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浑天,我操你八辈祖宗,如果这次我郝彦常有幸逃出生天,我定要杀你全家以慰我一百多位兄弟在天之灵……”火蝎帮这次惨遭灭门,一帮一百六十精英全军覆没,如今只剩帮主郝彦常一人。想到丁浑天以他最好的两兄弟尸身遮挡,逃之夭夭,他便眼角出血,目眦欲裂,求生的欲望更为强烈。
可是此时,他最想要的是与身后那个穷追不舍的恶魔拼命,只可惜实力悬殊,而他的左臂已被斩断,鲜血喷涌。
感觉到那诡异的蛇鞭从地面钻入,几乎分分钟就要被追上绞碎,他脸上毫无血色,惨白如雪,已使尽全力,却仍是命悬一线,危在旦夕,这让他眼中溢满绝望之色。若不是他之前舍弃左臂保命,便是连这一刻保命时机都不存,恐怕早已埋尸沙海,连一滴血都流不出。
火蝎帮是江湖排行三十六的大帮派,因他与销金窟的丁浑天交情不错,听其所言,这次有一笔大买卖。
西域过来的教派,一共十五人,从惠州天宝城返回,估计是为这次天宝的天药大会而来。
这般千里迢迢地翻山越岭去天药会所为何物?定是为无数稀有的药方及平日寻不出到的珍藏药物。
现如今他们正在丁浑天的销金窟落脚,丁说他已完全查探清楚,这些人带来的银钱总有十二箱,其中八箱是堆满黄金,只用去一箱半,还余六箱半,足有万余两,而另外两箱更为珍贵,乃是不可一见的西域罕见珍药,估计是用来在天药大会上作为交换的,其中光金鸾犀双角便有十对。
每一对都金灿灿,世间罕有,单是一对流入到五洲境内都足以让人疯狂夺抢——这等续命弥补丹田之损的珍药,在武林人眼中简直价值连城。
这笔买笔做了,足以抵火蝎帮十余年费用。丁浑天承诺只要帮这次忙,得到的无论金子还是药全部对半分。
对方才十六人,其中还有一个女人及一毫无价值的婴孩,虽然丁浑人要求一女一婴活着,但郝彦常还是一口答应了。甚至根本没将十六人实际战力只有十五人放在心上,对丁浑天让他调二百名火蝎帮精英还颇有怨言:杀鸡焉用牛刀?二百精英可是火蝎帮的全部主力。
看在金银财宝与珍药的分儿上,郝彦常还是接下这笔有赚无赔的买卖,连夜带着人赶来,不过因人调外,只凑足一百六十名,差四十个又算什么?他有足够的自信,不是他自傲,火蝎帮在沙漠中的战力绝对是前三甲。
滚烫的黄沙下是火蝎的天堂,他们是地下黄沙中的王者,穿梭起来如履平地,再厉害的高手也抵不过他们的围攻偷袭。更不用提他们的一双火蝎臂,连普通刀枪都奈何不得,一百六十人偷袭十六人,那简直是没有悬念。
何况丁浑天又招来八十人,在销金窟百里外,分四个方向围堵。任何一方发现对方踪迹,都会发出一种特殊的长哨声,而其他人会以最快的速度聚杀围绞,这是一次万无一失、胜券在握的埋伏。
却单单算漏了一点。
去你娘的女人孩子!去你妈的小教小派。
绞碎了“棺材”,里面根本没有女人孩子,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小教小派?在那个如魔鬼的黑袍人使出那条嗜血蛇鞭时,他们便只有被追杀逃跑的份了。
黑鞭一出,他们只有被碾压的份,无论他们是否藏在沙中,无论藏得有多深,不管静止还是前行,那条蛇鞭就如追命锁链一般出奇不意地出现,从身体任意的角度穿插而过,然后爆开身体。那黑鞭如饮鲜血般带着诡异的弧度,在地下连穿数人尸身,只不过一瞬间的事。无论是地面上,还是黄沙内,二百四十人对十六人却完败,完全是压倒性的碾压厮杀。
枯骨鞭,夺命枯骨鞭,此鞭一出,累累枯骨。
那个黑袍人是谁?枯骨魔圣?只有祖隗狱的枯骨魔圣才会有这种嗜血魔器。
可是怎么可能?!祖隗狱的枯骨魔圣怎么会到五洲来?四域强者都为之丧胆的枯骨魔圣到五洲,为什么从未传出半点消息?
若真是此人,别说是火蝎帮二百精英,便是再多十倍高手,也只有被绞杀的份。
这种差距根本无法衡量,他在黄沙中穿行速度已到了极致。身为江湖一大帮派的帮主,总会有一两样压箱底的逃命功夫,郝彦常也不例外。他便有一种自毁经脉、燃烧内力的霸道功法,瞬间可遁出百里,危急之下可作逃命之用,可是一开始他错过时机,现在却无时间催动此功了。
在生死存亡之下,就算毁掉经脉,割臂断尾,但有一丝希望,谁又能真的放弃生命。郝彦常紧跟随前方大约十余米远的丁浑天逃行,他感觉到那鞭笞离自己只剩三尺的距离,再有片刻马上就要穿过他的身体。那种面临死亡的恐惧,他已十余年没有感受到,沙漠中的王者,没想到最后要死于沙漠中。
可是,他不想死!他不过四十余岁,仇还未报,妻儿还在帮中,若他一旦身死,他的仇人定然会蜂拥而至,虐杀帮众及妻儿。
他死死地咬住嘴唇,盯着前方那道沙旋,生死间蓦然心头一动,再也容不得时间考虑,顿时转开方向,朝与丁浑天不同的方向逃奔。
这一举动是巨大的冒险,如果直走,至少还能坚持三瞬,可是转方向要耽搁一瞬半,死得更快,可能下一瞬就身首异处。可是郝彦常不得不赌一把,只赌为何那魔圣在半刻内只紧追着他们不放。
他看着前方与他一样死拼着逃命的丁浑天,终于咬牙做了这个决定。那丁浑天当年与自己同期进火蝎帮,中途却退出自建帮派,火蝎帮的功法他都知晓,这便是他在这沙海中建销金窟的本钱。论沙海底穿梭之功力,丁浑天比自己毫不逊色,甚至还要更高一筹。
他就赌那魔圣是要杀死自己而让丁浑天有时间使绝招逃出,还是放过他一口气先将丁浑天杀死,不是他死便是我亡的二选一。
只可惜他都猜错了,魔圣是要将两人一同绞杀,而不会杀一个放一个,所以在他换方向时,那无声息地快速穿动的诡异鞭尖钩仍朝他的方向甩了出去。
而他又赌对了一半,那狰狞尖钩的目标锁定的人的确是丁浑天,虽然朝他甩了一鞭,但方向却仍扭回前方,直追丁浑天而去。
郝彦常只觉得后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得他差点脚下一缓,但身为火蝎帮的帮主,其心性与韧性要超出寻常人几倍不止,死中求生的本能大得出奇。那一时他仍未放弃地拼命逃跑,未用尽全力的一鞭被他生生地强忍下来,死死地咬住嘴唇,强压下胸腔那一股涌上来的血液,强行运用起逆脉的功法,瞬间从另一个方向一逃百里。
快得如一道沙烟。
他活着了,活下来了……却没有半分喜悦,因为从此他将像废人一样地存在,带着妻儿逃命,从此隐于江湖中。
可是,绝不会这么善罢甘休!丁浑天,枯骨魔圣,我郝彦常会记住你们!此时他嘴淌鲜血,并不敢回头看,但心却已是翻出滔天恨意。
而此时的丁浑天却已是强弩之末,他心中的悔意不比郝彦常少半分。若早知如此,早知这些人是从祖隗狱而来,那黑袍人是四狱主宰之一,他又怎么会为了一次口角,一些钱财外物,一点口腹之欲,招惹如此可怕的存在。
可如今命已保不住,说这些又有何用,为今之计他只有逃回销金窟。销金窟是他的保命屏障,里面无数的暗道是他的杰作,暗道里全是自己的人,没有人能在自己的地盘将自己绞杀,就是魔圣也不敢在那里杀他,只要逃过去,他就有一线生机。
可是那该死的郝彦常竟然换了方向,换方向更好,正好为他牵引魔圣一时半刻。只要逃得更远些,他有信心,有足够的信心和时间返回。
可就在他心中一喜的时候,狰狞的刺鞭自身侧沙中突而卷出,转眼将他整个人缠在了沙海里。那尖处直绕住他脖子,却没有给其致命一击,而是将其从沙中倒拔而起。
浑身血污的丁浑天,如同一个血人,眼珠同样凸出带血,但他并没有死。他的手死死地抓住脖子上缠得紧紧的鞭尾,眼睛看着正站在那里冷漠地看着他的枯骨魔圣——那人看他如同看着一个死人!
“饶,饶命……”丁浑天此时哪还有之前在销金窟时的得意与嚣张,惊恐的眼神倒出了他内心的胆小与懦弱。这是一个宁可跪着生,不愿站着死的无耻小人。
可笑的是,一个喜好活人肉的人,居然会在敌人的手上求饶怕死,比他所食之人皆不如。
圣主握着枯骨鞭缓缓地缠绕在腕,将他生生从五米远处拖了过来。看着他那面目全非的脸,圣主嗤笑一声,眼神是那样冰冷,嫌恶。他扯出一抹狞笑再次认真地打量丁浑天,道:“丁掌柜,想必早上人肉已吃饱,沙海风大沙大,为免你受苦,这就送你上路吧!”
“不,不……不要杀我,我把销金窟送给你,我有很多财宝,我……”
圣主川景狱却是厌恶地以鞭尾刺堵住他的口,声音冰冷地道:“吃人肉可以,但要掂量清楚,哪个能吃,哪个不能吃,连多看一眼都不行!下辈子投胎,记清楚了……”
说完,在丁浑天无尽的恐惧中,他手中的枯骨鞭抖绞之间,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便如布人一般被绞碎,在空中由整化零,碎肉撒落一地。
此时葛老追了上来,他体力虽不济,但自保还绰绰有余,只撒些毒粉在脚下,那些钻地的人无不惨死沙中。葛老跑得有些喘,见到丁浑天已死,不由得放下心。
随即,厉护卫与一众十二剑匆匆赶来。圣主错过的漏网之鱼大多已被他们灭口,可厉护卫却是焦急地道:“圣主,刚才清点人数还漏掉一人。那人似乎是帮主之流,不知使出什么绝技,竟能一瞬间疾驰百里,属下赶过去时,已不见此人踪影……”
“什么?还漏掉一人?!厉护卫你可知晓此事有多严重,圣主身份已被识破,若不将此人灭口,我们定然后患无穷,这可如何是好……”
“不如属下与十二剑再分头去寻,他身受重伤又使出秘技,必是危在旦夕,跑不了太远。”
“圣主,不若就按厉护卫所说,我们再寻一遍,绝对不能让那人逃出沙海……”葛老急忙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圣主川景狱神色有一丝疲惫,每次祭出枯骨鞭之后,都会有这种状况,不过对比以前的失去理智,这种疲惫相比之下要好得多。
厉护卫急忙取出沙漏,“离罗姑娘那边还剩一刻左右,圣主……”
“过去这么久了?”他微微一怔,想到什么,将枯骨鞭收入手中。此鞭在敌人身后坚硬无比堪比钢锥,到他手里却如蛇筋一般柔软,微微一抖动,便自动盘于腰间,“回去……”
“圣主!”葛老不由得追击心切,“此时回去,有若放虎归山,每多等一瞬,我们就难找一分,若等上一刻,茫茫沙海恐怕再寻不到了。圣主,如果被传出魔圣就在五洲之内,后果不堪设想啊!罗姑娘不如交给老朽,老朽去救她,圣主……”
要追到那个漏网之鱼,唯有凭借圣主的五感才可以,否则沙海茫茫如何能片片挖空。如今这危急时刻,如何能让圣主分心?
圣主川景狱闻言却是慢慢绷紧下巴,他回头看向葛老:“葛师,你找不到位置。”
难掩眉间的疲累,看着此时关心则切的老者,他又放缓语气,解释道:“如果去得晚,便是连我也找不到……”
他的五感一切来源不过是声音、呼吸与气味儿,如果声音、呼吸、气味儿都没有了,就算是站在上面也感觉不到黄沙下有何事物。
一句话使得葛老劝说的话又噎在喉头,见圣主坚定的语气,他只是摇头叹息,“也罢,如今水源稀少,如何能在此地浪费,唉,老朽出发前就预料会是这般情况,偏偏便是如此……”
“葛老,他身受重伤,能不能逃出沙海还不一定,当务之急还是要救出罗姑娘……”见圣主已行出百米,厉护卫急忙扔下一句话,带人跟随。
葛老叹了口气——那罗姑娘身上有菩提珠,也是万万不能出事,只能暂且放过那漏网之人,希望真如厉护卫所言,他走不出这片沙海。
此时的罗溪玉,已是浑身汗如雨下,握着木管的手也直打颤,有些顶不住了。那碎裂的地方似乎是上方的第三节与第四节连接之处,大概只裂开了三分之一。好消息是并没有全部裂开,虽然沙子会流得多,但是还有一点空气进来。
可是糟糕的是,第四根快不够用了,如果要接第五根就要往上捅,可是此时维持原状都不易,怎么能往上捅,只怕稍一动就会全部裂开,连半点空气都没有了。
谁能告诉她眼前的状况该怎么办,随着空气进来得越加稀少,沙子越漏越多,宝儿人小呼吸勉强可以,可是自己就要艰难得多。
“棺材”里空间大,可是却没有足够的氧气,罗溪玉此时无力地倚在一侧,手开始发起抖来,身体越来越沉,流了那么多汗,呼吸困难,觉得动一下都吃力。这地下又闷又热,她即使渴都够不着旁边不远处的水,黑暗中她沉闷的心跳声几乎盖过了流沙的声音。
大概空气少了,沙子多了,宝儿呛了灰尘,他开始不舒服地咳了两声,咧开嘴有点想哭。黑暗中,罗溪玉看不清,只能感觉到他在不住地蹬腿,大概手也在空中抓着,似乎要找她吧。罗溪玉急忙动了下手,摸到了他的小胳膊,顺着摸到了小手——那是六根手指的那一只,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食指。
罗溪玉此时满头大汗,难受得想哭,感觉到沙子成堆地流下,上方的木管可能已被沙子覆盖。她顿时咬了咬牙,心想: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为了宝儿,怎么都要试一下。
她心中抱着一丝希望,吃力地抓起身侧的第五根管子,手抖着将其接到第四根管尾,然后她直起身,双手小心翼翼地向上用力。可是,才往上送了半寸,便听到又一声咔嚓响起。接着,手下的木管一错位,再一轻,沙子开始哗哗地流下来。然后,她颤抖地松开手,管子便掉了下来。
那一刻,罗溪玉彻底绝望了。
沙子开始从那漏口往下沉去,她抱紧了腿上的宝儿,一人一婴儿蜷缩在一角,空气越来越少。她感觉到头昏沉沉,意识越发地沉重。好像听到孩子在哭,她只得艰难地贴近他的脸蛋。一大一小,脸贴着脸,她似乎感觉到有泪痕。
是宝儿哭了,还是自己哭了,此时的罗溪玉已无从分辨,那流沙的声音成了她此刻最恐惧的事。
她突然想到早上见到的那个老者,那样绝望的眼神,这是不是上天对她漠视不救那老人的惩罚?总听说人死前,生前做过的所有亏心事都会在眼前一一回放,跟每一个人清算着生前的罪恶,这些将决定着他们能转世投胎还是最终堕入恶鬼地狱。
罗溪玉自觉没有罪恶,可是在想起那老者的眼神时,她又觉得自己罪恶至极,见死不救与漠视,跟那些吃人肉的人又有何区别?区别在于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自己身上,去品尝那时的恶果。
这是她做得最错的事,亲眼见到一个凄惨的老人被杀,没有伸出半点援手。如果能重新来一次……
可是,就算重来一次……
感觉到鼻腔里再也呼吸不到一口气,胸腔剧烈地跳动,她的手臂不由得用力抓紧。
如果,当初听葛老的就好了,如果进沙漠前她把宝儿送出去……至少宝儿不用陪她一起死。这样想着,她的表情变得极度扭曲痛苦。
早知道如此,就是再不舍得,她也不会留他在身边……罗溪玉有些痛苦地扭过头,下巴抵在肩膀上,闭上了眼。
急行到此地的圣主却突然停了下来。
厉护卫看了看周围,沙海所有的地方都一样,但厉护卫有独门的标记,虽然记得不是十分准确,但是能确定就是在这附近,“圣主,应该就是此处了,风标线已经被沙埋没,不确定到底埋在哪一点。”
看着圣主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甚至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厉护卫有些难以置信——圣主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