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主任正骑着他那辆小破电动车，像赶鸭子一样赶着身前的一大批学生。
“跑起来！你们有没有时间观念啊？”孙主任的秃脑门在早晨的阳光里格外闪亮。他大手一挥，直指平果和美芽，“你们两个，没听到吗？哪个年级的？”
美芽拉着平果的手，加速往教学区跑去。
这个孙主任是教育处办公室的老大，主管学校卫生和风纪，他教育学生的名言是，“我毕生的理想是无人可抓，无人可罚。”此人走路严重内八，平果曾看过一张孙主任穿超短裙做娇羞状的漫画，腿毛画的尤其夸张，跟狼牙棒似的。
两人一口气穿过中心广场，在一号教学楼前停下来，公告栏上贴着分班明示表，很多人都在查找自己的新班级。教学楼里面更是热闹非凡，到处是搬动课桌椅的噪声，旧班级的老同学在互相聊天，有些感情深的女生抱在一起掉眼泪，气氛透着伤感。
“田美芽，高二（19）班。”美芽翘着脚，指着最上面一栏，然后又一边念叨着一边寻找，“平果，你觉得你会分到几班？”
平果沮丧地垂下手，走过来一把抱住美芽，不说话。
“别难过啊，以后我会经常去你们班找你玩的。”美芽安慰她。
“不用了，我也在19班！”平果笑出声来，“还愣着干嘛，走啊，搬东西去！”
两人先是把重要的东西锁进书桌，从原来的4楼教室搬到了2楼的新教室，又用书包和购物袋把成堆的课本和工具书装满，吊在一根废弃的拖把棍上，一前一后往楼下抬。
楼梯上人挤人，上楼的下楼的挤成一团，有个小胖妞没站稳，踩在一本练习册上，结果整个人爬下来，底下的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人仰马翻，平果和美芽也在其中，当即卡在那里不能动弹。
平果前面那个穿白色校服T恤的男生回过头来，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旋即又回过头去。
阳光下，男生的T恤白的不像话，脖子上有汗涔涔的小绒毛，留着不长不短的头发，额前的碎发搭下来，正好触到眉尖。尤其是那张脸，简直是惊鸿一瞥嘛！平果有些魂不守舍，小心脏扑腾扑腾直翻腾，这家伙长得可真好看！
正想着，男生又回过头来看了平果一眼，表情古怪依旧。
果然是360度无死角的正太，皮肤那个水嫩啊！她不禁开始想，他怎么老是看我呢？难道……？平果承认自己忍不住花痴了一下。就在这时候，男生又回过头来，似乎想说话，但张了张嘴，又把头转了回去。
身后的美芽趴在她耳边小声说，“因为你的拖把棍戳在了他的屁股上。”随说着还用腕力转了一下，男生的身子跟着向前倾了倾，忍无可忍回过头来，真的要说点什么了，幸好前面瘫痪的交通在此时恢复正常，平果装着赶路的样子，推了那男生一下，“快快快！”
男生只好再次不情愿地转回头去，提着大包小包匆匆下楼，一转身就消失在拐角处。
“喂，你说就说吧，干嘛还要用力转一下！”平果开始迁怒美芽。
“我就是为了证明给你看啊……”美芽说着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刚才我有点走神，在想一层楼有几个班级，一个班级我就转一下拖把棍……”
苹果直接无语了，两人把东西一直抬到二楼楼道里，一个穿一件向日葵修身连衣裙的女老师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表，正在安排大家的座次。
“喏，她就是咱们的小班主任。”美芽的消息总是比较灵通。
小班主任也就是实习班主任，是一个班级正式班主任的助手，一般都是大学刚毕业的年轻老师。犹豫他们更年轻，刚结束自己的学生时代，因此更容易跟学生们打成一片。
“长得不错嘛。”平果甩了甩发酸的手，又接过美芽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汗。
“我听说她脾气可大了，咱们还是小心为妙。”美芽又伸手在平果眼前晃了两下，“发什么呆呀？”
平果怅然若失地望着依旧拥挤的楼道，放眼望去，却不见了刚才那个男生的身影，一点也没有，他更像是白日里的一场梦，如此短暂的相逢。
“13号，田美芽。”站在门口的女老师喊道。
美芽举了举手，然后拎起一个包就要进教室。女老师说，“先随便找个座位，稍后还要重新安排座次。”
平果看明白了，所谓的序列号，是电脑按照学生的升级成绩排列出来的，她成绩平平，看样子要等一会儿了，索性坐在一包书上，抽一本地理书打发时间。平果的地理成绩并不好，总是记不住各个省的形状，甚至一着急还会混淆东西的英文缩写，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兴致，总是来回翻看上面的插图，用心计算从常顺到各地的距离，比如从常顺到新疆，有几条有效线路，各条线路的票价又是多少，她会时常关注，还特意跑去火车站看时刻表，并且乐此不疲。
等了好一会儿，漂亮的女老师突然喊道，“51号，平果！”
平果走过去，问了声老师好，然后提着两包书走进了教室。里面乌压压坐满了陌生的脸孔，虽然没有人说什么，但平果自觉尴尬，想不到自己的成绩如此靠后。美芽朝她走过来，提起一包书，又帮她在教室的倒数第三排选了一个位置。
平果坐下来收拾东西，美芽笑嘻嘻地趴在她耳朵上说，“刚才被你欺负的小帅哥在我们班！”
顺着美芽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个穿白T恤的男生就坐在第三排正对黑板的位置，后背挺得笔直，看不清楚他正在做什么。
“估计学习很好，我进来的时候他似乎已经进来一会儿了。”美芽又悄声说，“我还特意观察了一下，从我进教室到现在，他都没说过一句话，这种人通常都很有性格。”
这时候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托着书包走进来，平果瞪大眼睛来了句，“我靠！”
“怎么，你认识？”美芽问。
平果一脸愁苦，“悲剧啊！一共53个人，我居然是倒数第三。”
正说着，门口的女老师拍了下手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大家好，我叫王穗，今年刚大学毕业，很荣幸能当你们的助理班主任，以后能瞒上的我尽量瞒上，不能瞒的我就努力帮大家化小，好不好呀？”
这个开场白很漂亮，引来大家一片笑声和掌声。
“现在大家去走廊里排队，男女各站一排，按照身高来排列座次。”王老师说道。
大家积极响应号召，很快就拍好了队伍，平果回头看那个白T恤，他几乎站在了队伍的最后，高而清瘦，双肩有着单薄优美的线条，平果总是觉得，这样的男生性格一定是自尊又倔强到不可一世的。前后左右的同学已经聊得火热，他却似乎没受什么影响，时而望着窗台外绿茵茵的草坪发呆，时而又低头思考着什么。
平果对白T恤莫名产生一股想要亲近他的冲动，这个念头让她雀跃不已，却又堵在心里百转千回。她忽的回想起，白T恤的身上有股海洋的味道，淡淡的，混合着男生特有的气息，如同夏初时节海边的交互追赶的浪花，层层叠叠在苹果心里荡漾开来。
事实跟平果的预期有些差距，她分在了第五排，跟一个小平头男生同桌，白T恤坐在倒数第二排，靠近黑板报的角落里。看得出他拥有随遇而安的好品质，已经开始着手整理桌面，一本本课本被他整齐地摞起来，像一座精心布置的堡垒，隔开周遭的喧嚣，也丢失了本应有的快乐。他一定是有故事的人，一定是吧，平果想。
跟同桌稍微熟悉后，平果就拉家常一样问人家，“咱们班的人你都认过来了？”
“没呢，有些看着脸熟，就是对不上号。”小平头说。
“这样啊，那你都认识谁？”平果决定换个角度来套他话。
“男生基本都认识。”小平头皱了皱小鼻子。
“不信。”
“不信你随便问。”小平头的倔劲儿上来了。
“倒数第二排，左边数第三个叫什么？”平果佯装随口说道。
小平头认真地定位后，回道，“蒋柏晨你都不认识？”
苹果一边撕下一块卫生纸帮这位新同桌擦桌面，一边说，“切，我凭什么要认识他？”说完又在心里重复那三个字，一下一下，心思全然被打乱。
“他是从奥班过来的，他们班50个学生，49个人选择了理科，接下来会参加全国各项奥林匹克竞赛，幸运的还可以保送上大学，只有他坚持学文，从原班级搬了出来。”小平头说着叹口气，“要是学习差也就算了，偏偏这个蒋柏晨学习又很好，真搞不清他是怎么想的。”
距离中午放学还有一节课的时间，班主任在外地学习，上午赶不回来，小班主任王穗干脆带领大家做游戏，增进彼此间的了解。她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时间地点人物的游戏”，游戏规则很简单，将所有人分为ABC三组，A组的成员负责写时间，B组的成员负责写地点，以此类推，末了，大家把写好的纸条交到讲台上，找3个人将这些纸条上的内容连贯读出。
于是便出现了郭磊（小平头的名字）在钱包里吃屁，田美芽在男厕所里翻跟头之类的爆笑组合。高二（19）班笑声不断，王穗老师倚在门口，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建议，全班人马又分为ABCD四组，加入一个“和什么人”的环节，于是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平果正好在第三组，之前已经把仅有认识的几个人的名字写了个遍，等到负责收纸条的同学走到跟前时，平果的纸条还是空的。
“快点哦！”收纸条的女生催促。
平果深吸一口气，把纸条拉到靠近胸口的地方，遮遮掩掩写下了蒋柏晨三个字，然后反着递了过去。
收纸条的女生刚要转身，平果又反悔了，厚着脸皮把纸条要了回来，三两下揉搓成团，又随手写了自己的名字交上去。
王穗老师果然是童心未泯，建议说，“一会儿被念到名字的同学请起立，也方便大家认识。”
加入新的环节后，游戏更加好玩，兄弟班不时有人凑在窗口看热闹。
“蒋柏晨――”负责读纸条的同学念到。
只听见身后有椅子挪动的清响，班级里发出女生们窃窃的议论，带着掩不住的欣喜。
平果的心又喧闹起来，忍不住转头朝后看，蒋柏晨站得笔直，脸上是一如先前的淡漠，好像他肯站起来，只是为了简单介绍下自己，而游戏如何热闹，与他没半毛钱关系。
就在这当口，讲台上的人又继续读，“――和平果――”
平果慌忙站起身，又听到讲台上的声音继续说，“――在驴屁股上――”
台下的人们还没多大反应，台上负责读D组内容的女生扑哧一声笑了，身旁调皮的男生抢过来大喇喇地高声念，“――接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