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着零碎的步子，压着不知飘忽到何处的恍惚心神，念奴慢慢悠悠地回到前厅。
前厅内王妃、爵温、爵兴及柳家三人已经端坐在圆桌旁，静等开席。
念奴此刻出现在大厅门口倒颇显得突兀，只不过她乱着思绪也就没多在意，只快步回到王妃身侧站好。
王妃虽然心有疑惑，但念着宾客在旁也就没出声询问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是所为何事。只有翠袖狠瞪着一双眼睛怒气冲冲瞧着她。爵兴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不过看她那心神恍惚的样子，心里也就更加不解她缘何对于自己要想母亲讨了她那么不郁。
念奴虽埋着头不自知各人心思，却也知道此刻自己不该如此慌乱，以免再出差错，遂深吸口气敛住杂乱的心神。抬眼时才发现宴席主位上空无一人，看来王爷还没有到。
“温儿刚才言王爷因为身体疲惫先回去歇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开席吧。柳家兄弟是客总不该如此怠慢了去。翠袖，吩咐下人上菜吧。”王妃淡然含柔的声音传来让念奴的心神又安了几分。这等当家主母般的气场魄力，让念奴不禁心生佩服之情。
睿王府虽不似寻常官宦之家人丁兴旺，只有上上下下连同仆役婆子丫鬟不足一百人而已，就连此数也只是因由王府人数体制而不得不豢养，其中有多少闲人闲职自是不在话下。王妃虽大却因为郑伯明仅有一位正妻不纳姬妾，且子嗣又单薄仅有二子，故而除去管家、贴身侍从、后厨等必备之需外其余下人也多只是做些打扫院子修整花园的轻松活计。因而，睿王府待下人宽和亲善之名在浣京城里都是颇有盛名的，而睿王妃作为当家主母的治家严谨又不失宽善更是在浣京城中上等官妇圈子里也是贤名远扬的。
只不过终究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养尊处优之人，总耐不住旁人心思猜测还有些诋毁什么的被归为不好相处之类。虽败坏不了那贤名，久而久之却也让那些擅嚼舌根的华贵夫人们不愿因为不得相处的章法而惹怒皇族之人，所以这睿王府也就交往相来之人较少了。而且郑伯明又是个清官，不喜在官场中与人拉帮结派逢迎拍马，遂同僚之间来往也少矣。也多亏皇上对他颇为中意，故而郑伯明虽不善于耍弄权势倒也在官场之中安然这么多年，一直独善其身却也未被贬谪丢官。
当菜肴被一盘盘摆上餐桌，众人开始拿起筷子正式用膳，念奴才能够自如地将目光收回，思绪清明地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翠袖和念奴一起站在王妃身后伺候，虽然见念奴此刻安静如常不像是个会以色诱主的人，可心里还是决定待客人走后一定要向王妃禀告此事。
“翠袖，”王妃放下碗筷，想了想道，“可曾吩咐下人将饭菜送到沁园王爷的房里？”
“还不曾。”翠袖前行一步，站到王妃身侧低首道。
“哦，那……”王妃点点头刚开口，未及言完便见爵温抬头望向她。
“娘亲，孩儿已经吩咐下人去办了。而且……”爵温顿了顿，眉头微皱，“父亲已经准备命人封了沁园，现在正歇息在怡新苑。”
“封了沁园！怎么会呢？”王妃微愣低语喃喃，好一会才回过神，暗忖着又道，“怡新苑是平日招待客人闲居的院子，院子较小且床榻摆设等皆不比主居，还是搬到澄然园吧。那儿靠着前府近一些也不吵闹，方便王爷办公。”
“父亲吩咐他只要歇在怡新苑就好，不用太过麻烦。”爵温复述着郑伯明的原话，心里又一阵叹息。父亲这样的‘客气’似要与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撇开关系。
麻烦？夫妻之间焉有麻烦一说？怡新苑，还把自己当做客人吗？王妃略一失神，勉强扯出一个看似淡然的笑容望向柳家三人，“饭桌上本不该谈这些内府家事，瞧我疏忽竟忘了，让柳家妹子见笑了！我这个当家主母做的实在太不好了！”轻轻的语气似自责，又有些莫名惆怅。
气氛的尴尬终在柳陈氏赞王妃谦虚的接笑言语中雨霁云消。
念奴方才听爵温说要封沁园很是诧异，觉得王爷是辜负了王妃吩咐打扫沁园的那一番心意。而后再想，就只凝神在那半方绢帕上了。沁园要封，那半方绢帕和无字牌位会怎么样呢？
晚膳后，柳家三人向王妃别过出了府。爵温也先退下去怡新苑看望王爷。
王妃瞧了一眼还留在堂下的爵兴，轻笑道，“兴儿今日怎么留恋着不愿离去啊？难道是想陪着娘亲一起喝喝茶吗？”
爵兴还未答，翠袖已揽袖上前道，“夫人，翠袖有要事禀报。”
“哦，那说吧。”王妃端起案桌上的茶盏，开碗盖撇去一层茶叶吹了吹正要喝，念奴猛地上前跪倒在翠袖身旁，“王妃，是念奴有错。念奴在从后厨回前厅复命时，路经修月亭发觉有异样便过去瞧一瞧。然后……”说到此处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是说看见爵兴在哭所以因为想安慰他结果被他拦腰抱住，还是……
“怎么不说啦！是想要怎么掩盖你以色诱主的事实吗？！”翠袖不客气地质问。
结果，“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突兀而又尖锐，念奴错愕地抬起头时只看见翠袖脸颊上留下的高肿五指印。
“兴儿！”王妃猛然放下茶盏，声音也冷了下来，“放肆！”
“啪！”又是一声响亮，只不过不再是耳光声，而是那可怜的一等官窑烧制茶盏不慎从桌案上摔下，仅留下一地绘有彩绘的碎片和大滩的淡青色水渍。上好的翠色茶叶此刻蔫蔫地躺在地上，全然没有了初时在品茶人口中赞赏的金贵身价，只能混着泥灰惨兮兮。
“念奴！”爵兴忽然的惊醒，唤回了众人还停留在茶盏上的思绪。
念奴半低着的额头上赫然蜿蜒着一条细细的血色小溪，鲜艳的血珠正一滴滴落在地上，不一会就在暗青色的地砖上显得格外夺目。念奴膝前不过一掌之距，一个染了血色尖角的彩绘碎片孤零零地躺着，在它身旁其余散落的茶盏碎片中是显得那么不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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