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讲，让我们跟她去那边呢。”他双手合并，拉在膝盖上，一前一后摇晃着。
“哪边？”
“她们家那边。”
“搬家吗？”
“嗯。”
“不去。”
“不去？”
“嗯，不去。”
“那好，我们都不去。”
他和我一样，没有想过要离开这座小镇，这座暗灰色的小镇，用灰色砖瓦砌成的小镇。
“姐姐们那边呢？”我问“她们要回来吗？”
“不知道，也许不回来吧。”
“爸爸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也不知道，不过我们是不是要去看他一眼。”
“嗯？”
“听大伯讲是在县城那边，他过得还好。”
“什么时候去？”
“一有时间，我们就去，如果我能看到他一眼，也许我就会很厉害，我也会像他那么厉害，比现在这样还要好。”
“那个……哥。”
“嗯？”
“今天她们要接妈妈过去了。”
“嗯，我知道。”
“她还要回来吗？”我担心着像两个姐姐那样，怕再也见不到老妈。
“嗯……应该……会吧？”
他又把头低了下去，灯把他的头发照得发亮。
“会吗？”
“会的吧。”他毫不犹豫的说着。
夜灯下站着两个人，灯光把影子拉进了远方的黑暗。
“走，”他起身“我们上去吧。”
我跟在他后头，很快上楼。
她们用白布把老妈盖着，几个人抬了出来。奇怪，这并没有那种所想的大包小包的行李，跟老爸走的时候一样，什么都没准备，就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带上。
我想提醒这一点，但却没说出来，事实上我有好多话要说，但此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哽咽住了。
片刻我才喊出来一句“妈”，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他们把她抬上后座，把车门关好，一行几个人也上了车。姑妈最后摸了摸我的头，抱了我。
“快说拜拜，妈妈。”车在院门，即将转出去，她伸出头用力挥着手。
“拜拜……”
他们走了，尾灯慢慢移出院子，转过角，红光印在铁栏上。
“妈妈……”
哥一下瘫软在地，他跪了下来，双手伏在地上，身子也向前倒去，他将脸埋在双臂间，开始哭起来。
“哥……”我弯下来，抱住了他的半个身子，顺势靠上去。
他也朝我靠来，哭得更厉害。看他哭，我也哭，只是没他哭得那么厉害;我哭只是因为妈妈走了，据我所知那是个很远的地方，我从未去过的一切远方;我哭也只是因为，我会很想念她，只是因为，她刚走，那种不可抗拒的想念就涌了上来。
我们哭着，喊着，嗓子哑了，嘴巴干了，眼睛花着，耳朵也嗡嗡响着。我们相互靠着，大口的喘着气，尽管有时也有些喘不过来。等休息片刻，又开始哭着，这不需要谁带头来哭或者来起领导作用，这只需要，恢复点体力，就继续哭喊着。
随着夜的深入，外边起了一层露，我在他的后背上都摸到了那层露，而他，也同样感受到了我身上的冰凉。
“哥，”我沙哑着嗓子“我好冷。”
“好……”他也谈吐不清“我们上去吧。”
我们刚起身，房东大妈就出现在了面前，她左手搂着一捆棉絮，夹在腰间，右手拿着手巾，捂着鼻子——啊对了，那是她在哭。
“我送你们上去吧……”说完她将那只捂着鼻子的手拿开，径直朝我伸来，一把将我抱住，像捏一只小鸡仔那样，把我牢牢抓住。尽管此时我看不到那牵丝挂网的鼻涕，但我能感受到，它就在我腰间。每当上一节台阶，我就知道它在房东大妈的手指与我腰间摩擦着。
“大妈……”我问“你知道我妈跟他们去了哪里呢，你知道的话告诉我。”
此时她正拿棉絮给我们铺床，嘴上说着“天气凉了”这类话，一听到这，她立刻停止了动作，忽然她用手巾捂着鼻子，跑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