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扮猪吃虎（三）
尽管在破旧的大帐中，熊熊的炉火还在燃烧，赤魔赤延部老酋长阿古施老人心中还是感觉到阵阵的寒意，这种寒意不是所有在春风得意里的人所能体会得到的，能感觉到这种寒意的人，已经让生的困苦，折磨的伤失掉了想生存下去的决心的人，才能体会的到。
“从大食酷热的海滨一路迁徙，上万的部众剩下的已经不过六千余，其中很多是老弱病残，一些原本精壮的汉子，因为伤痛连战马都骑不了。食物和药品的短缺，让一些老人和孩子身埋荒沙。更有那大食武士残月般锋利的弯刀，割掠去多少彪悍勇士的生命，那些本应该比我活的要久的孩子们啊！”
眼前半碗可以见底的清汤里，滴进了一滴眼泪。赤魔赤延部老酋长阿古施心如刀绞，面前权作晚餐的清汤，让他一口也喝不下。
“当年率部出走是迫于无奈！今天回归故里！也是错误的么？不！就是死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也比屈辱地活在异域的土地上强！死，也要葬身在祖先的土地上！”
正是有这样的决心，才让自己带领部族回到祖先放牧的大漠草场。谁知祖先的恶名已经让部族没有了容身之地。
“大食的地域辽阔，没有我们容身之处可以理解，那里毕竟只是我们浪迹的地方，可是回到祖先的发祥之地，还是这样的难过，是上天对我们这个曾经强悍民族的惩罚么？”
赤魔赤延部新选出的酋长阿罗施从老头人的帐房中出来，独自走在风雪肆虐中的营地中，长期的匮乏、迁徙中的丢弃，破旧的毡房已经不够全部落的人躲避狂风暴雪的侵袭。
长途跋涉让部落赖以生存的牛羊，剩下不了多少了。
几天前就已经被迫下令壮年男女食物减半，可是这减半的口粮，又有多少能进到那些关心着自己年老的父母、幼小的孩童的壮年口中呢？篝火上的吊锅中，翻滚着的是雪白的骨头。上面的肉已经剔下给了年迈的父母，砸开的胫骨中的骨髓，喂给了嗷嗷待哺的孩童。
那些曾经强壮的可以绊倒一只发疯的公牛的勇士，此时正大口喝着几乎淡如白水般的骨头汤，那些已经不知熬煮了多少遍的骨头，也不肯轻易丢弃。珍惜这剩下不多的糊口的食物，是每个部众的想法。
“也许明天面临征战前，将其砸碎再煮上一煮，还可以填上几分力量！”
夜晚的霜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就好像一步步踩灭希望的泡影，但是路还要走下去啊。
“征集供奉的令箭，已经发射到乌兰湖边那些部落里面了，但愿祖先的威名，能让那些怯懦的部族乖乖的交来他们的牛羊，不然，为了这些忠实的部众能存活下去，只怕是又要重开战火了。”看着眼前风雪中抖动的部众们，阿罗施心中盘算着一旦开战，究竟能有多少的胜算。
插在雪地上的长戈充当日冕的角色，刚刚到了约定的时间，远处传来了羊群“咩咩”地叫声，上千只蹄子践踏雪原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让阿罗施心情舒畅，当他看到只有一千只左右的羊群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的时候，愤怒已经从那灰色的眼眸中显现出来。
“这算是什么？怜悯的施舍？也许此时的赤魔赤延部的确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我们手中的弯刀和长戈永远都是最锐利无比的，让那些小窥大漠上最勇敢的部落的人们，在我们的弯刀下，用发抖的手贡献着自己最后一粒麦子吧！”
“好像这些羊群也不是送给自己的奉献！”这些羊群在五六个牧人的吆喝声中，绕过山脚向别处走去，一个牧人心情很好，大声呼喝着羊群，不时还和同伴们对歌起哄。
“咩咩”的叫声中，突厥施族的民歌响起。倒是勾起了阿罗施对和平生活的向往。真的是饥饿难耐啊！几个部众不待他发令，已经滑下了山冈，向那群肥羊奔去。
到底是彪悍的勇士，阿罗施眼见那些羊和放牧它们的人一招儿被驱赶到山冈上，几个心急的部众扛不住饥饿的折磨，冲出破旧的帐房帮助同样是眼中充满了饥火的同伴，将那些肥羊和那几个牧羊人驱赶到来到了阿罗施的面前。
“哼，这些人还是知道害怕的啊！”刚将羊群赶上山冈。几个牧童就蹲了下去，再也不肯走上前一步，只有一个身材高大些的牧童被硬拉上来。
为首的一个牧童，正用泛着亮光的袖子揩着鼻翼，好像那里的鼻涕会源源不绝的流淌一般。各种灰尘草屑沾满一脸，呵呵笑时，只有那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还能入得眼去。
缓步来到那放羊的少年身旁，身高近九尺的阿罗施不得不弯下腰，面前的少年和大漠上的牧童没有什么区别，肮脏的皮袍、混黑的面庞，活脱脱就是少年时的自己。
也许就是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让阿罗施对面前的有了一点点的好感。紧握弯刀的手略略放松了一点，开口略带和蔼的口气问道：“你们的头人不识数么？怎么送来了这么点羊？”
饥饿的赤魔赤延部部众将羊群赶进了简陋的营地中，不多时肥羊的惨叫声就在山冈上回荡，浓烈的血腥气冲进严衡的鼻子里，英俊的脸上两道浓眉紧紧地皱起，那神情好像很讨厌这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严衡略带崇敬的眼神盯在虽是干瘦却依然健壮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好久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们的头人当然识数啦，他说这些肥羊不过是你们的祭品，送来只是想让你们别因为饿的发慌，做出糊涂事来，吃饱了睡上一觉吧，想一想是顺从我们、作我们头人的卫队，还是吃饱了睡好了象那些肥羊一样上路！”说到这里，严衡皱起眉头，好像再回想自己的头人是不是这样说的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