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尧的话,不是凭空想的。
梅笙这人,莫尧最是了解,看似对每个人都很好,但其实却又是冷漠的。他身在烟花之地,身边投怀送抱的人大有人在,可梅笙与所有人调情,但却没有人能进得了他的心。唤做平常的人,别说是被他害得丢到湖里,就是一点委屈,梅笙也不会叫那人受。
偏偏,今天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梅笙半句话都没有说过,他只是在一旁神情恍惚地看着,这些都叫莫尧觉察出古怪来,而唯一能够解释得清的就是,梅笙其实认识王英玉。
当初朱有才说是要娶王家的这个哑巴时,莫尧立马派人去探过究竟,只是这王英玉就是个普通的商贾之女,除了口不能言外,半点特别的地方也没有。那么梅笙又是怎么认识王英玉的?
梅笙坐在莫尧对面,听见莫尧这般问自己,也只是笑了笑,抿出一些苍凉来,然后目光幽幽地看着莫尧:“日后对英玉,好一些吧。若遇见她时,还未出阁,那我便娶了她也未尝不可。既然她嫁了人,我便不打扰她了。”梅笙说完这话,便抱着琴起身离开。
莫尧摸着下巴看着梅笙抱琴而去的身影,半响后嘴角才露出一个古怪地笑来:“梅笙,你是不打扰了,我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他没有忘记刚才弹琴时梅笙说的话,有一个女子能将《梅花弄》弹得比他还好,若他没猜错,那个人就是王英玉吧!
朱有才啊朱有才,没想到你这人实在是运气好,连娶个哑巴也都这般与众不同。他不继续搅和,怎么对不起这份与众不同呢?梅笙,若你喜欢,帮你抢回来也未尝不可!
朱有才靠在马车坐上,闭目养神,心里倒是一点也不担忧母亲那头。老夫人素来心软,何况从一开始他就不满意这门亲事,今天这事,又是王英玉自己落的水,怪不了他。此刻,朱有才脑袋里不停想的就是那位季家女。
若真能娶了季家,成了季家的女婿,衮州城里也就能有朱家的一份产业了。而且凭着季家的关系,朱有才定能将朱家更往上推一步,只是这样一来,他必须跟娘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其实朱有才也不是那种只求蜗角虚名、蝇头微利之辈,就像小时候同弟弟朱有光说过的一样,他只想娶一个自己真正心爱的女子,可这个女人绝对不会像王英玉一样是个哑巴。这门亲事,他是一百个不愿意。而适才莫尧的话让朱有才瞧见了希望。
季家的金贵女儿,竟不嫌弃自己只是个商贾之子,只等他能停了哑妻。虽未坐实,但以朱有才对莫尧的了解,定是不会胡乱捏造,毁人清誉才是。这般一想,朱有才便愈发觉得宝书斋里遇见的季家是怎样的好,非但气质雅洁,便是品性也是敢爱敢恨的。
这般一计量,朱有才便恨不得这一刻就能回到府里,求了母亲将王英玉给休了。到时候给上一大笔钱财,保她下半生衣食无忧,这也算是还了当年朱老夫人对自家娘亲的恩情了,不是吗?
朱有光看着自家兄长,想起刚才初七语焉不详的模样,心底便微微有数了。嫂子定是陪着过去看景儿的时候,出了事才一个人先回了府,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事,竟叫娘这般生气,顾不得脸面派了下人直接来请回去。
“大哥,你同嫂子……”朱有光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开口。朱有光那个同朱有才不一样,他的性子很是温顺,如果当初娘安排的是他来履行当初的这个婚约,他也会安静地接受,毕竟对她好。
只是现在既然大哥已经娶了嫂子,朱有光就不愿看见嫂子过得委屈,更不愿看见自己的大哥过得不幸福。
朱有才也知道,他同王英玉之间的事,在府里闹得这么凶,有光便是不想知道也不可能。尤其让朱有光可怜那个哑巴,他还不如先说了自己的理由,毕竟他这个弟弟心到底是太善了。
“我知你想说什么,既然你问了,哥哥我便如实告诉你。我娶王英玉是娘亲逼迫的,实非我所愿,她就是再可怜再无辜也好,只要还是朱府大少爷一天,我便做一天恶人,直到她求去。”朱有才说完这话,便又闭上眼,不去看朱有光脸上的各种神色。他从不需要谁可怜,尤其是自家兄弟。他也从不后悔为了朱家放弃了自己的前程,但这一次,他是真的不甘愿。
许久之后,朱有光叹了口气,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希望大嫂能够感化大哥,两个人幸福圆满才好。
回程比来时要快上许多。
初七跟在马车边上想着之前碧荷提点自己的话,心底倒是明白了不少。少爷是他的主子,他忠于少爷是没错,但少爷只上还有老夫人,少妇既是老夫人护着的人,除了少爷之外,没人能动少妇。
好在他之前也没对少做过什么。想起今天这事,初七有些后怕,碧荷既然奉了老夫人的话来请大少爷,定是有一番争闹的,大少爷定然是无事的,他这样的下人却是要挡在前头吃苦的。
“大少爷、二少爷,到府了。”朱府门口的两盏灯笼也已经点了起来,天色虽未全黑,但也是不早了。
原本府里准备了给二少爷朱有光的接风宴,也被老夫人打发人给安排到了明天,只叫了人等在二门外传话,要大少爷一回府便去老夫人院里找她。
朱有光听着下人的传话,看了一眼面色不郁的大哥,连忙笑了笑:“大哥,今个儿迟了也实在是弟弟贪玩,这样,我同你一起去,娘要责怪,便责怪咱们兄弟两个好了。”朱有才走过去,像小时候一般揉了揉朱有光的头:“说你聪明,你什么都懂,可办的事却又傻的可以。今天不能替你洗尘了,明日大哥定自罚三杯。”然后转身朝老夫人院里走去。
老夫人院里竟没叫人点了烛火,黑的一片。朱有才皱了皱眉,从下人手上提了烛火,把厅里点燃后,老夫人从屋里走了出去,眉目沉如水,只轻声呵了一句,“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