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罗亚没有拒绝这颜色鲜艳的调制酒。
刺激的高浓度酒精眨眼间就攀爬上了舌苔的味蕾,爆炸的味觉冲击在他对自己的五感神经的操控下,只是维持了一秒就湮灭在了无形之中,“金酒、朗姆酒、伏特加、龙舌兰酒、杏仁酒、橘橙酒、柠檬汁,嗯,还有可乐……加州冰茶?”
他一边品尝,一边像报菜单似的,报出调制酒的配料。
韦伯面带诧异地问道:“这种高浓度酒精饮品也喝过?看不出来,还是个好酒的家伙?”
“自然不是,”释罗亚啜饮几小口后,缓缓地说道,“《苏兰百科(第七版)》中看到过这个配比单,就记忆了下来,不过这是第一次品尝,刚刚计算了一下。”
同时,他隐秘地使身体机能充分调用,几乎立时就分解了血液里面的酒精,并且推开酒杯,表示不再品尝。
韦伯却笑容更冷,一双手背到脑后,看也不看那边的战况,反倒是饶有兴趣地与释罗亚攀谈下来,“啧啧,真是见鬼的策士思维——就看不惯你们这种把自己的身体连同精神改造成各种非人的伎俩,这种酒都不享受一下,人生还有什么生趣。芬里斯人还知道用烈酒慰藉肉体和精神呢,你们这种绝情绝性的路子有几个有善果的?”
这话确实不错,策士一道,现在他走的路更多的就是绝情绝性之路,此路曾为一无敌之路,伤心绝情,破灭本相,直指天理无情大道,其中不乏绝世惊艳的任人物,不过,无一例外不得善终。
“可是,我需要最短时间,而这条路很速成。”他心情有些低落地在心中想着,而口中则完全相反,带着些许戏谑的冷幽默:“这么说来,我被踏出芬里斯人的【太空狼】原因不会就是档案报告里说,这是一个从不酗酒的三好少年吧,那可真是见鬼!”
韦伯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然后推着酒杯过来。
释罗亚无奈又啜饮了一小口。
他嘴里面依旧跑着火车,“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我可是要做个模范兄长的男人,我妹妹大概会为了我不酗酒、不抽烟的洁身自好,感到高兴吧!”
当然释罗亚知道这不可能。
高兴个鬼,简只会静静地把烟草收起,把酒送到酒窖然后挂上一把脆弱的小锁,然后静静地看着他,平平又淡淡。
“真是动作熟练的‘模范兄长’。”
“你也一样,真是个技术差劲的调酒师大叔,不过,作为交易人,不关心那一边的战局么?”
“我可是文职工作者,吃饭靠的是这儿,”他动作浮夸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还把那头发刘海一拨,露出饱满的中堂,“像个靠肌肉吃饭的家伙走上去干什么!抢人饭碗,可是会遭人恨的。”
你说的真有道理。释罗亚认真地看着他睁眼说瞎话。
“……为什么?”
韦伯一愣,似乎真的没理解黑发少年突如其来思维发问。
他问:“什么为什么?”
释罗亚微微压低身子,目光冷冷地迎了上去,好像忽然间就转换了立场似的,他说道:“没有原因,难道我们的交易人先生居然转性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对我个半大的孩子起了兴趣?还是韦伯先生有什么特殊的嗜好?”
韦伯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
“阿拉阿拉,”男人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无恶意,然后这时候侍者正好从后面把装着机械发条弩的货物箱子提了过来,“先不用着急。”
释罗亚看到对方那只轻飘飘地搭在人造皮的箱子上面的手,没有去取,而是看向这个有些摸不透的男人。
“你是阿加莎那个小姑娘带过来的吧。”
释罗亚心中无形地把戒备的层次又向上挑了几个档次。他没有发问很多,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韦伯又问:“你,很能打么?”
“何以见得?”
“你好像很了解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韦伯说到这里,挠了挠头,鼻翼翕动,似乎有些恼火,“你却好像不怕我。”
——这个世间我便是身见神魔,也无所畏惧。
释罗亚不置可否,耐心等待下文。
“有句话叫做,王对王,将对将。”他的话语很简短,语速也不知不觉地加快,但是释罗亚听得很明白——他的意思是,他出手,擂台那边也会有人阻他一阻,可是释罗亚这样的新面孔却能收到意料之外的效果。
“凭什么?”释罗亚很直白地说道,“你要明白这种事情很有风险,而且……我想必然是大麻烦。我需要足够的回报,否则这谈判的基础就不存在。”
韦伯先是觉得有些怒气,这家伙不识抬举,说话间就像是不准备谈下去的意思,但是下一刻对上这个名为释罗亚的少年的眼睛的时候,才忽然间理解到他的思维方式——那是基于绝对利益、权力与理智的眼神。
他愕然之后又是忍不住地发笑,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么?
“这个要看你本事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巅峰机甲俱乐部很有权势,也很有人脉。”他用词很微妙地没有提钱,因为这两样东西远超钱财所能衡量范围,他接着又解释道,“而且,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虽然你手里的黑卡不记名,具体卡号在谁的手里,也不是我可以随便知道的事情……”
他忽然地在关键的地方有顿了顿,“但是我和阿加莎很熟。”
“很熟?”释罗亚莫名地有些在意这个“很熟”的界定范畴,随意地一转头,便看到坐在自动无人冷饮机旁边,一手一个冰淇淋的白帽子,顿时心中一阵无奈,虽说紫罗兰的一年一度的十一月瑞雪祭将要到来,这座城市里冬日雪糕之类的华尔兹时尚街的新奇东西也流行街头巷尾……
——但是你也要注意肚子啊!
而下面韦伯又说了一句令他色变的话。
“我其实一直担任着阿加莎·克里斯汀娜的文本编剧工作,她的舞台天赋、艺术才华真的是很了不起,不应被埋没!”
——我、我错了……
释罗亚看着那个女孩手持大号冰淇淋、蹦蹦跳跳的样子,有些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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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高地部族、在冰雪中磨炼武道的武士目光不紧不慢地跟在来人身上,平静而冷漠。北域,尤其是白影城之北,那里的天气残酷得常常是几千里路只见到野狼与大乌鸦,大月与东陆的苦行僧也畏惧那冷酷如刀的天象。
他的眼瞳里面就在这一刻有了一丝北域极北之地永冻土的天象云影。
“我知道你,你叫徐铮,字元直,一个南境川外之人。”
台上的武士大概通用语并不熟练,说得很勉强。
但是没有人这个时候发笑。
他的手指的关节很粗大,掌纹都磨得有些平滑,然后很自然地就把手扣在了剑柄上面。他是阿嘉德人,身怀狼血的阿嘉德人,曾经是女巫的仆役之一,拥有着非凡的血脉之力,那可怕的女巫留下的基因技术既是阿嘉德人的可怕梦靥,却又赋予了他们站在顶尖的食物链上的力量。
他是部族里面几十年一见的狼血之人,所以他很强大,强大到可以徒手与冰原的白熊、亚龙种搏杀。狩猎的生涯令他比常人更加灵敏,他嗅到了强敌的气息。
空气在渐渐地变冷,他的心脏却越来越发烫,甚至有一种兴奋感瞬间传遍全身,他忍不住地用衣角擦了擦手,他感到手心似乎有汗。
那是一个翩翩公子,模样很清秀,清秀得有些出人意料,显得似乎有点面嫩,他不紧不慢地走来,一身清风,乌发垂散,他微微塔起头的时候,清秀的面孔依旧是宁静。
宁静得过分。
“我是谁其实不重要。”清秀潇洒的年轻人摇了摇头,身上也无寸铁的兵器,就这么闲庭信步地走上了擂台,然后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对你是谁也并不感兴趣,只是有人打上了我的主顾的主意,我就要打回去,毕竟人情债最是难还,这是道上都知道的事情。倒是你,从荒野狩猎场来,感觉挺敏锐的却还敢对上我,真是个亡命之徒。”
对面目光阴鸷的男人却笑了起来,笑得龇牙咧嘴,令人诧异。
他说道:“我本就是亡命的野狼,不是家养的那些狗,既然能够走到这里,自然要搏上一搏,好歹搏个心服口服!”
他说的依旧是很勉强的通用语,但是却透着坚定如磐石的意志。
话音未落,他便毫不犹豫地整个人重心一倾,崩崩崩,一人一剑直接朝着徐元直冲了过来,身体像是奔腾的狼,空气瞬间被蛮力击穿,发出无数碎裂的声音,无比暴烈的姿态几乎瞬间掀起无边的狂风暴雨。
这委实有些惊人。
四阶的力量有这么快?
不,准确地说并不仅仅是他肉身的力量,还有他手中的剑的力量,那是一柄链锯形态的剑,之前只是没有动用过链锯的功能而被人忽视了,而就是这百分之一秒之间,巨大的动能随着链锯之上水雾弥散而从剑沿着他的手臂直接推动着他的身体,向地面、向空气爆发出了磅礴的力量。
一剑斩。
由下而上,一击撩杀,角度与出手速度都精妙到了极致,充分显示出了高地人武士的野蛮与冷酷。
机械的高能涡轮喷射孔释放的临时机动,更是在剑刃临近对方时爆发出有一阵强大的推动力。
“哼。”
徐元直眨了一下眼睛,鼻翼一动,一口气提上来。
他就看到了剑。那剑离他的眉心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临面的以太流刮得面颊上面都有血丝滴落。锯齿极速转动,与空气摩擦、将空气切割的嘶嘶声音,几乎直接切割在人的心底。
然而,近在咫尺的剑、凛冽而来的杀机,他像是都没有见到。
他的目光低垂,看到了白璧似的擂台砖面,那当然不是真的“砖”,那是一种高强度碳纤维材料,但是却真的很白。因为很白,所以照得他的鞋面没有一点泥垢,很干净。
他便安心地笑了。笑得温柔。
探手出怀,一声清脆啸鸣从他的指尖传出。
那剑被两指无形地一牵一拉,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