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子非的车停在地下车库,开出来之后连着几个减速带,姚菁菁勇猛地冲过去,把霍子非颠得胃都快翻了个个,倒抽着气道:“小妖,你会不会开车的?”
“会,会开拖拉机!”姚菁菁只顾伸着脖子看前面,“怎么这么黑呀。”
“你没开车头灯。”霍子非抚额,深深地觉得他还是待在床上比较安全。
“放心,我有驾照的,就是好久没开了。”姚菁菁扭头语气严肃地道,“违法的事咱从来不干的。”
车子在凌晨空旷的街头风驰电掣,有惊无险地到了医院。急诊室的医生问了病史,做了初步的检查,然后就唰唰开了处方:“先把这口服的药吃了,然后再吊两瓶药水就没大事了。不过你胃里出疹子,接下去几天最好只喝白粥。”
“胃里也会出疹子?”姚菁菁奇怪地问。
“是啊,就像是皮肤过敏会起疹子一样,过敏反应,每个人,甚至每一次都可能不一样。”医生说着看了霍子非一眼,“你够能忍的,以前我接过一个跟你一样的病人,疼得嗷嗷直叫,按都按不住。”
姚菁菁听得心里一抽,想到自己是罪魁祸首,内疚得低头不敢看霍子非,拿了处方单,跑上跑下地交费、领药,又磨着护士找了一间空着的观察室,好让霍子非躺着打吊针。
“没事,吃了药就不怎么疼了。”霍子非声音带着些虚弱的柔软。
姚菁菁知道他是安慰自己,点点头,双手小心翼翼地把滴药液的塑胶软管包在掌心。
“你捏着那管子干什么?”霍子非有些奇怪。
“我不是捏它,是给它暖一暖。”姚菁菁瞪他,“这样药水流进血管时就不会觉着冰凉了。”
霍子非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不由笑道:“原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害怕打吊针的?我怎么从来没觉得凉?”
“你不是过敏体质吗?我以为你的感觉比谁都灵敏呢!”姚菁菁心思被他看破,恼羞成怒地把管子扔开,双手抱胸,坐到一边去了。
“傻丫头。”霍子非轻叹,唇角微扬,合上了眼睛。
也许是抗过敏的药里面有安定的成分,他很快就睡了过去,眉角舒展,没有了平时的犀利,睡颜英俊,祥和而安宁。姚菁菁看着他,心头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诱人的唇线上空虚描摹,然后,动作自然地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嘴角。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姚菁菁吓得跳了起来。
霍子非仍然安静地躺着,没有醒。姚菁菁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舒了口气。她使劲甩了甩头,把凳子拖得离床远远地坐下,睁大眼睛,死死盯着输液的瓶子。
霍子非一觉无梦,睡得格外地踏实,醒过来时胃已经不痛了,只残留着一种钝钝的麻木感,手背上的针头也不知什么时候拔了。
深秋的清晨,曙光微露。窗外,有小鸟叽叽喳喳的欢快鸣叫;枕边,有轻柔绵长的呼吸声。
霍子非侧过脸,只见姚菁菁趴在床边,歪头枕在手臂上睡得正香,凝脂一般光洁的肌肤,长长的眼睫像是蝴蝶栖息的翅膀,微微嘟起的红唇好似带着露珠的玫瑰花瓣,嘴角挂着一丝晶莹的光,好像是……口水?
真像个孩子一样,霍子非心中暗暗好笑,忍不住抬手轻轻撩起散落在她额前的那缕发丝。柔滑的发丝缠绕着他的手指,一圈,又一圈,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融化了,甜美、酣香、柔滑,从未有过的感觉。
姚菁菁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确切地说,是病床上。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从床头柜抓起眼镜戴上,世界顿时变得清晰了,这才看清楚霍子非正侧对着她站在窗前打电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可也隐约听出语气并不是很好,他好看的眉毛微蹙着,脸上的也带着些阴沉的冷厉。也许是听到动静,他扭过头,看了姚菁菁一眼,表情顿时就放松下来,冲她微微一笑。
他在对她笑!姚菁菁的心顿时不争气地漏跳了两拍。
霍子非虽然不常笑,但姚菁菁也并非没见过他笑,可是从不知道,他可以笑得这般温暖迷人,这般……
什么叫作一笑颠倒众生,她总算是知道了!
霍子非又偏过头,语速简洁,三两句结束了电话,然后收了手机,走到病床前:“我吵醒你了?”
姚菁菁大脑还处在缺氧状态,闻言抬起头,迷茫地道:“好像昨天半夜三更来看急诊的是你呀,为什么是我躺在病床上?”
霍子非勾起唇角:“你睡得像只猪一样,被人抬出去卖了都不知道。”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姚菁菁脸上发热,心中城倒墙塌,一派兵荒马乱,赶紧低了头掩饰,恶狠狠回嘴:“你才是猪!”
霍子非不以为忤,伸手来掀她的被子:“好了,护士都来了几次赶人了,实在想睡,就回家再睡吧。”
回家?!这个词刺得姚菁菁心头一抖,随即又是一暖。回家,那是她的家?她也有家了?可她不过是个租客而已。
姚菁菁心头慌乱,慌里慌张地跳下床穿鞋,直到回了海天御苑,她才算是回过神来,问霍子非:“你的胃不痛了?”
这会儿才想起来关心他?霍子非对害得他胃痛的罪魁祸首很不满,撇撇嘴:“不痛了,是过敏反应,又不是真的胃病。”
“哦,那就好,我去睡觉了。”姚菁菁看也没看他一眼,换了鞋,低头就往楼梯走。
“等一下!”霍子非叫住她,“先洗了澡再去睡。”
“睡觉第一,再说我昨晚洗过了。”姚菁菁仍是一副迷糊的样子,往楼梯上爬。
“从医院回来怎么能不洗澡呢?”霍子非皱眉,上前一把拽住她。
姚菁菁正心乱如麻,想要快点离他远点,盼着躲回自己的小屋睡一觉能清醒过来,当下甩开他的手,语气里也带了不耐烦:“你有洁癖也不用管到我身上吧?我又不和你睡一张床!”
“我们不是才在同一张床上睡过吗?”霍子非面无表情地拽了拽她的长辫子,然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头发也要洗,医院的枕头,脏!”
她这是被调戏了吗?姚菁菁顿时有种在风中凌乱的感觉。唉,和妖孽斗嘴,永远没有好下场!何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挫败地嘟着嘴,上去进了二楼的淋浴间。
她的头发又长又浓密,每次洗头都要很久,谁知洗到一半时,出意外了!
霍子非洗完澡换了身舒适的休闲装,正在餐厅煮咖啡,就听见头顶传来噼里啪啦的拖鞋踏地的声音。他抬起头,只见姚菁菁顶着一脑袋的泡沫从楼梯口探出头来。
“楼上怎么没水了呀?”姚菁菁嚷嚷着。
霍子非连忙到厨房打开水龙头,还真没水了。他走回去仰起头:“楼下也没水,可能是停水了吧。”
“停水?这可是高档小区,怎么能随便停水呢?”姚菁菁从楼梯上冲下来。
已是深秋的天气,她只在身上胡乱裹了一条大浴巾,露着玉藕一般的手臂,丰满的胸脯在紧裹的浴巾下起伏着,红扑扑的脸蛋氤氲着水汽,周身散发着沐浴液好闻的香气。
霍子非瞳孔一缩,连忙不露痕迹地把目光挪开,无奈地一摊手:“确实是停水了,也许是哪里水管爆了。”
“那我这洗了一半怎么办?”姚菁菁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不停用手去撩额前滴落的水珠。
“不是还有一桶水吗?”霍子非一指餐厅边上的饮水机。
“啊,用那个?好几十块钱一桶呢!”姚菁菁瞪大眼睛。
“露台有桶免费的,你要用吗?”霍子非一边往客厅卫生间走一边问。
那是浇花的积雨水!姚菁菁扁了扁嘴。
霍子非从洗手间拿了个盆出来,毫不心疼地接了满满一盆矿泉水,然后看了她一眼:“跟我来。”
姚菁菁抓着头发,狼狈万分地跟在他后面,进了主卧里的卫生间。
“这里的洗手池大一些。”霍子非解释了一句,示意她低下头,见她还愣着,干脆伸手按了下去。
姚菁菁被他按得一个趔趄,赶紧撑住池边才站稳了,还没反应过来,温热的水已经兜头淋了下来。
他在帮她洗头?姚菁菁心头狂跳,双手胡乱揉搓着头发,用了三盆水,才勉强冲干净了。
“留这么长头发不嫌麻烦吗?”霍子非修长的手指插入她的发间,动作自然地向下捋了捋,声音里仿佛氤氲了潮湿的水汽,带着丝喑哑,“都打结了……”
姚菁菁的心都快不跳了,脸上烫得像火烧,根本不敢抬头,结巴着道:“再来一盆水……就能顺了……”
头低得久了,她的嗓音有点哑,却显出一种别样的妩媚。霍子非忍住想要从后面抱住她的冲动,手指顿了顿,用力摆脱她发丝的缠绕。
“哎呀!”姚菁菁被扯疼了,捂着脑袋哀叫。
“自己去打水,啰唆!”霍子非突然把盆往水池里一扔,转身就走了。
盆里剩下的水溅了姚菁菁一脸,她偏着头,不由气闷。什么人哪,一会晴一会阴的?也恨自己,怎么那么没出息,被他稍微碰到,就脸红心跳腿发软的。
她也没心思再洗了,随手从毛巾架上扯下一条干的,擦着头发往外走。
霍子非正在餐厅拿个小勺搅着刚煮好的咖啡,见她出来,挑了挑眉:“那是我的毛巾。”
“借用一下不行吗?”姚菁菁说着又用力拿毛巾擦了擦头发。
霍子非抿了抿唇,垂下眼又搅了两下咖啡,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是我的擦脚布……”
姚菁菁一怔,气急败坏地把毛巾向他头上扔去:“还你!”
霍子非动作敏捷地侧身避开,手上的咖啡都没洒,看着姚菁菁噘着小嘴的生气模样,忍着笑道:“开玩笑的,是干净的。”
姚菁菁上前一步,劈手抢过他还没来得及喝的咖啡,喝了一大口,然后重重往桌上一放:“医生说你一个星期都不能沾辛辣食物,咖啡也不行!”
霍子非有洁癖,这杯咖啡他肯定是不会再喝了。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姚菁菁满意地扬起下巴,噔噔噔上了二楼。
霍子非眯了眯眼,直到温热而苦涩的液体滋润了发干的喉咙,他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把姚菁菁喝过的那杯咖啡喝完了。
又不是毛头小伙子,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冲动,难道真的是单身太久了?霍子非苦笑了一下,起身回了主卧。
扔在洗手池的盆里还剩着一半水,已经凉了,水面上漂荡着几条长而卷曲的发丝。霍子非伸手把那发丝捞了上来,手指捻了捻,眼前不觉又浮现出那婀娜的背影……
霍子非出神片刻,磨了磨牙,弯腰低头,一抬手,把那半盆凉水都浇在了自己脑袋上。
楼上的姚菁菁没了刚才的气势,正把头埋在被子里打滚。天啊,霍子非竟然帮她洗头,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他修长的手指温柔地穿行在她的发间,那感觉就像是……
姚菁菁腾地坐起来,双手捂住了烧得滚烫的脸。
滴滴,手机一响,短信到。姚菁菁从枕头边摸过手机一看,是杜晓蔷那厮:“亲爱的小妖,睡醒了没?昨晚我帮你收拾的可还满意?”
姚菁菁正窝着一肚子的郁闷和纠结,立刻打了回去:“强哥,我可真谢谢您了,可把我害惨了,有那么乱放东西的吗?简直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杜晓蔷在电话那头嘿嘿一笑:“哟,你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是你老板不满意,还是你对他不满意?”
“对你不满意!”姚菁菁说完猛地一惊,“你怎么知道,他是……”
“这么快就忘了你进华强安是谁介绍的啦?海天御苑,加上那一书柜的法律书籍,我还能不知道男主人是谁?”杜晓蔷对自己的侦查能力很是得意。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姚菁菁连忙辩白,“他跟我是房东与租客的关系,是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是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
“呀,这么快就被压啦?”杜晓蔷打断她,笑声无比响亮。
“杜——晓——蔷!”姚菁菁涨红了脸,扔了手机,把头重新埋进被子里,悲愤交加,就让她一觉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