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吞了二十三颗!”房东老板娘扶着妈,坐在地上。
老妈呢,她的眼睛很浑浊,瞳孔收缩,她的脸铁青铁青,没有血色,嘴角泛着沫儿。
很意外,我还没有逮到蝈蝈,就被喊了上去,一同上去的除了房东,还有几个邻居吧,都是些大妈。
她们吵着闹着,哭的哭着,喊的喊着,她们尽可能的投入了太多感情。不知过了多久,她们终于在哥哥的手中拿到了姑妈家的电话,于是她们散了下去,只剩房东大妈一个人轻声啜泣。
说来也怪,我并不知道她是个多么伤感的人,在我看来这样的事情不该她来接手,更不该她来哭啊闹啊这些。不过有一点得说明,她真是个爱哭的人,有次因为一只狗咬死了猫,她哭得很夸张,一把鼻涕一把泪,她一边用袖口抹着鼻涕,一边哀嚎着。直到她丈夫又给她买了一只姜黄色的猫以后,她才没那么伤感。
更奇怪的是,这样的事我并没有那么难过,甚至都没哭过一声,这是我始终无法理解的事,更是想都没想过的事,就好比如发生这样的事超出了我的想象一样。
夜深,已无蝈蝈声,邻家小孩也不见动静。门外,我扶着栏杆往下,在遥远的地面上,昏暗的灯光下,一只何处窜来的老鼠嗖的一下,从一侧爬到墙角,动作敏捷,它与黑暗融为了一体,在它的后面,跟着一只,再一只。
搬家?
这群老鼠远不止两三只,它们排着队,像是去凑什么热闹一样,或者说像是去赶集。就这样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它们的大迁徙,往黑暗深处的迁徙。
奇妙!
我忍不住,在兜里拿出弹弓,捡起一颗石子,上膛,瞄准,发射,一气呵成。然而石子不太争气,它在地上猛烈撞击一下,随即弹飞起来,在墙壁之间弹了好几下,最后径直往下落,不过这对老鼠的大迁徙并没有丝毫影响。
它们像是装作看不着听不见一样,虽然时不时的有一两只东跳西蹿。它们!密密麻麻的它们,黑色的它们,你追我赶,向前涌着,涌进黑暗。
我看得很入迷,忘记了人声,忘记了车灯,直到我的肩膀被谁拉了一下,我才不得已回过神来。
“哥?”
他满眼通红,气息不足的说着:“快进屋去。”
“什么事?”
“快进去!”他扭朝一边,没再看我。我只能望望他上下着的肩膀发呆了。
姑妈?
此时她在门边,朝我招手,我走了过去。
事实是她们早就来了,就在方才耀眼的车灯,一定是因为她们来了的缘故。我迟疑的转头往院子里看,那儿确实停着一辆车。要怪就怪我太入迷,没注意到她们何时来的吧。
“我刚才有叫过你。”她摸了下我的脑袋,然后把我抱进怀里。
“什么时候?”
“刚才,我们来的时候。来,乖,进来,姑妈跟你说。”
我跟着她进了里屋。
屋内,床上,老妈躺着,被子盖过脸,旁边有两个警察在问着房东大妈一些话(我知道他们是警察,之前见过那样的衣服。)
“你说,她吞了23颗?”其中一个问。
“嗯!”大妈捂着脸,鼻涕在她把手拿开的瞬间牵丝挂网。
“你怎么知道?”那人继续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大妈说不出话来,只得指着床头的一个药瓶。
另一个警察打开药瓶,查看了下,说:“包装上写的24颗,呐,还剩一颗。”他把它倒了出来,放在指尖靠近眼,仔细看着,很投入。
“他们干嘛。”我把头埋进她肚子上。
“乖,他们没有干嘛……”她把我头拿出来,她俯视着我,她的眼睛又一下红了,一滴泪滴在我脑门上,热热的。“现在,”她继续说“你妈妈睡着了,答应我,你走过去,亲一下她,怎么样?”说完她微微一笑,样子好看极了。
“怎么亲嗯?”
顿时,她在我脑门上亲了一下,亲着不放,也不知方才那滴泪有没有被她尝到嘴里。
“喏,这么亲。”
“为什么呢?”我不解。
“因为她睡着了。”
“可她平时也睡着过的呀。”
“但现在她,睡得很香,可能,很难醒来,乖孩子,快去亲一个好吗?”
说完她又亲了一下我的脑门。
终于我答应了她,绕过两个警察,来到床前。
我刚好比床高一点,于是我很轻易就把被子揭开了。
老妈,她的脸还是铁青铁青,甚至发黑,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嘴巴很干,上面开裂着,没有水分。
我对着她笑了一下,像是姑妈对我笑一样,我朝她的脑门上轻轻亲下去,很冰!
虽然感觉很怪,但我还是转过身对姑妈说:“我亲好了。”
“乖孩子!”她张开手臂,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她的这个动作很让人难以拒绝,于是我小跑过去,一步而上,窜进她怀里。
“川。”
“嗯?”
此时,姑妈抱着我,坐在椅子上。
“我们要把她带去那边住一久。”
“嗯。”
“你同意吗?”
“嗯。”
“那我们一会就走,好吗?还没天亮前。”
“好久回来嗯?”
“要不了多久,你应该会想她的吗?”
“会。”
“那有时间你再去看她,好吗?”
“好。”
“去把你哥叫来,我和他说些话。”
她把我放下来,我跑了出去。
夜灯下,院子里,哥哥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双肘支在膝,双手撑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