束束。最要命的是,他居然穿着一条很紧的红色三角内裤。总之用猥琐这个词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这人房间里充斥着一股奇怪的味道,除了酸气臭气,还有其他的第三种味道。姜舟也无法形容这到底是种什么味道。警察在他房间里搜查着什么。林大诚双手被拷着,蜷坐在沙发上。惊恐地瞪着眼睛,目光呆滞,身体微微发抖。
之后,林大诚被带走,还有他的电脑。事后,姜舟才知道,视频是林大诚传到网上的。他经常偷偷进到卢娇他俩的房间里,至于干什么,不得而知。总之,某次进去时,他发现孙协志的电脑没关,于是便摆弄起来,接着发现了激情视频。然后迅速复制走,除了自己观赏学习外,还慷慨地传到了网上,与众网友共享。
姜舟始终没有进去过林大诚的房间,因为那里的味道让他感到难受,就像一种毒气。想象一下,一个人几乎整天待在封闭的房间里,他能做些什么?
往后的几天,他还是没有见过卢娇和孙协志,但他们的东西都不在了。姜舟怀疑他俩是趁他睡着的时候,收拾东西走的。孙协志留了一封信,只有寥寥几句。说他们退房走了,如果还想住下去的话,可以自己联系房东,还留下了房东的联系方式。
姜舟曾在研究所附近徘徊过,希望能遇见他们。当然,是出于好心,他一直觉得这两人不错,不是坏人。可遗憾的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这两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从世上蒸发掉了。
这件事发生后,有一段时间,姜舟没心思写东西。他不想在这房子里继续待下去,总觉得压抑极了。而且有时候,还会出现幻听,好像晚上隔壁依然会传来呻吟声。
他决定离开这里,于是第二天就出去找房子。
天气炎热,跑了一上午毫无所获。姜舟累了,便进了路边一家豆浆店里休息一下。他要了一大杯冰豆浆,一边喝着一边透过大落地窗,百般无聊地看着外面走过的人们。
这时,街上的一幕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个胖子快速地从街对面跑过来,丝毫不管飞驰而过的汽车。有那么几次,差点就被车刮倒,甚至他都感到揪心。但胖子不为所动,一个漂亮的动作翻过栏杆,朝这边跑过来。
胖子先是左顾右盼了一下,接着冲进豆浆店。他着急地到处找着,然后目光落到姜舟这里。没等姜舟明白怎么回事,胖子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问:“这里有人吗?”姜舟茫然地摇摇头,胖子二话不说,蹲下身子,就钻到了桌子底下。姜舟愣住了,胖子使劲把身子缩成一团,这才让座椅挡住了自己,接着他朝姜舟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没过几分钟,三个男人冲了进来,他们好像也在找着什么,还向服务员打听着。他们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不甘心地离去。
又过了十几分钟,躲在桌下的胖子,慢慢站了起来。他满头的大汗,脸憋得通红:“我靠,累死我了。”胖子一边擦汗一边朝外面看着说。他转过头,看到桌上放着的一大杯冰豆浆,眼里闪出不一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