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人五十左右,一身农夫模样,微微有些发胖,一张白净的面皮让他看起来又不似务农的粗汉。他抬起头来,看到不远处的马化鹏、赵寻二人,圆目一蹬,骂道:“是你们两个小畜生打了我的鸡?”
马化鹏行了一礼,道:“包师叔,近来可好?”
那人道:“哼,问你们话呢,为什么要来打我的鸡?”
马化鹏道:“这鸡无故起鸣,想是见了生人害怕。包师叔,我奉了秦师兄之命,将这位朋友带到你这安顿,闲时也可替你做个副手。”
那人怒道:“睁眼说瞎话呢!这鸡左翼明明掉了一根毛,肤上一点淤红,左右无人,不是你们干的还能有谁?来来来,你们自己看看!”说罢抱着鸡朝两人大步走来。
才走得几步,“啊哟”一声,丢下怀里的鸡掉头往屋里跑,边跑边叫:“我的鸡!我的鸡!”
马华鹏转身对赵寻道:“赵兄弟,我这位包继福包师叔性子虽然火烈骄躁,不与人亲近,但并无什么害人之心,他生平只有一个爱好,就是吃,你试着投其所好,与他慢慢相处吧。若秦师兄那边有什么吩咐,我也会过来通知你,这就告辞了。”转身离去。
赵寻望着马化鹏的身影渐渐隐与峰后,又看看了这院落,寻思:“看来我暂时就要住在这了,这包继福脾气古怪,可得防着点才好。”
这时包继福从房里蹿出,手中提了只香喷喷的烧鸡,叫嚷道:“还我的鸡,你还我的鸡!”发指眦裂,愤怒非常。
赵寻看了看身后,微微一怔,道:“你在跟我说话吗?”
包继福怒道:“不是你个小兔崽子还能有谁!你赔我鸡来!”
赵寻被他连着骂了两次,没好气的道:“你的鸡不是在你手里吗,你睁着眼说瞎话呢!我可从头到尾都在这站着,什么都没干。”心中却想:“我虽然是个偷儿,但一只小小的鸡却看都看不上。”
包继福道:“就是因为与你们两个斗了几句嘴,耽搁久了,害这鸡烧得过了头,这下可要不得了,你赔来!快赔来!”
赵寻看着他手中的烧鸡,色泽黄润,全身油光,鲜嫩味香,哪里像是烧过头的模样,况且他方才也只说得几句话就进去了,道:“你这鸡不烤的挺好么,依我看火候正好,不信拿来我帮你尝尝。”
包继福骂道:“你这小子真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只看其表,不知其中!你可知道我这烧鸡肚子里装的是什么香料?那可是龙血竹的竹叶!”
赵寻搔了搔脑袋,道:“什么龙血狗血的,没听过。”
包继福道:“你当然没听过!那龙血竹乃此间独有,它的叶子若以火炙烤,能发出极浓的香味,这种叶子若是用在烧鸡上,只需一点便能使整只鸡清香可口。若以之煲汤,在汤里搅上一圈,整锅汤便鲜美无比。但使用不能太过,否则香味太盛,那鸡或者汤原本的味道就会给吞噬。我为了防止香气过逾,把鸡先烤至九分熟,才敢把龙血竹叶塞入鸡肚里二次烧制,谁知正在关键时刻,你们却来捣乱,现在这鸡白做了不说,还可惜了我的龙血竹叶!你说说,你该不该赔我!”
赵寻道:“鸡没了你再杀便是,反正也养这么多,至于那竹叶,再去摘一点回来不就成了,何必如此大惊小怪的。”
包继福哼了一声,道:“你说得倒轻巧,你可知这龙血竹只生在龙血峰上,极难取得,否则我怎会痛惜至此。哪怕是这只鸡,也是我日夜照料,一点点养大,现在你坏了我的好事,怎么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赵寻不以为然,道:“你这人小气如此,一只鸡又有什么难养的?那什么龙血竹,大不了我去给你多砍些回来就是。”
包继福把赵寻上下打量了几眼,突然哈哈大笑,道:“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胡说大话。你若能上得龙血峰去给我弄一些竹叶来,此事我不但一概不究,还亲自让你尝尝我包大厨子的手艺。嘿嘿,不过就凭你,那是决计砍不来的。”
赵寻对龙血竹和包继福的厨艺都无任何兴趣,只是让人给小瞧了自己,难免心有不忿,又想去砍个竹子有什么难的,于是道:“打柴伐竹,那也是我自小就干的事情,你只需带我去到龙血峰下,给我指明竹子所在,我去砍来便是。”
包继福道:“好!你若是取不到那龙血竹,便又怎样?”
赵寻道:“那就让我十天半个月不吃东西。”
包继福拍掌叫道:“都说人以食为天,你这法子倒是歹毒,咱们一言为定,不可反悔!明日一早,我就带你去龙血峰,指明血竹所在,看你拿不拿得回来。”
赵寻跟着白剑门众人走了大半日山路,此刻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双眼望着包继福手中肥嫩的烧鸡,咽了下口水,道:“这只烧鸡反正你也不要了,丢了又觉浪费,不如让我尽些口舌之力,帮你吃个干净。”
包继福把手中烧鸡一提,道:“你要吃这鸡?不行不行,这鸡烤的过了,要不得,也吃不成。这里四五间房子,除去北面的柴房,其余均有灶台床榻,要吃饭自己煮去。”
赵寻故意叹了口气,道:“唉,这赌不用打了,我已经输了。”
包继福不解:“怎么?还没去呢就怕了?”
赵寻摇头道:“倒不是怕,你想,我现在腹中敲锣打鼓的,早已没了半点力气,你又不让我吃东西,明天我这身子衰弱,精气亏虚,还去什么龙血峰,这不未战先输了么。你一定心里怕我赢了你,所以使出这么个阴毒的法子!是不是!”
包继福怒中带笑,道:“你把我包继福看成什么人,既然你执意如此,这鸡你要吃便吃,否则明日若是输了,你又赖着不认。”把鸡整只往赵寻丢去。又道:“就算再给你吃十只二十只,那龙血峰你也未必上得去,哈哈。”一转身又钻入那间大木屋里去了。
赵寻提着鸡,找了间向东的小屋,推门进去,这屋子不大,但灶床桌台橱碗俱全,他拿了个大盘搁桌上把烧鸡一放,食欲大开,扯下一只鸡腿便啃,但觉鸡肉入口丝滑无比,鲜嫩非常,其间还有一股清凉的香气随之入腹,让人全身如浴甘泉,精神大振。
赵寻狼吞虎咽吃了一阵,暗道:“我自入了飞鼠帮后,走了不少地方,也尝过许多异地美食,但与这看似普通的烧鸡相比,都逊色数倍不止。”
他把鸡肚掰开,但见许多香料辅料在内,认得的有草果、桂皮、八角、白蒜等等,内中有两片竹叶,暗红如血,暗想:“这应该就是包继福说的龙血竹叶,他说烤得过头,我倒不曾发现有何异味,想是自己饿坏了。”
赵寻把鸡吃个精光,抚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出门看了看包继福仍在屋内,随意走了一圈,见这菜园播种品类繁多,都一小块一小块区分开来,有些已发了芽,有些已出了叶。那家禽也有很多种类,除了寻常土鸡外,白毛乌骨鸡、黑毛乌骨鸡、珍珠鸡、山鸡均有饲养,溪中鸭鹅也是品种多样,便想:“这包继福果真爱吃,种了这许多菜品自供,做的烧鸡也有一手,却不知武功如何?”
四处逛了一会儿,但见天现暝色,空山寂寂,只身此间,忍不住思绪翻涌:“也不知梁大哥他们怎么样了?会不会来寻我?若是寻不到,会不会……会不会着急呢?唉,都怪我,当初要是劝下鲁五哥就好了,哪能发生这么多事?”胡思乱想一会儿,困意袭来,回屋便睡。
……
天还未亮就被包继福叫起,只听包继福道:“小子,这龙血峰不难找,但离这有一些脚程,你选些利器,咱们这就前往。”
赵寻左右找了下,捡起一柄小斧插在腰间。
包继福道:“这就够了?”
赵寻回道:“足以应付。”
包继福“呵呵”笑了两声,道:“若你拿不回那竹子来,可不要食言。”
两人从一条大路朝北而行。
走了一个时辰,此时东方见白,西边还有一些疏星闪烁,山间清晨露珠挂叶,天气微凉,赵寻自小在山里长大,也不觉冷,加上步行赶路,身子反而渐渐发热。身旁包继福早已汗流满额,喘气不止,赵寻心中生疑:“这包继福可是秦楚心的师叔,按理说武功内力应该不在他之下,怎么却这样不济,连寻常武师都赶不上,看着倒像是一个好吃懒做的胖子。”
两人再走得一会儿,忽然一座高峰截住去路,这山峰林木阴翳,怪石嶙峋,甚至连上峰的路都没有,峰脚下一颗大可合抱的树,树干上刻着“龙血峰”三个字,包继福喘了几口粗气,道:“咱们到了。”
但见满山葱茏苍翠,唯独峰颈处一点绯红,衬于青绿之间,时隐时现。包继福一指此处,道:“那龙血竹就生在距峰顶数丈处,满山植被,唯有血竹呈红色,好认的很,你这就去砍了来吧。”
赵寻答应一声,脚下一点,飞身入林。这山峰虽无道路,但赵寻毕竟苦练过轻功之人,加上他有意在包继福面前卖弄,此时提气运劲,在山石间纵跃,不消一刻,已见不着身影。
赵寻越往上,这山岩地势越陡,平日里练的只是房檐墙壁上翻飞的功夫,那毕竟是平横之处,与爬这峰峭却又不同,需得一直往上,且时时集中精力,提防脚底打滑,滚下山坡去摔个身断骨裂。不过赵寻自忖上到峰顶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况且包继福还在峰脚等候,他不想让别人等太久,于是暗自加快脚步,径往龙血竹而去。
刚到山腰处,忽听得一声尖锐的啼啸,接着前方密林处树枝一阵颤动。赵寻止步不前,凝神静观,半晌无甚动静,他又往上登走,忽然左首处又是一阵骚动,赵寻竖耳细听,右手抽出斧头,暗暗戒备,心头怪异:“这山中莫不是有什么野兽?”
他屏住了气,双目四面搜索,不见异样,正觉惊奇,忽然左臂给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刺痛不已,只听“咯咯咯”几声怪笑,赵寻偏头看去,却见一只白猿站在不远处一颗大树枝上,手上捧着几个松果。那白猿有一人来高,雄壮非常,臂膀前胸隆起一块块结实的肌肉,此刻正对着赵寻咧嘴大笑,上下四颗犬牙露出,森然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