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幽幽醒来,房间里静悄悄的,初夏的晨光从镂空的窗花中漏进来,映出屋内红尘飞扬。我头脑兀自有些昏沉,懒懒的浑身无力,但此时卧房的静谧祥和让我十分的舒坦和暖,慵懒的只想一直这样静静躺下去。
“少爷醒了?”没一会儿,柳儿就进来了,殷勤地问道:“少爷睡的可好?”
我缓缓翻个身,“嗯”了一声又道:“就是身上懒,没力气。”
柳儿熟练地兑了盆热水,绞了条热手巾递笑盈盈地递于我道:“少爷能有力气么?都三天没进饮食。您可真能睡,一睡就睡了三天,怎么都叫不醒,可把我和吴叔吓坏了,还以为您怎么了呢,还是薛公子来看过您了,说您只不过是睡着,才让我们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您睡着这几天,上次那个杨‘公子’沈‘公子’也来看过您了。”
我用热手巾擦了把脸,感觉清爽了不少。听到柳儿后面一句微怔,忙问:“她们,可曾说些什么?”柳儿又递我一杯****,喝下片刻后,果然就觉着身子更松快有劲。
柳儿道:“倒没留什么话。我与她们说您睡着,她们还不信,那个沈‘公子’闯进了您的卧房,亲见您睡着,方才信了。她们没说什么就走了。”
我十分纳闷,难不成沈贵妃说的是真的?
柳儿又道:“不仅杨‘公子’,沈‘公子’,吏部的一位黄大人,礼部的曹大人,还有与您同科的好些个新晋进士,还有…反正每日都有好几拨人来找您。我们只得说您病了,服了药睡着,他们又进来看您确实脸色不好,方才罢了。您这几天睡着,错过了昨日午门前新晋进士的封官大典。薛公子说,为您缺席封官大典,御史台都有好几个人参您了,幸亏沈丞相帮您挡了,所以薛公子说,后日的沈丞相家的游园会你务必去出席,以答谢沈丞相对您的回护之情。那个刘将军家也来了个门客,说要请您过府一叙,少爷您去不去也要给个话。还有那个沈探花一早来说,要是您今日好些了,便去翰林院找他们,一起去拜见座师,写谢恩表。…”
我听着柳儿絮絮叨叨,恨不得还躺回床上接着睡去。这熙熙攘攘的红尘俗世,真是一刻都不让人安宁。我不情愿道:“我知道了,等用完早膳,我便去找他们,与他们同去拜见座师,同写谢恩表。”
柳儿不解地望着我道:“别人都觉得这是风光露脸的事,求都求不来,少爷您怎么像是不高兴啊。”
是啊,风光露脸的事,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我或者真与旁人不一般,那些应酬吵杂的事,我除了烦没有其他感觉。我对柳儿笑笑,他小小年纪如何能懂这些。我又蓦然想到,我不也只十七岁,怎地就过早地坠入了尘世。唉,事已至此,烦恼也没用,左右也没几天,等吏部的委任状下来了,我便能离了京城的是非之地。我忍不住想到,那东都的太学,是否真是个世外桃园?
洗漱后,吴叔为我备了丰盛的早膳,琳琅满目地摆了一桌子。我饿了几日,不禁食指大动,吃得尽兴,把那些个烦心事尽诸抛到脑后。柳儿吴叔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偶尔帮我夹个菜,仿佛他们在吃着一般欢喜。
“你总算醒了?还以为你要睡到天荒地老呢。原我还思量,难道是我药下得重了,一查药方方知没有,我薛神医何时出过这样的错。我再一想便想通了,原是你这个人自己懒,你家柳儿还怪我。柳儿,你如今知道了吧,这事可怪不得我。”薛怀义这个人,总是人未到,声先到。
柳儿听他抱怨忙道了个不是,又速去拿了副碗筷,摆在薛怀义面前。薛怀义却轻轻推开,探身呐呐地对我道:“那个…”又转头对柳儿吴叔道:“你们先下去,我与你们家少爷说两句话。”
柳儿做了个鬼脸才笑着往外走,连吴叔出去时都蕴了丝了然的笑意。
薛怀义老脸微红道:“那个,你那天念的那个…”
我心中发笑,脸上却故作疑惑道:“哪个?”
他急道:“就是那个《调光经》。”
我终于憋不住笑出来,我道:“那原不是真的宝典秘籍,只不过我诓你的,世上哪真有这样的典籍。真要获得女子的芳心,真心真意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信道:“怎会?我听着十分有理。你别不是自己藏私吧?”
这个憨人,我不理会他,只低头用自己的早膳,他却一把抓住我握筷子的手,涎着脸道:“徐兄,徐大哥,你就把那《调光经》说与我听吧。”
唉,情之一字,果是最难堪破,好好一个人,遇着情字,也变傻了。我无法,放下筷子,走到书桌边,挥笔写下《调光经》:
冷笑佯言……久玩狎乘机便稔,初相见撞下方题。得了时寻常看待;不得后来打嗟吁。日日缠望梅止渴;朝朝晃画饼充饥。吞了钓,不愁你身子正;纳降罢,且放个脚儿稀。《调光经》于中蕴奥;爱女论就里玄微。节烈妇闻呼即肯;相思病随手能医。情当好极,防更变;认不真时,莫强为。锦香囊乃偷期之本,秀罗帕乃暗约之书。撇情的中心泛滥,卖乖的外貌威仪。才待相交,情便十分之切;未曾执手,泪先两道而垂。搂一会,抱一会,温存软款;笑一回,耍一回,性格痴迷。点头会意,咳嗽知心。讪语时,口要紧;刮涎处,脸须皮。以言词为说客,凭色眼作梯媒。小丫头易惑;歪老婆难期。紧提苍,慢调雏,凡宜斟酌;济其危,怜他困,无尽扶持。入不觑,出不顾,预防物议;擦不羞,诟不答,堤备猜疑。赴幽会,多酬使婢;递消息,厚赆鸿鱼。露些子不传妙用,令儿辈没世皈依。
我才刚写毕,薛怀义便如获至宝地小心收起,转身便要出去。我好奇问他:“你哪里去?”
他头也不回道:“回去仔细研读去。”方至门口,他却又转回来,从怀里掏出个物件放我桌上道:“这是沈家给你的请柬,我代你收了。后日我与你一同前去,你可不许说不去。”话没说完便一溜烟跑了。独遗我拿着那请柬怔怔,又一个鸿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