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生坐在草地上,看着远方的潮水和天空,不自觉的开始回忆起自己的一生。这一生中,他最幸运的莫过于爱过的那些女孩们,是她们在不同的阶段里点亮了他的生活,同时给了他生活下去的勇气。
月生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青春,一个充满诱惑的词语。青春是在一瞬间结束的,在那个瞬间所有的人都不曾意识到。月生想,那样一个瞬间会有很多种版本,也许那个孩子是在某个深夜独自走在风中痛哭流涕,看不到道路旁昏黄的灯火也听不到草丛里猫儿轻声的踱步,就像闪电一样的迅速和强大,那个孩子丢下了些什么在树下的阴影中,向远方灯光或者黑暗中毅然走去;也许那个孩子在一个孤单的城市里找不到任何熟悉的场景,在一天又一天漫无目的煎熬和恍惚里,在酒精和虚拟的世界中突然站起身来,推开了被台风摇曳着吱吱作响的老窗,跳进风中舞蹈;也许那个孩子被调皮的丘比特射中,满心想的都是那个她,于是他变得坚强、踏实、勤奋并许诺要给她整个世界,那个他建造的世界。
月生回忆起他第一个喜欢的女孩,那是他最早的关于喜爱的记忆,当然,也许那些记忆是经历了他漫长记忆的滋润后,大脑擅自编造的。那是他小学时候的事情,那个女孩的名字早已经模糊了,只能够想起那时候这个女孩坐在月生的旁边,斜扎的两个马尾辫和她只要一笑就会出现的两个深深的酒窝是她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月生从小就老实,对女孩子更是温和的不得了,一方面是害羞,另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和那个女孩说话的男孩子太多,月生总是插不上话。当然了,由于坐的近,借文具,传作业,打扫卫生什么的总会和女孩说话。月生是在上了大学以后才回忆起这个女孩,并且不可自拔的开始想起这个女孩,因为他分明记得有一天她亲了自己!月生是个晚熟的小孩,所以他甚至到了大学都不确切的明了男女之间的事情,直到大学里在宿舍“各位岛国老师”的教育下才真正开了窍。那时候他最爱吹的牛就是关于自己在小学就被女孩子喜欢并且强吻的故事,而那个故事也让月生疯狂的迷恋上了那个“小学生恋人”。因为一切无从考证,所以一切都变得无比美好,月生想如果当时自己还能找到那个女孩,他一定要去小学门口的文具店买下所有的橡皮,然后用它们摆成一个100m*100m的多米诺骨牌,最后出现的字就是……想到这里,月生非常失望的仍然没有想起女孩的名字。那是月生所有感情中最简单的一段,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假想出来的,在那个遥远的还没有进入青春的岁月里,爱情是不存在的。
“正因为我们的经历不会重来,所以此刻才会显得弥足珍贵。”月生的脑子里不停的出现这句话,那是一串潇洒遒劲的笔迹,就像写在他的眼镜片上一样。月生躺在在学校里最著名的约会小树林里的一张双人凳上,尽管周边黯然的环境里总是传来细碎的呢喃,但此时此刻月生的五感早已经遗失,只是机械的睁大双眼,仰望星空。如果你们以为他是在学泰勒斯思考人生和宇宙,或者是像叶文洁那样遥望远方的三体文明,那么你们并没有说错,因为大学里月生最爱的一句话就是王尔德的“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一些人还在仰望星空”。不过此时此刻,他仅仅是因为条件反射而在做着一个熟悉的动作。从吃完晚饭后来到这里,到此时此刻,月生已经在片属于两个人的空间里独自坚持1个小时11分钟11秒了,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做了很多年以后他都忘却的然而影响了另一个人一生的一个重要决定。
“之所以不是影响我的一生,是因为我没有一生。我有的只有别人生命中的,那些我的碎片拼凑而成的一个故事而已。”这是月生在他的传记上自己写下的,算是对自己的一个评价吧。
月生拿出手机,打通了杨晓风的电话。
“赶紧出来,给你10分钟,穿着裤子赶紧跑过来,没穿裤子穿上裤子也得跑过来!”
“大哥,我赶论文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刚被抽了盲审,急的要尿裤子了。没事你自己溜达去啊。”
“我准备和你说完话就去卧轨。既然你不来,我现在就去了。顺利毕业。”
杨晓风从来都不愿意与别人谈论生死的问题,在他的人生观里,宿命论占据了90%的理论储存,另外10%就是他是不死、不灭的存在。杨晓风16岁就参加了少年班的自主招生考试,当时作为考试入围的倒数第一名,他非常任性的放弃了那次机会,终于在17岁那一年又以同样的专业倒数第一名考进了西沙大学。同时他是星座、占卜和各类性格评价与潜意识分析的极端狂热者,他认为所有的人都是被设计好的,包括这些人都人生轨迹,因此所谓都努力只不过是轨迹本身。尽管如此,听到月生的话,他还是吃了一惊。一方面,月生的语气确实是充满阴郁和迷糊的感觉,还有就是以前他经常听到月生和别人讨论以后想要用什么方法解放灵魂来着。月生说过,他最想要的是能够从华山之巅纵身一跃,然后谁也不要去寻找,在这个人生最后的时间里可以感受到御风之感,不就像做了神仙,物质反馈给大自然;其次就是卧轨,因为月生说海子就是这么结束的生命,那个时候一定要抱着《海子诗集》,“像砍断南风,像一只鸽子”;最讨厌的死法就是闹饥荒然后食不果腹被饿死,没有了食物,没有了爱情,没有了远方,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杨晓风确实有些担心了,因为最近总是在月生的博客上看到一些深夜发出的短文,大多数都是月生在质问人生。杨晓风知道月生平常是一个非常极端化性格的人,在绝大多数人都面前的都是沉着冷静、严谨端正并且非常不苟言笑,而只有在少数挚友和他的女友面前才会变得不一样。月生在大学的挚友有三个人,杨晓风是一个,还有一个是同乡叫明彦,另一个则是一位学长叫年逍。而他的现任女友,是和他在一起3年的魏莞。那时候月生刚结束了一段让自己精神濒临崩溃的恋爱,是魏莞在生命的转折点接受了他,这让他在剩下的大学时光里多了很多幸福的记忆。
杨晓风觉得有点问题,难不成是月生的论文被老师毙了没法毕业?“不应该啊,月生可是所有老师都喜欢的优秀学生啊。”杨晓风心想。
“难不成真的是……”杨晓风没敢多想,不过他已经猜到了大概。一定是因为魏莞。
杨晓风赶紧一个激灵爬到床上找到深蓝色的棉绒大裤衩和纯红色的T恤衫。拿上了钱包,赶忙朝着电话大声说道:
“到哪?我5分钟就能到!”
“中心广场南侧大台阶,我马上就到了。”
“嗯。”
杨晓风看了看表,已经9点半了,这个时候大多数的学生是呆在宿舍的,那些晚上有课的同学们应该是在10点多从教室涌出。杨晓风估摸着晚上可能回不来宿舍了,就给室友说了一声。6楼的高度被杨晓风迅速的走完,穿过昏暗的食堂门口的小道,直奔中心广场而去。身边的人们有说有笑,男女男女,男男女女,往宿舍区走着,6月的西沙大学已经开始变得闷热,好在晚风还可以带来阵阵清凉,梧桐树遮蔽了破旧的路灯,撒下一地黑色的斑纹。杨晓风一头大汗,逆着热闹的人群,试图去拯救一个受伤的灵魂。
“这里!”
月生已经到了,坐在中心广场南侧大台阶的第13级台阶上。他朝杨晓风招招手,然后恢复了仰望星空的惆怅姿态。
“咋回事?是因为魏莞?”
“嗯。”
“到底怎么了,我为了你可是冒着延期毕业的风险。”杨晓风提高了嗓门,一来表示他对于月生的关心,二来缓解他由于这一系列急迫动作所带来的烦躁。
“我们,可能,没有机会了。她要出国。”
由于是初夏,在不远处的草坪上坐着很多人,他们围坐成一个一个圈,中间散落摆放着啤酒、饮料、西瓜和白色塑料袋。这是一个即将迎来离别的季节,也是一个即将拥抱新生的季节。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远方的幸福,是多少痛苦。”月生不自觉想起了海子的诗,也不自觉的进入了漫长的思绪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