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琼林宴让我心力憔悴。我带着皇上一堆的赏赐回会馆,一进屋便趴在床上,动弹不得。我虽在琼林宴上没用什么,但回会馆后的晚膳也恹恹的毫无胃口。
柳儿叹气道:“少爷和薛公子都没胃口,那么多的菜,我与吴叔可怎么才吃得完啊。”
我听说薛怀义也胃口不佳,大是惊奇,就他那个饕餮之徒,也有吃不下的时候。柳儿见我疑惑望他便道:“您这几天神情恍惚是没瞧见,薛公子这两天像是变了个人,比您还失神消沉呢。你们两个这都怎么了?”
“你们主仆偷偷地编派我什么呢?我都听见了。”柳儿话音放落,薛怀义的声音就响起,不一会儿,他人也进来了。
柳儿“哼”一声,“谁有空编派薛公子啊。”
我望薛怀义,果然有些神色憔悴。恍然了悟,他这是为伊消的人憔悴呢。我戏虐他道:“我与柳儿正论一个人得的一种病症呢,这病连薛神医也治不了,不过兴许在下倒能相帮着治个几分呢。”
他撩袍坐下不屑道:“是何病?这世上岂有我薛神医治不了的病你却能治?”
我呵呵笑道:“岂不闻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听我细道这个病症,你要是能治,我便服你。你若不能治,从此可要称我为大哥了。”
他急道:“快说,快说,恁地啰唆。”
我笑着缓缓道:“此病我便用一首词来道吧。词名可称为《夜游宫》。词道:四百四病人皆有,只有相思难受。不疼不痛在心头,□□地教人瘦。愁逢花前月下,最怕黄昏时候。心头一阵痒来,一两声咳嗽咳嗽。呵呵,这得病之人你也认识,姓薛名怀义,也可称为薛公子。”
薛怀义被我说中心事,腾地站起来,瞬间面红耳赤。蹭蹭地走到我的床边,气恼道:“胡说八道,谁得相思病来着。要我看,你才有病,面白气弱,连说话都有气无力的。”说着便坐下,也不管我愿不愿意,抓着我的手便诊起脉来。
我确实累的狠了,浑身疲倦乏力,困倦却不能安睡。薛怀义听了一会儿脉,眉头微蹙道:“观你脉象,心浮气躁,心神激荡,神魂不属。你不像是去赴了琼林宴,倒像刚参加过了鸿门宴。那宴会上可是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发生的事多不可数,时而被抛上半空,时而被沉入谷底,几度生死边缘起起伏伏,能不心神激荡,神魂不属么。但今日之事已然过去,我也不愿多说,我笑道:“能发生什么,你没看见我带回来的无数珍稀赏赐么,自然是本状元在琼林宴上大放异彩,风光无限了。”
薛怀义低头写着药方,闻言重“哼”一声道:“要真是那样,你该意气风发,怎地像死狗一样趴在床上奄奄一息,还要靠我薛神医来救你。柳儿,速去抓了药来煎了让你家少爷服下,他本就身子弱,可别要作下什么病症,坠了我薛神医的名声。”
我无力地笑笑,这个薛怀义,说句关心我的话语也那般别扭。他在外人面前从不提他工于医术的事,仿佛会医病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在我面前却总自夸自己医术高明,唯恐我低看了他的本领。薛怀义确实杏林妙手,我岂敢小瞧了他。
等着柳儿煎药空隙,薛怀义犹豫着嗫嚅道:“你,你方才说我不能医你能医,你如何医啊?”
要不是太倦了,我必会仰天大笑,这个薛怀义太也有趣。我恍然间又想起了沈贵妃的话,她说那位沈“公子”竟倾慕于我,到底她说的是否是真的,要那样就惨了。我回顾自己对沈“公子”的感觉,一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可能沈“公子”并非我喜爱的那类女子。即如此,我便想极力地助薛怀义达成所愿,让他们能比翼双fei。只是到底该如何相帮,我此时太过倦怠,根本无力去想,只待以后相机行事便了。
我闭着眼倦倦地无力搭理薛怀义,他却又一次靠过来推推我问:“你到底有何法子?”
我推脱不过,一时又想不起什么,只得恹恹地谑他道:“我昔日翻书,曾见过一篇文章,便是教你这样的登徒子如何俘获女子的芳心的。”
他越发急切地催促我道:“怎样的文章?快快讲来。”
我心里发笑,口中却道:“口干了,没法说。”
他乖乖地去倒了杯茶水,递到床边。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故意悠悠地使他等得快不耐烦了,这才徐徐道:“这文章叫作《调光经》,文章言道:冷笑佯言,妆痴倚醉。屈身下气,俯就承迎。陪一面之虚情,做许多之假意。先称他容貌无双;次答应殷勤第一。常时节将无做有;几回价送暖偷寒。施恩于…”
“等等,等等,你说的恁快,叫我如何记得住,你说慢些个。”
我见他如此的当真正经,忍不住笑的打滚。他却不管不顾地只管催我,我只得告饶道:“薛公子,薛大哥,我今日真的累狠了,来日等我歇好了,我再好好抄一份这宝典与你如何?”他却不依,说道:“有我薛神医在,必定累不死你。你即已经调起我的胃口,今日非说完不可,否则你倒安寝了,我倒要辗转难眠了。”
我缠不过他,有气无力道:“我只说一遍,你要记不全,可再不能怪我。”我断断续续地接着念道:“…施恩于未会之前,设计在交关之际。意密致令相见少,情深番使寄书难。…少不得潘驴邓耍;离不得雪月风花。…往往的仓忙多误事;遭遭为大胆却成非。…久玩狎乘机便稔,初相见撞下方提。…”
我正勉力念着,柳儿捧着药碗进来,见状一把拖开薛怀义,气道:“薛公子,你怎地这般不懂道理,我家少爷累成这样,你还来呱噪他。”柳儿边叨念着薛怀义,边小心扶起我,喂我服下药。
服药后我越发昏沉,我依稀听到薛怀义悻悻地道:“瞧你脸色惨白似鬼,今日我暂且饶了你,等你醒了,你可不能忘了把《调光经》抄一份与我。”
我依稀感觉柳儿仔细地帮我拽好被角,又点燃了一支安神香,这才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最后,我实在屏不住,感叹又庆幸着纷纷扰扰的今日终于过去,便完全坠入黑甜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