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过去了,世子的病情不但未见好转,反而加重了,绿月整日整夜陪在世子身边,形销骨立,狐鹿姑烦躁得连天师都训斥了一回。
晚上,子时过后,天师请求见单于,他告诉狐鹿姑世子病势危急,匈奴瘟疫不退,可能还是邪祟作怪,致使神灵不能护佑匈奴和世子。
“可是,那些法器都被销毁,邪祟已破呀!”狐鹿姑纳闷极了。
“可世子不见好转,瘟疫还在盛行,这让我心存疑虑!”巫师的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深邃而神秘,让狐鹿姑心里一激灵,“子时时,我的灵魂与神灵相感,似乎还有邪祟在作怪,神灵不护佑世子和匈奴,大概是神灵被亵渎,不愉悦的原因!”
“是啊,世子病的蹊跷,瘟疫让人发悚,那天师的意思是……”
“大智大慧的单于啊,您肯定能够从奸邪之人的口里得知缘由!”巫师闭着眼睛,缓缓说完,站起身,出了帐。
狐鹿姑仔细琢磨巫师的话,突然想起格蜜佳被押出大帐时的喊叫——“狐鹿姑,你即使杀了我,也救不了你的世子!他死定了!”
狐鹿姑皱眉沉思了一下,对门外的亲兵大喊一声:“快去传丁零王见本汗!”
亲兵答应一声,只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狐鹿姑在帐中焦急地踱着步。
忽然,卫律一掀帘子,迈着轻快急速的步子进了帐,对狐鹿姑一施礼问:“深夜召见,单于一定有什么万分火急之事吧?”
“巫师已经感应到格蜜佳和李广利可能还有其他邪恶之举,怎么样才能让他们说出实话,拯救世子,把匈奴从瘟疫中解救出来呢?”
卫律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说:“单于,还是先从李广利身上突破吧!不过,请单于恩准我借用一个人?”
“谁?”
“李广利的儿子!”
“行!”单于凝神一想,会心地一笑,“丁零王即刻安排,便宜行事!”
“去,把李广利的儿子带到单于大帐!”卫律对亲兵吩咐,“另派人去提押李广利见单于!”
事情的结果和卫律预料的完全一致,当卫律讹诈李广利说单于已经掌握了他的其他罪孽,如果他不如实招供的话,就当场摔死他的儿子。看着吓得哇哇大哭的儿子,李广利只好垂头丧气地说了一句:“日逐王去过神女峰,单于可派人去看看!”
第二天早晨,单于就派左大将和巫师带人去神女峰察看有无异常情况。
去神女峰要经过李陵的神女湖封地,李陵这才知道王廷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令人不解的是神女湖封地没有一只牛羊感染疾病。听说世子病势垂危,蓝珠立马就张罗着要回王廷去看望,李陵也急忙嘱咐杰木忽去做准备。
左大将带着勘查神女峰的人从神女湖刚出发,李陵和蓝珠快马加鞭向王廷赶去。随行的还有几个汉人郎中,两架马车上拉着一些从汉地带来的中药材,还有在匈奴草原上采摘的一些草药。
在王廷见了狐鹿姑之后,李陵提出让汉人郎中为世子诊治,狐鹿姑犹豫着,绿月果断地说:“右校王,就按你的想法诊治吧!”
李陵让一个汉人郎中给世子诊脉,并实行针灸,当长长的银针扎在世子身上时,单于的手里捏出了一把冷汗。
随着郎中的捻、提,世子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绿月用绸帕给他擦拭着。忽然,多日来一直昏睡不醒的世子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疲惫地扫视了一圈围着他的人,微弱地叫了一声:“父汗!母亲!”
绿月喜极而泣,单于软软地一屁股坐在了靠榻上。
李陵对蓝珠耳语几句,出了帐,他来到了王廷的右校王府帐。
其他四个郎中已经把各种草药分装成了好多小袋,李陵对随行的卫兵说:“你们和王廷的卫兵分成四路,给四个郎中带路,哪里是人畜饮水之处,就把郎中带到哪里,按照他们的吩咐去做。
左大将从神女峰赶回王廷时,李陵正在单于大帐之中,王廷的巫师也在。
“左大将辛苦!勘察情况如何?”
“单于请看!”左大将对跟着的亲兵一示意,亲兵打开一个皮包袱,里面全部都是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世子的姓名和生辰日期,每个木牌的姓名上都涂抹着狼血。
“这些东西在什么地方?”狐鹿姑惊问。
“禀单于,这些木牌全部都插在临近神女峰的峭壁小路上!”
“啊!”狐鹿姑单于顿时脸色煞白。
“可敬的单于啊!怪不得世子遭难,瘟疫盛行,原来不仅是对世子施行了巫咒,还玷污了神女啊!”巫师说着说着老泪纵横,“神女发怒了!如果不严惩亵渎神女之人,恐怕无法消除神女降给匈奴草原的灾难啊!世子要想完全痊愈也是幻想!”
“天师何出此言?”
“把写着世子姓名生辰八字的牌子插在神女的禁地,这就是对世子最大的诅咒,是向神女明示侵犯亵渎神女的是世子,而且上面涂抹污秽之物——狼血,更是对神灵的蔑视和欺辱!神女当然要发怒,神灵肯定无法容忍,世子和草原遭难也就是必然的!”
“怪不得格蜜佳说世子死定了!如此恶毒之人,本汗定要严惩!”狐鹿姑恶狠狠地说,“本来啊,本汗念着贰师王是东歌的男人,格蜜佳又为本汗生育了子嗣,只要世子康健,就放他们一条生路的。可谁知他们竟然伙同日逐王做出这等天怒神怨之事,只怕本汗想要保全他们的性命都难喽!”
“单于!他们已经囚禁在押,还是先决定怎么祈祷娱乐神女,为世子祈福,为匈奴驱灾吧!”左大将说。
巫师说:“单于!要驱灾免祸,娱乐神女,恐怕还是得祈求神女意旨,按照神女的意愿进行祈福,才会真正给匈奴带来祥和!”
“天师所言有理!”李陵开口了,“单于,依我看,先让天师感应神灵意旨,明天廷会再根据神女意愿议定补救办法!我们先去看看世子的病情,然后,我还得去视察郎中和亲兵把带有神女灵气的草药是否分发妥当!”
“好!那就散了吧!”
第二天廷会,当单于询问神灵意愿时,巫师说:“这次对神女的亵渎不同一般,神灵的忿怒异乎寻常,看来,不采取严厉的办法是不能得到神女和神灵宽恕的!”
“天师的意思是?”
“我仁慈尊贵的单于啊,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神灵的意愿!当以罪人祭天,才可消除神灵的怨怒,为世子纳福,给整个匈奴草原带来吉祥平安!”看到李广利和格蜜佳竟然敢亵渎神女,巫师觉得心在流血,他是神的代言人,绝不允许神灵被如此欺侮。
卫律轻吁一口长气。
“诸位王爷有什么看法,都谈一下吧!”狐鹿姑想起东歌,有点不忍,最起码不要祭天,让他死得体面一点也行。
其他人都沉默着,因为很多人这一年多和李广利走得太近,生怕话说得不合狐鹿姑心意,引起他的猜忌。而且,他们都对李广利亵渎神女感到非常恐慌,非常震惊,非常愤怒,亵渎了雪山神女是会毁灭整个匈奴的。但又都琢磨不透狐鹿姑的心思,干脆就三缄其口。
“丁零王和右校王说说你们的意见吧!”单于说。
“给世子下咒,扰乱王储,亵渎神女,给匈奴草原带来灾祸,匈奴法典对这些罪行有着明确的惩罚规定,依本王看,没有什么为难之处,按律处治就是!”李陵在廷会上一直都很少发表看法,但只要说了,都是在情理法度之中,他的这话一出口,很多人都点头称是。
“对世子下咒,就是忤逆之罪,其罪当死;亵渎神女,人神共愤,会给草原带来毁灭之灾,其罪也当死!”卫律见一贯都主张宽待他人的李陵和自己看法一致,也力主处死李广利,很振奋,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冷面心善的右校王又对李广利心生慈悲,因为单于一般都会采纳他的意见,“自从先单于以来,我们匈奴一直主张以法治理国家,制定了明确的法度,如果现在不严格执行,只怕以后法度会日渐废弛,很难有效制约一些妄念之人!”
巫师的脸色越来越不悦,他瞥了一眼狐鹿姑,闭住眼睛,长长的眉毛在两面鬓角耷拉着。
“单于啊,神灵的意愿,是不能违背的!”於靬王扫了一眼巫师说,“天师感知到的神灵意愿,和匈奴的法度规定是一致的,那就应该满足神灵意愿,依律严办!”
“是啊,单于,我奉汗命去神女峰勘查时,那里的树木在风中哀嚎,积雪在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我仿佛听到神女在哭,在发怒!我也好像听到父汗的灵魂和神灵在一起哀叹!不从严惩治恐怕会给草原带来更大的灾难!”左大将说的很动情,提到且鞮侯单于时,他的眼圈都红了。
“神灵的确非常怨怒,神女在哭!先单于也在哭!我们的世子不是还病势危急吗?”巫师冷冰冰地说,他的脸上也好像在哭一样沉痛难看。
“天师,你说吧,”单于的身上仿佛受凉一般一激愣,连忙说,“神灵需要什么方式,我们就以什么方式驱灾祈福!”
“法事七日,杀贰师以祭天!”巫师依然闭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好,明日做好一切祭天准备,所有王公贵族都到祭坛,法事七日,为世子和匈奴纳福!”单于庄重地宣布。
“是!”大家齐应。
在死囚囚帐中的李广利知道自己生还的希望不大,他向单于提出要见一见右校王李陵。狐鹿姑征求李陵的意见,李陵略一沉思,就点头答应了,并且说将死之人的最后一个愿望,不妨就满足他吧!
李陵命令卫兵打开囚帐的门,定定神,缓步走了进去。他从外面猛然来到昏暗的帐中,一时什么都看不清楚,忽然随着一阵铁链撞击的响声,一个人扑到李陵的身边,说:“右校王,李将军,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李陵向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楚李广利,他没有了以往一点点的踌躇满志和风流倜傥,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神情有一种让人恐怖的凄惶和期望。
“铺上毡毯,把吃食摆上,给贰师王倒酒!”李陵对身后跟随的亲兵吩咐。
李广利接过酒碗,贪婪地一下灌进嘴里,用肮脏的袖子擦了一下嘴说:“右校王,唉,我还是称呼你李将军吧,这样亲切!行吗?”说完,讨好地看着李陵。
“随便!”李陵在亲兵安放好的坐垫上坐下,“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将军,那狐鹿姑单于打算怎么处治我啊?”李广利急切地问。
“你想让他怎么处治你呢?”
“只要不处以极刑,任何处罚都行,我一定会凭借自己的本事东山再起!”李广利的眼里闪烁着希望之光。
“贰师将军,你想活着?”李陵嘲讽地看着他。
李广利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