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鹿姑心情复杂地回到帐中,娥媚殷勤地给他斟满奶茶,双手递到他的手里。
“单于,为何事而闷闷不乐呢?”
狐鹿姑看了一眼娥媚,娥媚身着匈奴阏氏服饰,更加显得温婉娇媚,别有一种让人心动的风韵。汉匈和睦修好之后,汉朝给狐鹿姑送来了一位公主做阏氏。这位公主虽然也是千娇百媚,对狐鹿姑极为温驯顺从,但狐鹿姑还是更喜欢娥媚。他觉得娥媚身上有一种让他无法抗拒的魔力,娥媚让他感受过的心跳,在别的女人身上是不可能再体会到的。
狐鹿姑喝了一口奶茶,叹息一声:“还不是因为你的兄长右校王吗?”
“难道传言是真的?”娥媚一惊,刚从狐鹿姑手里接过来的茶碗差点掉到地上,“汉朝真的要……”
“嗯!汉朝的使者在早晨的廷会上正式提出要迎请右校王归汉,这是他们此次来匈奴的唯一目的和任务。”
“哦!”
“娥媚!”狐鹿姑看娥媚失神地大睁着眼睛,好像很无助的样子,就叫了一声,娥媚没有反应,他就稍微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娥媚!”
娥媚惊愣地看着狐鹿姑,狐鹿姑怜爱地握住她的手,拉她靠在自己身上。
“单于,最后怎么议决的?”
“娥媚,对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右校王可是你的兄长,是你在匈奴唯一的亲人!”
娥媚迎着狐鹿姑的眼光,茫然地摇摇头,有点凄然地说:“这是国之大事,娥媚不敢妄言!不过单于刚才说的话,娥媚也不敢完全认同!”
“哦?什么话?”
“右校王的确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兄长!但并不是我在匈奴唯一的亲人!”
这是狐鹿姑最想听,也最喜欢听的话,他就想让娥媚亲自说出这话。
“你放心,娥媚!即使右校王归汉,你还有我呢!我也是你最亲的人!我会一如既往地疼爱你,呵护你一辈子,绝不食言!”狐鹿姑看娥媚还是有点凄然,就说,“你不要想太多,本汗也舍不得让他走!廷会还没有议出什么结果,本汗不会让你失去除本汗之外的唯一亲人!”
“单于没有必要考虑我太多!”娥媚低眉说,“你只要考虑匈奴的利益就行,当然,也别忘了要为东歌考虑,她经历的伤痛太重!”
“哦,你这这倒提醒本汗了!”狐鹿姑忽然想起了什么,站起身说,“走,我们去看看蓝珠和东歌!她们两个人的心里此时可能正翻江倒海一般!”
娥媚默叹一声:心里翻江倒海的岂止她们两人呀!
东歌在蓝珠的帐中,两人无言而坐。
狐鹿姑和娥媚见到蓝珠和东歌之后,心里都有点难受:她们两个人倒是面色平静,但平静之中隐现着内心剧烈震荡留在脸上的残痕。这种平静比伤感更加让狐鹿姑心酸,他倒希望看到她们流泪。
“父汗,右校王是不是要回汉朝?”见过礼之后,东歌沉静地问。
“还没有最后议定,不过汉使的态度很坚决,也很强硬!”狐鹿姑斟酌着说,“蓝珠,你和东歌都要有思想准备!”
“我早就准备好了,从选择他做我的男人,从嫁给他的那一天,我就准备好了!我是他的女人,天涯海角,我都跟着他;富贵贫贱,我也跟着他!”蓝珠的脸冷凝得如同一块汉白玉玉雕,“我不能失去他!我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
“蓝珠,你是匈奴封号最尊贵的公主,是绝对不能够回汉朝的!”
“父汗,那我呢?是不是右校王一旦归汉,我也不能和他同行?”东歌紧跟着问,见狐鹿姑闪烁着不说话,激动地说,“如果父汗让右校王抛弃东歌独自归汉,你留下的就是东歌的尸首,我的灵魂也要永远追随他!你的孙子和孙女将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
东歌已经为李陵生育了一儿一女。
“东歌,不要说不吉利的话!”蓝珠擦去东歌的眼泪,“在我生世子之前,汉朝也曾派人来寻找王爷,被我军捕获,王爷亲自告诉我他不会回汉朝。我想王爷是重情之人,他绝对不会抛下至亲之人回到那浸透了残酷和痛苦记忆的汉朝。”
蓝珠的冷静和坚强让狐鹿姑对这个妹妹刮目相看,今天,他才发现,蓝珠的确成熟了!一次次的变故让她成熟了!
“蓝珠,今非昔比啊!”狐鹿姑说,“现在,汉朝的皇帝对右校王非常器重!两位首席辅政大臣都是右校王少年时的好朋友,他们送来了极为丰厚的礼金!再说,也不能为此而有损两国的交好啊!”
“父汗的意思,就是右校王必回,而且让我和蓝珠姑姑独留匈奴,对吧?”
“东歌,父汗也在想一个万全之策嘛!你和蓝珠稍安勿躁,别胡思乱想!”
“父汗,你如果想善待蓝珠姑姑和我的话,就留下右校王;如果放走右校王,就请让我们随行,要不然,我们只能让灵魂飘离匈奴了!”
“唉!真是女人啊,见识浅薄!”狐鹿姑气恼地说,“这是两国外交上的大事,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而且一切都是有体制的,岂能够你们说留就留,想随就随呢?”
蓝珠沉默着没有说话。
“娥媚,你多陪蓝珠和东歌一会,我还要和其他王爷商议,明天廷会上要给汉使答复的。”
狐鹿姑对一直未语的娥媚吩咐完,出门而去。蓝珠和东歌没有起身相送,只是呆坐着。
娥媚过来用手臂轻轻揽住蓝珠的肩膀,蓝珠眼窝一热,和娥媚同时滚出泪来。东歌则紧咬了咬牙,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脸庞冷凝得如同雪峰上千年不化的坚冰。
蓝珠和东歌的伤感让狐鹿姑的心情非常灰暗,到底让李陵是去还是留,他实在难以决断。从内心讲,他不愿意李陵归汉,一则他非常清楚李陵的身上寄托着妹妹蓝珠公主和爱女东歌的所有梦想和幸福;还有,他对李陵也是非常感念的:在且鞮侯单于病危,日逐王暗中蠢蠢欲动时,就是李陵射杀射雕手,稳定匈奴政局,并果断派人快马召回狐鹿姑,并且亲自带领王廷和右校王统属的兵马,严阵以待,斩断其他王爷的兵马援助之路,才使得他狐鹿姑顺利登上单于宝座。但现在是汉匈修好之期,而且李陵自从投降匈奴,一直拒绝参加对汉朝的作战,只要是有关汉朝的事宜,都是三缄其口,他和李广利、卫律都不同,心里一直没有放下过汉朝,这一点狐鹿姑非常清楚,硬性阻拦只怕不会奏效,反而会使两国关系恶化。狐鹿姑打算去找於靬王,和这位叔王交流一下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