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一天我们去陈静家里,我在被刺鼻的中药味熏晕过去之前,心底升起的那份唏嘘突然让我觉得这世界的不公平。陈静家所在的老城区,都是鸟笼一样交叠错落的灰砖矮房,肮脏凌乱没有路灯的住宅。
易林习以为常一般探着身子进去,陈静妈妈的床头放着大堆大堆的中药,却还在剧烈地咳嗽着。我强忍着鼻腔的不适,看着陈静麻利熟练地煎药端水。
然而就在这时,陈静突然惊慌失措地握着一块抹布一样的衬布跑出来。她手足无措地说,我妈妈哮喘病又犯了,她在咳血。我们的目光掠过她手中的衬布,赫然的一摊血迹。
易林马上就说,打120啊!可这话一出口他就不再说了,这里的道路如此狭窄,救护车根本进不来。何况,她妈妈上周才出院回家修养,陈静眼中露出的焦急与为难,更多的是因为120的出诊费以及随后的住院费用。
我看着他同样无计可施的窘迫样子。还有陈静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料想就算他爸爸赶回来又会有什么办法呢?小小的凌乱的院子,水沟里黝黑的水面上倒映出苦楝树深秋里稀疏的枝条。我知道不可以再隐藏什么,如果这一刻,我看着易林焦急的模样。
镇定地掏出手机,让镶嵌在上面的施华洛世奇水晶不合时宜地恣意闪烁。我拨通司机的电话,然后让易林背着陈静的妈妈在巷子口等车过来。我一直没有敢去看他们诧异的表情,那样疑惑与不解的目光会将我刺伤。
在医院抢救室门口,我对爸爸说了这件事情。他赞扬我的古道热肠,答应帮助陈静家度过这一难关,甚至许诺会给她爸爸安排工作。爸爸说,小安啊,你是为了友谊,爸爸当然支持你!
我握着电话,脸色苍白。我们三个坐在医院走廊里的长椅上。彼此都不知道要如何去打破这份沉默。我不知道要是我对爸爸说,不光是为了友情,我更是不想看见易林为了陈静难过。那么他还会不会支持我?
为什么?不知过了多久,易林问我,宁安,为什么要骗我们?你是大富豪的女儿,装成穷人来作弄我们很过瘾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对陈静说,我不陪你了,阿姨如果还有什么问题你就对我说。别忘了,不管你现在怎么看我,我都把你当朋友。然后我笑笑,起身离开。把易林丢在原地。
我也不想这样,只是如果我不这样伪装,在一开始就华丽出场,那么易林,你还会不会和我走近?如果我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么易林,你还会不会要我和你一起捡瓶子,一起面对困难,一起为了明天努力。在电影院里分享一盒糖果,亲密无间地在天台上神采奕奕地看着我说,为我们祝酒!
我如此精心安排,谨慎隐藏。到头来,也只是和幸福打了一个擦边球。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但是至少,我曾经那么的接近幸福。
于是第二天,我终于不再和那些老旧古板的难看衣服打交道。当我穿着CK的呢绒裙子和Gucci的麂皮短靴走进教室,班里面瞬间就轰动了,这些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样子,裙摆上错落的雪绒花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严寒封冻。易林埋头在书本里对我视而不见,我坐在座位上觉得今年的天气实在反常,这样的冷。两条线段平行而过,其中有一条曾努力地靠近,最后一切平复,留下了一个无人能解的平行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