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神秘男子
刹那间，枯禅僧袍暴涨，犹如一个气球一般，鼓鼓而起，双脚缓缓离地，整个人仿佛被空气凌空托起。枯禅双眼紧闭，神色慈祥，竟丝毫看不出异样。蓦地，身体急速向杨耒撞去。
杨耒心中亦是一惊，暗忖难道这和尚欲和自己同归于尽，不由收慑心神，立即把七成功力集聚于双掌，蓄势待发。
谁料枯禅行至杨耒身前两丈，竟陡然收住去势。落地之际，双掌推出。群雄愕然之声大起，杨耒也颇为惊讶，原来这两掌困看起来缓慢无力，根本没有任何气势，怎么能给对方造成压迫之势。
杨耒心思陡转，竟也不慌不忙，不急不慢，用双手抵挡枯禅的攻势。这掌势毫无突兀，看起来比枯禅的还要平淡无奇，但却出奇得有效。这一场竟和刚才白胜起与施嘉仁的相斗极为相似，都是诡异难测，极其古怪。
只见枯禅屏息凝神，澄心气静，一招一式，随风而动。杨耒亦是大开大阂，大有若无，见招拆招，遇式化式。旁人见去，好像是两个熟人在以武交友，或是切磋武艺。哪有剑拔弩张，生死之斗的架势。
两人双掌一触，徐徐分开。各退三丈，两人又在同一时刻，收住去势，猛然提起一脚，向对方扫去。脚法迅如脱兔，竟一下子和刚才有着天壤之别。一脚相碰之后，另一只脚又紧接而上，在半空中来回了数脚，两人都占不到丝毫便宜。
只见杨耒无论是动作还是身法都愈来愈快，时而龙腾九霄，时而雨跃沧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各个方位朝枯禅攻去。枯禅形势陡变，完全处于下风。正当此时，耳际倏地听到施嘉仁的声音传来：“苍穹无极，大海无量。心神莹明，清淡含虚。遗行忘情，返璞归真。以慢制快，以无胜有。当是武学另一至高境界。”
枯禅忽然之间，只见眼前苍松夹道，云雾缭绕，草暗流萤，鸟宿疏桐，自己似乎沉醉在一个虚无唯美的世界之中，那滚滚红尘的物欲早已脱离了灵魂的深处。掌风又一次扑面而来，枯禅霍然醒悟，当即以臂凝气横挡，动作慢中带快，缓中留疾，情势顿时大为改变。
杨耒断然想不到此时枯禅竟还有还手之力，虽微有惊讶，但面不改色，眼神一变，发出淡淡的红色，直直钩向枯禅的瞳孔中射去。
施嘉仁看到此处，骇然一惊，暗道：“难道这是……”
正在此时，枯禅双目陡然一睁，显然是有所异常，一时被震住，原来自己心神片刻失守，不禁大感诧异。而杨耒却面露奸笑，倨傲如常。原来枯禅突然发现自己的气机在一瞬间被对方牵引，一下子无以复加，只觉自己被对方牵着走的感觉，自己的一身内力竟相互掣肘，游走在全身。
杨耒知道对方被自己镇住，冷酷一笑，杀招终现，正是魔道第一掌“玄魔劈魂掌”。枯禅正感到自身体内气机相冲，五脏六腑犹如刀割，突觉面门一股阴气逼来，顿时觉得自己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澡之中。
枯禅立刻深吸一口气，使足全身力气，硬是迎掌而上，一招“涅槃神掌”轰然杀出，两掌相碰，竟似毫无声息，半晌之后，又孑然分开。枯禅突然举手合十，叹道：“贫僧败了，多谢杨先生不杀之恩。”
杨耒诡异一笑，道：“大师，你错了。”
枯禅闻言，奇道：“贫僧错在哪里？”
施嘉仁突然截断道：“大师错在并非杨耒不杀你，而是最后杀你。”
枯禅闻言，心底一凉。此刻他虽没有当场死去，但已身受重伤，根本不可能再战。
杨耒呵呵笑道：“师兄不愧为师兄，竟然还知道我喜欢看人看着弟子死在他面前时，表现出的痛苦无助的模样。”
众人都是愕然，想不到这魔头还有如此变态心理。
小乞丐心里也起了疙瘩，不禁又一次庆幸方才的举动是极其正确的，否则此时不知身在何方了。
气氛由此一役，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似乎每个人都在等待死亡的到来。
杨耒亦是站立不动，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看起来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或是群雄死亡前的恐惧心理。
只闻一声轻呼，一个人从人群中站了起来，众人脸上不由都有了一点希望将至的神色。
此人正是白胜起。
白胜起的脸已然恢复常态，更隐隐透着一股异样的神采。最令人愕然的是，白胜起极具标志性的白眉竟然成了黑色，而且从自身发出的气势更加凌厉迫人，大有俯瞰苍生，傲视天下的威严。
白胜起昂首道：“刚才一定是杨先生偷袭白某吧？”
杨耒一见白胜起，骇然色变，一个刚受到自己“玄魔劈魂掌”的人竟能在一会儿工夫之间就恢复过来，而且还让人感到一种与方才很不相同的气机。但杨耒也不愧为杨耒，当即干咳了几声道：“不错，正是杨某。看来白兄的武学修为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若白兄想报方才的一掌之仇，杨某一定奉陪到底。”
白胜起仰天长笑，道：“杨先生言重了。其实杨先生那一掌虽让我筋脉大乱，气血逆行，丹田精气神散发全身，几乎毙命。索性白某命大，不仅守住了这副老骨头，而且在生死悬于一际之时，突破‘混沌’之境，进入先天大道。说起来，还要谢谢杨先生呢。”
杨耒脸色刹那间阴晴不定，极为难看，一时间只是冷冷注视，半晌后眼中流露中极其狠毒的神色。
却闻施嘉仁微笑道：“那可要恭喜白兄了。”
白胜起当是一笑回礼。群雄听了此话，立即精神大振，疲态一扫而空。
众人看着施嘉仁和杨耒两人，心中都暗暗打量：“两人虽然在武学方面都踏入先天，可从两人方才不同的表情和举动上就可知晓为何施嘉仁能压倒其师弟，更能成为魔道第一人了。”原因就在气质和胸襟上的区别。
杨耒冷冷一笑，终于恢复常态，道：“既是如此，那倒真要恭喜白兄了。不过，白兄也应该知道即使你进入先天之境，想胜杨某也不是容易的事。”
白胜起道：“正是，不知杨先生说此话有何用意？”
杨耒嘿嘿一笑，沉声道：“既然一对一不能分出胜负，那只能看两军对垒了。”话音刚落，人影一闪，便消失无踪了。
李木南突然只觉手上一抖，一副画卷悄然在握。李木南打开一看，只见画卷上跃然数行字、一株梅花，隐隐有雪冻之寒。一个女子相貌端庄、清丽绝俗，正手摘一朵寒梅。可面容枯槁，形态消瘦，那双美丽的眼中透着无尽的哀伤。凄楚悲凉的气氛让人看了忍不住陷入其中的悲苦意境，心中怅然。
几行字正是“记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识谢娘时。水堂西面画帘垂。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李木南读罢，一时之间，禁不住怅然一叹，脸上肌肉变得扭曲不堪，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画卷掉落于地。心中暗道：“难道是她？”
身旁的匡威发觉了李木南的失态，紧张道：“李兄，你没事吧？”
李木南呆愕良久，才苦笑道：“我没事，没事。”匡威见李木南如此，以为他是为眼前的事情担忧，故而也不很在意，片刻后便又把目光转向了其他人。
杨耒一走，白道众人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大多数人都呆望着白胜起。此刻的白道人士心中都已明了，只有唯白胜起马首是瞻，方有一丝活命的希望。
白胜起当即一笑，抱拳道：“施兄是否真的不再出手？”
施嘉仁不悦道：“难道我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白胜起呵呵一笑，以饰尴尬，道：“白某失礼了。既是如此，那施兄请自便。”此话暗含逐客之意。施嘉仁焉有不知之理？
施嘉仁微笑道：“白兄不用担心，施某说过的话绝不会出尔反尔。今日，我倒也想看看黑白两道一百多人到底如何冲出我师弟所布置的陷阱。”
既然如此，别人也不能多说什么了。白胜起确实有一些忧虑，万一这施嘉仁暗中相助其师弟，那此地黑白两道之人真是万劫不复了。
陆民作为十恶之首，知道情况已不容两方人再斗下去。沉声道：“白前辈，你是否认为今日我们黑白两道还要继续斗下去？”
白胜起道：“当是不应该再斗。”说罢，又大声道：“诸位白道之士，以为然否？”
四下无声。
白声起知晓大多数人都心有不甘，可现在情势急转直下，根本不容有稍许插翅。此刻两方人马应该养足精神，同心协力，共抗魔敌。
白胜起当即喝道：“既是无人反对，那老夫就当仁不让，做个出声桶，在此向十恶保证，今日两方仇怨先搁在一旁，待今日之困解决后，再作打算。若有人违背者，我白胜起定当不放过他。当然，若黑白两道全军覆没，那就更不用说什么了。”
白道众人噤若寒蝉，就连最爱“惹是生非”的杜千秋也闭上了嘴，更不用说其他人。
陆民道：“白前辈如此说了，我们十恶也会遵照约定，不会做出对白道不利的事。”
东方白露终于揭晓，一轮朝夕缓缓升起。柔和的光散射于紫竹林，为略显阴沉的林子增添了一丝暖意。
迷雾重重，二十丈以外根本是看不着。若有人在此时进入紫竹林的话，定然迷路。
紫竹林内，八个恶少以及一百多白道之人或靠着竹子休息，或是背靠背闭目养神。那些经过一日一夜的苦战的，早已都筋疲力尽，油尽灯枯。没有参加的，这么长时间的不合眼，也难免疲累。
可是林中有一人除外，就是那个半路杀出的小乞丐。
小乞丐知道两方人不打了，也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种不详的气氛。可是他心中并不害怕，也根本不在意，因为他也知道他自己是个微不足道，毫无干系的人。若真的死了，那也没关系，反正人都要死的，况且自己也有好几次差点饿死。
小乞丐穿的不多，所以边走边跳，希望都赶走一点寒意。他摸摸这人的刀，看看那人的剑，还时不时对着好看的女子多瞧了几眼。不过对方大都冷眼相待，或是恶狠狠地瞧着。
可小乞丐才不管那么多，依旧自顾自的，不一会来到了施嘉仁前。只见施嘉仁正襟危坐，双眼紧闭，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不禁让他多看了几眼。
施嘉仁双眼突然陡地睁开，登时把小乞丐吓退了好几步。
小乞丐睁眼注视了一会对方，耸了耸肩，就欲转身离去。谁料小乞丐却半步也行至不得，脚下仿佛长了钉子一般。小乞丐试了好几下，用尽全身力气，依旧难以迈开半步。
小乞丐转头欲见是什么缘故，眼角瞄见施嘉仁神色古怪，心下蓦地一凛，知道一定是他搞的鬼。当即嘻嘻一笑，坐了下来，笑道：“唉，今日可真累啊，还是坐下休息片刻。”心中却骂遍了施嘉仁的祖宗十八代。
施嘉仁亦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小乞丐见其如此，当下干脆躺了下来，闭起眼睛睡起觉来。施嘉仁等了半晌，见小乞丐真的睡下，便又重新闭起双眼。
大雾开始散去，清晰度好了很多。可依旧不见杨耒一方众人的进攻。许多人都睡意渐去，重新担心起来。
只见七八个人围坐在竹林一角，轻谈浅议。正是黑道中的“十大恶少”。
匡威依旧粗声粗气道：“老大，你看今日我们该如何杀出去？”
陆民沉思不语，半晌后，才苦笑道：“今日我等大都受了重伤，要这样杀出去，那真是谈何容易？若张力在，或许倒可想想办法。”
顾镇江立即附和道：“老大说得是，可张力现在是生是死，也不得而知。老大你还是想想其他办法吧。”
顾震宇见顾镇江一副死相，禁不住喝道：“小子，你给我振作点，死有什么好怕的，别总是这副窝囊样。”
顾镇江苦着脸，陆民这时道：“震宇也别责怪镇江。老实说，我也不想死。大家不妨都来说说，有什么好办法。”
顾分花肃穆道：“看敌人的架势，很明显是要到我们筋疲力尽时，再来个一网打尽，所以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动手。”
姚俊杰点头道：“顾兄所言甚是，可我们对敌方的情况根本是一无所知。所以在动手之前，还必须收集对方的情报。”
陆民道：“两位说得不错。杨小弟也说说看。”
杨伟军看起来依旧很疲惫，道：“全凭老大吩咐。只要老大一声令下，小弟第一个杀。”说罢，神情一冷，就连十恶也为之一颤。
众人说到此时，忽然之间都怔了一下，顾镇江首先道：“李兄呢？”原来到这时，大家才发现不见李木南踪影。
话说李木南看罢画卷，一直坐立难安。待至众人休息时，李木南便独自一人悄悄走出紫竹林。因为那副画卷的突然出现，登时把他的内心搅得五味翻涌，心涛澎湃。
李木南急于想知道画卷的涵义，不由用足所有力气，迅速而去。可紫竹林内雾气极重，前路难测，还是给李木南造成些须困扰。假若此时有特别高手在暗中窥视之下突然袭击，李木南必死无疑。当然这种可能性极低，因为此地能够做到此举的只有施嘉仁一人。武功到了那样极数的人，根本就不用眼睛来看人，还是用心灵的感受，或是精神层次的搜索。
可施嘉仁不像是会这种事的人。
眼见雾气渐轻，李木南终于踏出了紫竹林。天王殿岿然于前。门前还保留着方才李木南与枯叶打斗的痕迹。
正当李木南略有思索之时，破空声蓦地劈面而来。李木南刹那间横剑一挡，“当”的一声翠音在耳际回响。只见一快石头落在地上，立即成了数十快，向四周滚了开去。
“啪啪啪”几声掌声从前方传来。人影未至，其声先到：“李兄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小弟羡慕得很呐。这些年来，真是想煞李大哥了。”
未等发出声音的男子终于走进，李木早已神色陡变，心下一下子竟波涛汹涌，差点难以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后，冷冷道：“原来是你。”
只见那男子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一身黑衣，长的并不是很好看，但隐约有股枭雄的气质。体态挺拔，看不出带着任何兵器，可还是给人以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最重要的是那种看人的眼神，竟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李木南的手在抖，虽然他提着剑，可怎么也出不了手。心不停的跳，有种跳出喉咙的感觉，可李木南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心在流血，心在愤怒。
对面的男子亦看着李木南，似乎丝毫也不担心李木南的任何举动。李木南终于平静了激动的情绪，有点喘着粗气道：“原来这场游戏是你安排的？”
男子哈哈大笑，道：“不错。其实你也早该料到当世之人中又有谁的脑袋能和我相提并论？能让江湖三道中黑白两道的年轻好手死于一役，也只有我能做得出。”
李木南知道此人心智从小异于常人，心计城府更是神鬼难测，在其所见之人中，他的确是高人一等。冷道：“那么说来，去年的华山一战也是你一手策划的？”
男子冷哼道：“正是。不过去年你们命大，逃过一劫，今次再也不会那么走运了。”
李木南道：“你做这些是到底为了什么？难道你......”
男子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大丈夫立于当世，岂是会为了一个女子会去杀人泄恨？”
李木南微有诧异，道：“那又是为何？”
男子微微一笑，道：“只要你答应我做一件事，我不但可以告诉你所图为何，还可答应你一切的要求。”
李木南有些愕然，心中考虑着他的用意。
男子又微笑着一字一字道：“包括你想要的女人。”
李木南闻言，浑身剧震，登时只觉一股唳气塞于胸臆，大喝道：“你这卑鄙小人，竟然说的出这种话。枉我......唉，不说也罢。从今往后，只要你我相见，那定然有一人不存于世。”说到后面，话竟有些难以启齿。
说罢，转身就走。
男子略带迷离的眼神注视着李木南的远去，竟有些出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一个高大身影从后而出，正是杨耒。杨耒淡淡道：“是否要杀了此人？”
男子摇了摇头，叹道：“让他去吧。对了，其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
杨耒道：“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若是真如您所料，明年的今日他们恐怕连碎骨都找不到了。”
男子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笑道：“杨先生还是休息片刻吧。”顿了顿，又道：“其实现在只是一场无聊的游戏而已，真正的战斗尚未开始。”
杨耒道：“属下遵命。”
男子刹那间便消失了踪影，只留下了杨耒一丝冷酷狠毒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