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起轻柔的窗纱，午后的阳光透过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一室清幽。床上的女子脸对着墙侧躺着，墨黑的长发披散在雪白的枕头上，身上竖条纹的宽大睡衣也掩不住那玲珑的曲线。
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又合上，身材颀长的男子走进来，在床边站了片刻，缓缓坐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撩起女子的长发，绕了两绕。
女子呢喃一声，把身子转了过来。男子俯下身，在她额角亲了亲，一手仍插在她的发间，嘴唇滑向下，吻上了她的脖颈。
“别——”女子有些惊慌地抬手去拦。
男子的唇迅速覆了上去，堵住了那樱唇……
“呀！”门口传来低低的惊呼，伴随着器皿落地的声响，一袭白色护士服一闪而过。
床上的女子惊慌地扭过头，巴掌大的小脸便完全露了出来，下颌尖尖，鼻挺唇薄，苍白的脸庞上浮着未消散的晕红，只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却空洞无神，茫然地向着门口的方向。
“啊！”姚菁菁一声尖叫，从梦中惊醒。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只觉得心跳得飞快，冷汗涔涔而下。
梦里那女子的条纹睡衣，不正是病号服？那双眼睛，不正是夏青？她竟然会梦到夏青在病房里和……
那是霍子非，还是霍子高？
兄弟两人和一个女人……
姚菁菁重重地闭了一下眼，又睁开。
太狗血了，若是她自己发发春梦也就罢了，可梦到的居然是别人的情事！
姚菁菁按着扑扑乱跳的胸口下了床，本来她是打算饿死也不下楼，直接撑到明早去上班的，可耐不住喉咙冒烟，实在口渴。
已经中午一点多了，楼下静悄悄的，姚菁菁探头张望了一下，便蹑手蹑脚地往下走去。才走了没几步，就见楼梯拐角处摆着几个纸袋，她弯下腰，好奇地翻看了一下。
袋子里都是吊牌还没拆的崭新衣物。一套天蓝色的运动服，一套浅粉色的家居服，都是秋冬款的加绒料子。还有一件是鹅黄色的，厚厚的毛巾料，姚菁菁拎起来一看，是件浴袍，款式中规中矩，有领有袖，长度，直到脚踝！
显然，最悲催的一种情况发生了，看来霍子非以为她是故意的，给她买衣服，这是让她今后穿得规矩些。
姚菁菁抬起头，颇为无奈地撇了撇嘴。
霍子非不在家，不知去了哪里。她想了想，打电话约杜晓蔷出来，一起去逛街买衣服。
杜晓蔷觉得奇怪：“你的衣服不是一向网购吗？你不是说商场的东西都是暴利吗？”
姚菁菁故作矜持地笑了笑：“如今本姑娘好歹也是高级写字楼里的白领了，服装不上档次，那不是影响律所的形象嘛。”
“是影响霍大律师的形象吧？”杜晓蔷掐住姚菁菁的肩头，“老实交代，你跟你老板到底怎么回事？”
“你先放手！”姚菁菁求饶，“我坦白，我说！”
和霍子非一起出差遇险，回来后借宿他家，巧遇霍母，霍子非让她假扮女友等事姚菁菁都坦白了，只是后面她害得霍子非过敏胃痛看急诊，以及洗澡停水等等糗事自然隐瞒下了。
“孤男寡女、干柴烈火，都这样了还没发展出什么来？”杜晓蔷说什么都不信她。
“这个真没有！”姚菁菁急忙辩驳。
“这个真可以有！”杜晓蔷笑嘻嘻地伸手去掐她的脸蛋，“看看，脸都红了，还说没有。小妖，你是喜欢他的吧？”
“鬼才喜欢他！”姚菁菁一把拍开杜晓蔷的手，“你们不知道他有多恶劣，他抢了他弟弟的女朋友，难道你们想让我做小三，去抢别人的未婚夫？”
一句话瞬间让杜晓蔷凌乱了。姚菁菁把有关霍子非的传言都讲了一遍。
“真有这种事？”杜晓蔷沉吟，“传言不一定可信，要不要我托人去向华律师打听打听？”
“不要不要！”姚菁菁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就是听我们律所的人说的，再说他的私生活如何，我才不关心呢！”
“女人说不要的时候，就是想要。”杜晓蔷故作轻佻地用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你不关心，那你激动什么、紧张什么？”
姚菁菁涨红了脸，一时无语。她不想说是因为霍子高所以才关心那一场三角恋，对小霍叔叔的情愫，是她十年来心底最深的秘密，甚至连好友都不愿与之分享。可是现在，似乎一切都偏离了原有的轨道。
“好了好了，我也不逼你了。”杜晓蔷松开她，却又强调，“不过以我纵横职场和情场多年的经验，办公室恋情一点也不好玩，特别是和老板，尤其是霍子非这样出了名的妖孽！”
“那你还把我东西乱放，让他误会我？”姚菁菁瞪她一眼。
“冤枉！你没跟我说，我怎么知道那就是霍大律师？”杜晓蔷叫屈，“再说我是帮你探探路，怎么样，他反应如何？”
“放心好啦，向来只有我占别人便宜，不会被别人占我便宜的。”姚菁菁得意地扬头，“为了更好地扮演他的女朋友，我争取到了八千大元的置装费！”
杜晓蔷叹了口气：“但愿如此，我就怕你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显然如此！”姚菁菁一指前面的商场，“美女，换装季到啦！”
逛了一下午，杜晓蔷买了不少衣服，姚菁菁试穿了不少，却一件没买，反倒督促杜晓蔷开发票，然后把发票都要了过去。
“我去网上买类似款式的衣服，只要十分之一的价钱。”姚菁菁搂住杜晓蔷的胳膊，讨好地笑笑，“强哥，到时候留你的地址，帮我收下快递哈。”
“你就爱干这些坏我名声的事，让人以为我的衣服都是买的便宜货呢。”杜晓蔷不情不愿地推开她，“你就一个人，吃穿不愁，省那么多钱干什么？”
“这是做好事，造福下一代！”姚菁菁觍着脸又凑上去，“我助养了几个山区的失学儿童，算你一份！”
第二天姚菁菁照例七点半起了床，简单洗漱后，穿着那套霍子非买的浅粉色的家居服下了楼，准备去厨房做早餐，谁知竟见到霍子非一身笔挺的西装在餐厅煮咖啡。
她决定当作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过，于是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霍老师，早！您今天没去跑步吗？”
“跑过了。”霍子非摆弄着咖啡机，头也不抬，“今天要早一点去省中院。你跟我去认认门，以后也少不了跟他们打交道。”
看来他是认真收她为徒的，姚菁菁兴奋地点点头：“我这就去换衣服！不过这咖啡您还是不要喝了，厨房有粥，煲了一晚上的，应该已经好了。”
霍子非瞥了她一眼，也不理她，自顾把咖啡送到嘴边。
每天早上一杯咖啡是他多年的习惯，尤其是今天，他需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但他总不能告诉她，昨晚他失眠的毛病又犯了，刚受过伤的胃却禁不住安眠药的刺激，又吐了一回，只得忍着难受，看了一夜的卷宗，然后天刚亮就出去跑步了。
姚菁菁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医嘱就得牢牢遵守，见霍子非执意要喝咖啡，便伸手去夺：“医生说你这一星期都不能喝咖啡！”
一争一抢间，杯子一歪，咖啡全泼洒在霍子非浅灰色的西装胸口。
姚菁菁眼前一黑，她知道那西装的牌子，她可连个袖子都赔不起！
霍子非紧抿着唇看着她，眼底有隐隐的不快。他彻夜未眠，现在竟连杯咖啡也喝不上，心里颇有些烦躁。以往一个人过惯了，不想招来个小管家婆，什么都管着他。只是姚菁菁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加上那小鹿般湿漉漉的无辜眼神，又让他实在不忍心说出责备的话来，干脆一言不发，扭头回卧室换衣服去。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就见餐桌上已经摆了一溜碗碟：小米粥、葱花卷、牛奶、咖啡。
“小米粥养胃。”姚菁菁一脸歉意地笑，带着点讨好的意味，“老师您实在要喝咖啡，也先吃点东西垫垫底。”
霍子非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在餐桌上坐下，端过小米粥。
姚菁菁抬手托了托眼镜，长舒一口气，逃回了楼上。她也看出来霍子非眼中满是血丝，显然是昨晚没睡好，但若是让他的胃留下什么后遗症，她这个罪魁祸首难辞其咎，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左思右想之下，只得用这个折中的办法了。
喝一勺温热的小米粥，吃一口清香的葱花卷，霍子非难受了一整夜的胃忽然就舒服了，眉头也不由舒展开来。看来这个小管家婆，也不是没有优点的。
想到要跟着霍子非出去，姚菁菁换上了她自认为最正式的一套衣服：银灰色衬衣，黑色翻领小西装，黑色西裤下面是黑色高跟鞋，当然，还有黑框眼镜，不过为了显得成熟些，她换了副长方形细边框的。想了想，她又把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盘到了脑后。揽镜自照，镜子里的人显得知性而专业，她这才满意地下了楼。
霍子非已经吃完早餐，见她一身利落的职业装扮，不由多看了两眼，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抿了抿唇角，拎起公文包，当先出了门。
说来也巧，霍子非的浅灰色西装被她弄脏了，竟也换了身黑色西装，而且配了条银灰色的领带，如此一来，两人仿佛穿着情侣装一般。
电梯里三面都是镜子，姚菁菁看着镜中并排站着的两个人影，嘿嘿一笑：“老板，您看咱们俩今天这身打扮，像不像……嗯，像不像黑衣保镖？”
霍子非的脸顿时黑了，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还保镖？穿这么高的高跟鞋，跑得动吗？”
“跑得动跑得动！”姚菁菁挺了挺胸，以无比真诚和热烈的目光仰视着他，“放心吧老师，关键时刻我会保护您的！”
姚菁菁是开玩笑，霍子非当然也知道她是在说玩笑话，只是此刻的两个人完全忘了还有一个成语叫作“一语成谶”。所以有的时候，玩笑是不能随便开的。
一天下来事情并不如姚菁菁想象中顺利，到了晚上她又煮了一大锅粥，坐在餐桌边，捧着粥碗唉声叹气。
霍子非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用陪着我喝粥，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我减肥！”姚菁菁搅着碗里的粥，又叹了口气，“如今我哪里还有食欲？”
“我看最先死的人是你——急死的。”霍子非淡定地一勺勺喝着粥，慢悠悠道，“记住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姚菁菁怔一怔，摇头：“可这不公平。”
“再记住一件事：这世上不可能有完全的公平，对某些人的公平，就是对另一些人的不公平。”霍子非说完，撂下空空如也的碗，起身去了书房。
姚菁菁埋头想了又想，还是不能达到霍老师的超然境界，粥倒是喝了好几碗。
一晚上竟是辗转难眠。早上起来，姚菁菁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下了楼，先去厨房把昨晚煮的粥热上，然后打开碗柜，拿了两个不锈钢勺子出来，放进冰箱。
粥热好了，勺子也凉了，姚菁菁坐到沙发上，头仰到靠背上，把两个冰凉的勺子扣到眼睛上，世界顿时陷入黑暗。
“你在干什么？”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姚菁菁吓了一跳，勺子咣当一声掉到地上。
霍子非一身运动服，额头微汗，神清气爽地站在沙发前，显然是出去跑步回来了，可怎么她竟没听到门响？
“这样都能睡着？”霍子非有些好笑地撇了撇嘴。
“我睡着了？”姚菁菁坐直身体，“哪有！我只是在敷眼睛。”
“还不承认，都睡到流口水了。”霍子非微微弯腰，动作极其自然地伸手指在她唇边一抹。
姚菁菁大窘，赶紧低头用袖口擦了擦嘴角。
“真是猪一样。”霍子非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啊，太丢脸了！姚菁菁脸红红地站起身，看到餐桌上摆着豆浆油条粢饭，顿时化悲愤为食欲，风卷残云般把它们迅速消灭掉。
对面坐着的霍子非一口一口喝着粥，姿态说不出的闲适优雅，更反衬了她像猪一样的吃相，唉。
好在上午事情终于有了进展，让她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几天后，王来顺的案子成功向龙岗中院提起上诉。
“太好了，老师，我们今晚吃顿大餐庆祝一下吧！”姚菁菁欢呼雀跃。
“老师？”吴迪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姚菁菁对霍子非称呼的改变。
“小妖你不是要减肥吗？”霍子非冲姚菁菁扬起下巴，“去买咖啡去。”
姚菁菁嘟着嘴出了办公室，隐约听见霍子非吩咐吴迪订晚上的酒楼，立刻返身回去，开门把头探进去嚷嚷：“一帮没义气的，你们不能抛下我！”
霍子非抬手把文件夹敲在她的脑袋上：“去买咖啡！今天轮到你了。”
姚菁菁缩了缩头，把眼镜扶正，撤退了。
吴迪咋舌：“霍老师，即便您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也不带这么下狠手的……”
“她没事，皮厚。”霍子非眼皮都不抬地继续看卷宗。
不一会儿姚菁菁端了咖啡上来，按照各人平时的口味，邓宇施喝摩卡，吴迪喝拿铁，她自己则最爱卡布奇诺，老板大人向来喝不放糖不放奶的哥伦比亚黑咖啡。
姚菁菁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到霍子非手边，恭恭敬敬地道：“老师，您的，小心烫。”
霍子非“唔”了一声，头也不抬，手摸过去握住纸杯感觉了下温度，便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温热的液体入口柔滑，竟然不是咖啡，他来不及细辨就已经咽了下去，甜到发腻的陌生感觉瞬时充斥喉咙，十分难受。
“姚菁菁！这是什么鬼东西？”霍子非黑着脸撂下杯子。
“巧克力牛奶啊！”姚菁菁眨巴着大眼睛，一脸的无辜，“老师您不是说胃不舒服，这一星期都不能喝咖啡吗？”
她今天早上听见霍子非说话鼻音浓重，就知道他鼻炎犯了，闻不清味道，现在眼见奸计得逞，心中顿时有大仇得报的畅快。
霍子非站起身，皱着眉开了瓶矿泉水漱口，他最讨厌甜腻腻的味道了。
吴迪跟在后面不无担忧：“哎呀，老师，您胃病犯了？要不要紧？咱今晚订的可是川菜馆子，要不要换一家？”
“不用换，反正老师这星期只能喝粥。”姚菁菁说着笑眯眯地看向霍子非，“老师您想喝大米粥呢，还是小米粥呢，还是杂粮粥呢，还是八宝粥呢？”
霍子非没好气地摆了摆手：“随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