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的军队一直不紧不慢地尾追着商丘成之军,看汉朝军队停止前进,他也挥手命令军队原地驻扎。李陵紧皱双眉,在马上眺望了一会汉军,目光中满含不可捉摸的东西。他收回目光,仔细看了看自己率领的匈奴三万精锐骑兵,目光变得迷离而又冷漠。蓝珠看李陵一直沉默不语,就轻声叫了声:“王爷!”
李陵没有答应,蓝珠又连续叫了两声,李陵也浑然不觉。蓝珠的心里有点惧怕,她太了解她的这位王爷夫君了,他只有在需要作出重大决定时才会如此屏息凝神,忘我失神。那么,他到底要作什么样的决定呢?是进攻吗?这何需他如此费神,汉军早就士气低落,一个个好像斗败的公鸡,而且对付商丘成这样的统帅,李陵早已是胜券在握的。可如果不是进攻,那是什么问题让她蓝珠的夫君如此呢?蓝珠用马鞭轻轻抽了一下李陵的马,提高声音,叫了一声:“王爷!”
李陵的马被轻抽受惊,猛地一颠,快跑了几步,李陵才醒过神来,听见蓝珠唤他,就偏过头来看蓝珠,但是仍然没有说话。
蓝珠让坐骑靠近李陵,柔媚地看着李陵,说:“王爷,您一直都在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疲劳至极的汉军现在停止行军,已经失去了任何力量和斗志。是吧!”
“哦!”李陵淡淡地应着。
“再看看我生龙活虎的匈奴军,真佩服王爷您的深谋远虑,原来是想追跨拖死汉朝军队,最后发起进攻,让如狼似虎的我匈奴军收拾这些死绵羊一般的汉军,以最小的付出换取最大的胜利。”蓝珠看李陵并没有反驳自己的话,有点欢欣鼓舞,而且她从内心深处实在是太崇拜自己的王爷夫君了,她由衷地赞美着,并且热切地希望他能一改往日的消极低沉,在战场上建立功勋。
李陵顺着蓝珠所指放眼望去,他看见这些骠悍的匈奴兵似乎已经按捺不住了,因为在匈奴,明确规定杀一敌人可赏赐上等酒一卮,牛羊各十头,而所俘获的俘虏则全部充为自己的奴仆,所获取的财物尽为自己家产,所以,面对这些他们认为马上就能手到擒来的敌人和战功,他们真是恨不得立即冲杀,建立功勋,获得封赏。有的匈奴士兵已经跃跃欲试,虽然由于敬畏李陵平素的名望,也迫于李陵的震慑人心的威力,还在队伍中克制着,但是还是控制不住地在原地挥舞着马鞭和砍刀,嘴里发出挑衅性的“吁吁”声。李陵的双眉锁得更紧了,英俊的脸上布满了冷峻之色。他刚要张口说话,他的副将图勒已经策马来到他的面前,喘着气说:“右校王,汉军已经停止前进,我们是否可以发起进攻?”
“图勒听令:传令三军,各将领部勒好自己的士兵!没有命令,谁敢轻举妄动,定斩不饶!”李陵语气坚决地说,看图勒还在愣神,他又补充了一句,“马上准备布阵应敌!”
蓝珠听李陵发出准备布阵应敌的命令,她的所有担心和忧虑顿时化为乌有,她满面春风地大声对愣神的图勒说:“图勒,还不快去传王爷之令!”
图勒连忙大声向三军传令,三军听见命令后,一则惧怕李陵治军的严格,一则由于听到马上就能够痛快搏杀一场,所以三万人马顿时秩序井然,鸦雀无声,只听见坐骑喷出的高低不一的鼻息声和弓箭、短兵器与铠甲偶尔相互摩擦的声音。
图勒兴奋而恭敬地对李陵行了一礼,说:“军队已经准备就绪,请右校王发令!”
蓝珠一脸灿烂的笑容,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李陵,充满期待地说:“三军静候,现在就请王爷发令吧!”
李陵看了对他满怀期望的蓝珠一眼,有点心慌发闷,就把目光闪过,大声发令:“弓箭队一字排开,正面迎击汉军;其他的短刀纵队以及快斧纵队在东西两翼按原训练方阵排列,准备从两侧包围,接应我军。”
听见李陵发出这样的命令,蓝珠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好像一时不知如何安置它。她惊异地看着李陵,着急地说:“王爷,请您暂缓发令,行吗?”
“公主你不是一直在催促我吗?怎么又要暂缓呢?”李陵看着蓝珠,语气很平静。
“王爷,蓝珠是怕您由于情急而有所疏漏,让汉军有可乘之机,影响我们的战绩。”蓝珠委婉地说。
李陵深深地看了一眼蓝珠,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语气变得很温和,但是声调很低沉地说:“蓝珠,你放心,我李陵心中有数!”
蓝珠听这话好象有弦外之音,但一时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李陵用这么温存、低沉而又充满了关心的语气说话,她的内心实在难以抵挡这种诱惑,她太需要所爱之人的这种温存了。她甚至觉得只要李陵能一直这样对她,让她感受到浓浓的爱意,李陵做什么她都会依存的。而且她对李陵的军事才能是深信不疑的,或许李陵自有这样安排的用意,这样想着,蓝珠的脸上重新有了笑意,她笑吟吟地看着李陵说:“既然如此,就请王爷自行安排吧!”
图勒早已来到他们的身边,只是看他们夫妻在说话,没有敢打扰他们,也因为他听见蓝珠在阻挡李陵如此布阵,所以没有吭声。可是看见蓝珠公主很快就放弃了与李陵的争论,他着急了,他不顾礼仪地连忙阻止说:“公主,万万不可这样布阵,这样会给汉朝军队逃跑的机会。”
“图勒大胆!怎么可这样无礼卤莽!你是说本公主和王爷故意给汉军逃跑的机会吗?”蓝珠不悦地呵斥图勒。
“图勒不敢!”图勒略一低头表示尊敬和致歉,然后抬头说,“向来布阵,都是在阵型的外围或者接近敌人之处排列快斧和硬刀手,既利于近身搏斗,也可配合弓箭手灵活出击,在阵型的里层排列弓箭手,才可以发挥弓箭远距离射击和命中率高的优势,图勒不懂王爷为什么要与之相反布阵?”
其实图勒的疑问本来也是蓝珠的困惑,但见图勒这么大胆地反驳李陵,她不高兴了,她不允许一个小小的匈奴副将对自己的心上人如此指责,而且她也怕自己的这位冷脸王爷翻了脸,没有开战就先斩副将。她本想呵斥制止图勒,可她奇怪地发现李陵耐心地听图勒说完后,不但不恼不怒,反而脸上竟然带着这几日难得一见的笑容。蓝珠觉得李陵的笑容比他的严肃和漠然更加让她心里恐慌,不踏实,她满眼疑惑地看着李陵,轻轻叫了一声“王爷”,想说什么,看李陵似乎没有任何知觉,又欲言又止,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蓝珠的恐慌和疑惑都没有逃过李陵的眼睛,但他装做没有发觉,不去理会,他李陵什么都不怕,但他怕蓝珠浸满了混合着柔情、期盼、关心、担忧的目光,他有点不敢去接触蓝珠的眼睛,那美目里有让他害怕和心软的东西。李陵避开蓝珠的目光,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两眼认真地盯着图勒,目光在图勒的脸上停留了一会,说:“怎么,图勒副将怀疑本王布的阵型不足以抗敌?”
“图勒从来不敢怀疑右校王的军事指挥才能,右校王是天生的神勇之人,又足智多谋,只是图勒不大明白右校王为什么要这样布阵?这样,万一让敌人成功脱身怎么办?”图勒说。
李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只是略微上翘的嘴角上挂着一丝嘲讽的冷笑,说:“用兵打仗,贵在神速,贵在抓住机遇,而机遇是稍纵即逝的!难道你要本王象饶舌妇一样,喋喋不休地先给你这个副将解释难以用一言半语说清楚的用兵之策,从而坐失进军的良机吗?”看图勒低头不语,他又嘲弄了一句,“即使大单于也从来没有这么要求过我李陵!”然后,眼睛看着远处一言不发。
“图勒不敢!”
蓝珠看李陵的脸色又由晴转阴,声调也越来越严厉,赶紧说:“王爷,图勒也是为我大匈奴着想才冒犯王爷的,请王爷息怒吧!”
“本王不会和他一般见识的,”李陵看了蓝珠一眼,又转向图勒,“还不快去传令!”
“是!图勒我这就去安排布阵!”图勒说。
“有王爷的无上智慧和神勇,我蓝珠都不担心,你怕什么呢?”蓝珠安慰图勒说,“图勒你尽管按王爷之令去办,怎样行军打仗,王爷是心中有数、成竹在胸的。还不快去传令,不要耽误了军机。”
听蓝珠这样说,图勒尽管不理解,但心中已经释然,我图勒何必和统兵的将领匈奴大单于最喜爱的王爷叫劲呢?再说了,图勒也不相信李陵在用兵方面会是白痴,或许王爷的安排自有其莫测的高人之处。释然了的图勒对公主和李陵行了一礼,响亮地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向匈奴军按李陵的安排大声地发令。
三万精锐部队训练有素,很快按命令有秩序地布好了阵形。这些好战的匈奴兵一个个好似在弦上的箭,焦急地等待着进军的军令,就好像饿狼急着要扑向疲弱的绵羊一样。
李陵的目光重新变得迷离,他看看匈奴兵,再向远处眺望汉朝军队,眼睛里闪过一丝别人不易觉察的着急和忧虑,不过,稍纵即逝。蓝珠也更加靠近李陵,屏息凝神,等待着汉军有可能马上就开始的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