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生和魏莞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堂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课堂上。月生是建筑系的,魏莞是英法系,根据学校安排,建筑学院和人文学院的公共课是一起上的,地点就在学校新建的校园第一高的主楼的阶梯教室。
那个时候的月生刚刚经历了一场恋爱上的滑铁卢,那个女孩在同一城市的另外一所大学里,是月生的同乡。月生喜欢上她的理由很简单,他说自己有一天在高中的校门口等人,即将西下的夕阳用金黄色涂满了整个世界,他的目光在慵懒的光线下也疲倦的漫无目的的游荡。突然有一个女孩,穿着一席白色的连衣裙,梳着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马尾辫,轻柔的向自己走来。微风掀动着她的裙摆,光线像被仙女拨动的金缕线,随着那白色徜徉在空气里。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可是月生却屏住了呼吸,那白色像冰透的寒玉不断侵占他的世界,他想不出更多的话来形容那一刻内心的感受,只是看着她。女孩走进以后,居然主动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和月生擦肩而过,向前方走去。这就是月生的理由,居然在夏天感受到了冬天,这是多么不可思议。接下来的事情,当然就是月生开始打听这个女孩,而这个女孩又恰巧和月生考到了同一个城市,然后在大一一年的时间里,月生都在努力的追求这个姑娘。当然,他失败了,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去做最后的努力,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月生没有回家,而是在学校旁边的家教机构打了临工,那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过的。杨晓风后来回忆道,那个暑假他回过三次学校,每次见到月生都能感觉到他那恍惚的状态,每天除了去给孩子们上课,就是去操场跑步,晚上就躺在床上看书,一直看到睡着。暑假结束,月生似乎终于正常了很多,他告诉杨晓风,他最成功的,就是教一个小男孩写出了一封漂亮的情书。
原本像马原这种课程就缺乏吸引力,再加上授课的那位老教授语速迟缓、语调平柔,上课过程更是毫无互动,这让月生这样对老师非常尊敬的学生也不免集中不了精力。于是月生开始观察前排的同学,然而一个不小心,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穿着浅灰色针织毛衣带荷叶边的短发齐肩内扣波波发型的女孩身上。这个时候用杨晓风的话来说,就是“一见钟情”,而这个时间只需要30s,自此以后你就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其实那个时候月生并不是动情,只是单纯的出于对于未知异性的幻想,他特别想看到这个背影杀手是不是像大学里传说的定律一样仅仅是个背影杀手。从上课后15分钟开始,月生傻傻的盯着那个背影看了30分钟,然后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月生始终没有盼到那个女孩转头。旁边的杨晓风已经睡了一节课,听到下课铃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转头被月生一脸痴痴的表情逗得瞬间来了精神,使劲的用两个手掌在月生眼前周期性晃动。
“你不会被马克思主义洗脑了吧,快起来,咱们赶紧去学一把饭一吃。放心,老大哥没有看着你!”利用三、四节课间的10分钟再多算上以上厕所为掩护的额外5-10分钟不等,足够从主楼杀到学一食堂吃上刚出锅的午饭,然后返回教室听完剩下的课程。这是杨晓风在西沙大学生涯自鸣得意的众多投机行为其中之一。
杨晓风这般八卦且观察力极其敏锐的人,当然注意到了月生视线焦点处的女孩。
“要不要我去给那个妹子传个信?说我们大才子为了看她放弃了学一的大排。”杨晓风拍了拍月生,看着那个女孩说。
月生当然没有想到杨晓风居然察觉了,连忙说,“滚蛋,走,赶紧去吃饭。”说着就起身拉着杨晓风从教室后门出去了。
“真好吃,我觉得这大排绝对能上西沙大学十大食堂美食,在我心中,这大排、学三的鸡腿还有学二的肘子绝对是并列第一的存在!”吃饭都堵不住杨晓风的嘴,“那个女孩看着背影确实挺不错的,我说月生,你就忘了你那个狗屁老相好吧,咱们西沙大学美女多着呢。”
“赶紧吃你的饭,别废话,一会说不定点名呢。”月生当然不想接茬,毕竟此刻那种失恋的痛楚还没有完全的消失,但是有些事情就是不能用逻辑来推导,比如说那个女孩。
月生和杨晓风匆匆赶回主楼的教室,由于杨晓风在慢慢享用他的美食,他们回到教室后门时已经迟到了10分钟。月生小心翼翼的推开厚重的木门,招呼着杨晓风赶紧进来,可就在这个时候杨晓风的手机突然响了。如果像正常的手机铃声一样是柔和的声响倒也就大事化小了,可是这个杨晓风偏偏是个摇滚迷。在正常情况下,他的手机总是充满着燃料,那满格的音量配上《私奔》的副歌不仅打断了那个老师自我陶醉的讲演,更是从梦乡中唤醒了大课堂中的不少人。而这个突发状况更是让月生无比尴尬,尤其是他注意到那个女孩也回头了,他看的十分真切,那个女孩的双眸,充满了纯真的光彩。月生很喜欢《洛神赋》里对洛神之美的描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此时此刻,月生就像曹子建流连洛河之滨一般,被情感的潮水淹没了思绪。有的时候,人的意识会突然集中在一点上,然后精神游离于苍山之巅、流云之上,在一个时间领主特许的维度,独自拥抱眼前的美好。月生当时有一种不自觉的冲动,像100m比赛冲刺前憋在浑身的气力,向前,向前,触碰到那眼前的美好。
正当月生还在发呆之时,授课老师操着一口纯正的带有浓郁口音的普通话对他们说到:“这两位同学是才来上课嘛?”
“不。”杨晓风忙做出一脸无辜的表情,顺势戳了下月生,“我们俩一直在的,只是,下课的时候我们去厕所了,刚回来。”
“让我看看,你们上厕所上了22分钟,真是有韧性啊。”老师这句话引起了全班一阵哄笑,同时也让月生反应过来。当着那个女孩居然如此的尴尬,实在让月生感到极大的羞愧。月生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一路从小学到高中,他从来不能忍受在众人面前出丑,而此时此刻,竟然还是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更面对着一个牵动他心弦的女孩。
“老师,对不起。”月生严肃的向老师鞠了一躬,同时抓住杨晓风就回到座位上,随后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讲台上的老师见状也没有多说,扶了扶眼睛,继续对着幻灯片开始了无趣的演讲。
月生憋红了脸,满脑子都是刚才别人眼中自己的尴尬状况。
“嘿,这个老师,真是个老顽固,非要难为我们,当初咱们还不如自己翘了算了,给班长发个短信,准没事……”杨晓风将鲜红色封皮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课本立在桌子上,头紧贴桌面,只留出自己草窝般的头发给他前方的一切。
杨晓风还想说,但他转过脸看见月生的时候,差点叫了出来,因为月生的脸真的像个成熟的柿子,不仅即将被涌动的血液撑裂,更是红的一塌糊涂。
“我cao,你咋了,不是排骨中毒了吧。”
月生当然还是保持着沉默,他不想理杨晓风,但更主要的是那些自己暴露在那双纯真眼眸中的形象让他心烦意乱。他表现的好吗,是不是已经被讨厌了,或许这是最失败的出场吧……
“那么究竟什么是马克思主义信仰呢,或者你们心中的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信仰又是什么样的呢?我们来个课堂互动吧,回答的同学期末有加分的啊。有没有自愿的?”老师突然发难,全班鸦雀无声,每个人心中都默念着拯救自己的咒语,“没看到我,不是我,不是我……”
“既然这样,那就让刚才两位同学先来吧,也许他们刚清了肠胃,思想也更清楚了。你们俩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