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聆月剑声(上)
一点一点,幽若萤火的光芒。夜舞星河是一处奇妙之地,潺潺流水的源头,不在高山,也不发于平川,而是来自漫无边际的天界,蜿蜒洄游,披着银色星光,在夜色中舞动。
一名体态婀娜、云鬟曼丽的女子,一身黑纱,上半边脸由锦缎织成的面具掩盖住,只能见到精致尖削的下颚,肌肤苍白有如皓雪,更衬得点了胭脂的红唇血艳刺目。轻轻地坐在草地上,望着夜舞星河由天际徜徉在地上的流水,双目亦被河水本身散发的星光照亮。
“烟镜百亩,星河夜舞,半生缘,渺渺心语说何处;蝶梦半夕,天涯朝暮,空有心,朝夕情话是虚无,哈,朝夕情话是虚无。”
黑衫女子手深入星河,舀出一瓢星光:“这夜舞星河,是你赐给我的独景,却也是加在我身上的枷锁,天际来的奇水,和着闪闪的茗动,却让我恐惧之意甚然。”她自言自语,一个人在方圆百里俱是荒凉的“百亩烟镜”,心中的空虚羽然放大,似乎有吞噬自己的空旷。
“啪嗒”,一拳捏碎掌中星光流水,眉川紧蹙,有点低沉冰冷,虽带笑声,却无笑意:“传说星河来自异界,只能顺流而下,却无人能逆流洄朔,但我却还是那么傻,希望在这近似牢笼的存在中,等得时机,去看看星河的源头。”面具下的脸,划出一道泪痕,滴入河水之中。
-------------------------
-------------------------
流光竹林,是无欢无幻执事之臣绯书院的所在。
斑点阳光倾洒,竹林内,起一方檀木桌,点一盏小炷,绯书院一派雍容,飘绫风卷,漫踩竹叶,对着烛光,绯书院舒开长卷,执笔:“坐守听竹,清映冰雪百尺;运筹帷幄,定得群伦殊途。”
最后一笔画上的时候,身后的话语响起:“书院。”
一张稚嫩的脸孔,眼神之中对绯书院却是无边的敬意,身负一张银色的弓,垂手而立。
“纾儿,你来了。”绯书院将笔放下。
“嗯,书院的任务,我都做妥当了。”夜纾弦答道。
“何为妥当?”
“我……将琉璃净土能开口之人,全数杀了。”
绯书院眉角之间,透露不明的遗憾:“纾弦吾徒,面对我,你也要有所迟疑吗?”
“这……纾儿知错。”
“那么,再回答一遍我的问题。”
“是,琉璃净土,我只留下一人。”夜纾弦躬身道。
“为什么?”
夜纾弦心中一紧:“她十四岁,好像不会开口说话,我想,琉璃净土,罪过虽大,但她却是无辜。”
绯书院紫袍流动,回身说:“纾儿,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口?”
夜纾弦疑惑道:“我猜想,是先天障碍的原因。”
“哦……”绯书院道:“但我不这么认为,她不开口,是为了求生,为了更好的记住这一份仇恨。”
夜纾弦道:“然后,他日找到时机,报仇,是吗?”
绯书院:“这一份隐忍,你也该学习的。”
夜纾弦攥了攥拳头:“纾儿知道怎么做了。”
“耶,不急。”绯书院将手负在身后,说道:“带她来见我。”
过了一会儿,夜纾弦背着一个昏昏沉沉的女孩,走到绯书院面前。女孩双目紧闭,发髻有些散乱,看得出夜纾弦救回她时,并没有太多照顾,因为他也知道,这女孩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受了血腥的刺激,昏厥了吗?”绯书院走到夜纾弦面前,看着女孩说。
夜纾弦问:“书院,她……”
“嘘……她醒了。”绯书院眼光注视着,嘴角噙着暖笑,在夜纾弦看来,眼神有着满溢的遗憾与怜悯,以及更多,他所读不出的讯息。
女孩在她肩上,渐渐苏醒,好像忘却了,忘却了琉璃净土满地的血滟,忘却了冰冷的死亡,好奇的双眼瞪着绯书院。
幼嫩的小手,慢慢的伸出,触摸绯书院的双眼。绯书院只觉得心中,徜徉着一份说不清的温暖。
“阿爹。”
“哈?”夜纾弦一脸惊愕,不曾想女孩醒后,居然开口说话,还是这么一个不可思议的词汇。
绯书院复杂的眸光,蓦然一凝,夜纾弦耳边响起他的话语:“忘却了吗?也好,从今以后,我就叫你若离,因为若你离开,我绝不怨你。”
夜纾弦道:“书院,这样真的好吗?”
绯书院叹了一声:“也算是我为故友做的最后一件事。嗯,关于兵甲天堂和霓裳红楼的结姻,你探得如何?”
兵甲天堂的君主突然向霓裳红楼抛来结姻的讯息,无疑在封灵六界激起不小的涟漪,无欢无幻不可能不置以关注。
夜纾弦回答:“此事应该不假,只是有两件值得注意的事情,第一,霓裳红楼界主的女儿似乎十分不愿意下嫁兵甲天堂,被界主禁锢在百亩烟镜;第二,据传兵甲天堂的聘礼中,有一件传说之物。”
“传说之物?”
“厌死灵狐。”
不死不灭,不仙不妖的存在,厌死灵狐,居然被兵甲天堂所有,联姻,赠灵狐,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难解的迷局。
“封灵六界的势力均衡已久,不能因为这次,而打破了平衡。”绯书院颔首思考。
-----------------------------------
------------------------------------
大堂虽全是黑石,只在壁上点了两行铜灯,却光亮之极。光芒在平滑如镜的石面上交错反射,因此只以少量的灯便照得一室光明。
白盔白甲,英气逼人的年青面孔,透露出不输女子的姿色,一手枕着头,另一只手玩弄着闪闪发光的银色匕首,翻飞的刀光,映不出稀羽王深邃的心境。
石堂并无大门,远远看来,都是一列列并排的石柱,空荡荡的,回响着稀羽王的呼吸声。“嗯。”心下似乎觉到异样,稀羽王一翻手,将匕首钉入石柱,叩‘兵’者,何人?”
石柱内,骇然化出一个石像,与人一般高大,双眼泛着红光,这是兵甲天堂其中一种武器,石傀儡。
石傀儡嘴不能开,却想起硬生生的话语:“修罗妖阙的迦楼,求见王。”
稀羽王道:“让他离开。”
石傀儡:“迦楼说,他带来一个真相。”
稀羽王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给他十个字的时限,说出他的理由。”
过了一会儿,石傀儡说话:“王死六界,应当问罪何人?”
稀羽王眉宇之间,杀气倏的凛冽,沉声道:“带他上来。”
来的人一脸镇静,嘴角的笑意不明:“修罗妖阙,区区无名小卒,迦楼拜上。”
稀羽王睥睨王座下跪之人:“我先问你,堂外‘兵’‘甲’‘天’‘堂’四字,为什么单单叩了兵?”
迦楼道:“兵为贵国之首,我要见的是一国之君,所以先叩了兵字。”
稀羽王冷笑:“你可知道,叩兵之意?”
“略有耳闻,叩响兵,一战即起,方圆无救。”
“很好,这么说,修罗妖阙是派你来下战帖?”
迦楼微笑:“战事一触即发没错,对象,王却弄错了。”
“错从何来?”
“交战双方,是兵甲天堂,和无欢无幻。”
稀羽王英俊的面庞没有丝毫的迟疑,手中化出问浪戟,横在面前:“对着问浪戟,回答我的问题,错了半个字,我让你只有半条命。”
迦楼点头:“稀羽王只问便是。”
“你刚刚那十个字,是什么意思?”
“就是,王要开战的缘由。”
“说清楚。”
“兵甲天堂,传说之剑,前任国君韶亚王,无端死亡的缘故,修罗妖阙已经为稀羽王查出一点头绪。”迦楼道:“王不可能不知道,韶亚王死去的情形。”
稀羽王:“是又如何?”
“修罗妖阙偶然寻得一物,恳请王一观。”迦楼双手捧着一把雪白的匕首。
稀羽王手一动,匕首被隔空取来,迦楼道:“听说王对短刀匕首,有得一番研究,不知可否看出点端倪。”
稀羽王目光冷扫,道:“很好,无欢无幻,绯书院!”
--------------------------------------------
--------------------------------------------
月圆星峦四峰对立,中有狭长直径,绵延而上,晦暗的月光,带出一条削长的身影,一人,一剑。分明面带微笑,却似全身刻满寂寥,缓缓而行,目的,正是月圆星峦主事处,洗罪之塔。
任由时光暗逝,却也不知流年,剑者心中有所感。清幽山水常伴星峦,日月之辉亦不吝交汇,而今,再上洗罪之塔,不是游历,也不是寻友,而是,持剑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