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太子生辰后,官场王家对宁程予的印象几乎像是大革命了一般,老王爷走路都是像飘着的,尽管宁程予跟他爹说那不是他画的,但从没听人表扬过他二儿子的老王爷还是很容易被满足的,没事儿骗骗自己乐呵乐呵也不是不好的嘛。也是那之后的接连几天,安毓然都没有去王爷府,宁程予怎么想决定还是要去道个谢。
日晒三竿后,宁程予准备出门去安府找安毓然。
“小王爷午安。”门后的下人下跪行礼。
“怎么才起来就喊午安啊。”
“……”门口的下人有些语塞,“小王爷是来找少爷的吧?”
“嗯。”
“小王爷真对不住您,少爷不在府里,一大早就出去了。”
“刚走?!”宁程予错愕,“那我等他好了。”
“明明就走了将近四个时辰了……”下人有些不解,“为什么小王爷一定要坚持他起的很早呢?”当然这些小声的嘟囔都是在宁程予已经走了些距离以后说的了。
小王爷到府里来,下人们自然不好拦,安毓然一个人在这边也没带多少下人,基本小王爷是在畅游安毓然的家。很快宁程予就找到了安毓然的书房,里面悬挂着好多字画,书也归置的很整齐,桌上的毛笔也都整齐的摆着,宁程予走过去学着安毓然的样子拿起笔准备写点字,当他架势摆好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不会写什么。
宁程予开始把笔杆搭在嘴巴上咬,也正是想的入神的时候,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只黑靴子迈了进来,宁程予知道一定是安然回来了,站起身来准备打招呼,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被凳腿绊倒在了地上,拿在手里的毛笔也应声断成两截。
“我赔你一支吧。”
宁程予端着一张献媚的笑脸,屁颠屁颠地跟在安毓然身后。
“不用。”
“没关系,安然咱俩别客气。”
“……”
“贵点都没事儿。”
“你赔不起。”安毓然淡淡地留给他一句话就把他塞进马车了。宁程予在车里叹了口气,本来是要好好道谢的,正题还没说就被赶了出来。
不过,朝中的日子越来越不平静了。
“九弟,你看这育璧门是当留不当留?”
退朝以后,皇帝在御书房里品着香茗。九王爷听后不自觉一愣,以往皇帝提起此事都是一带而过,今日不知为何如此直接了当的提起,而且开口便是“当留不当留”。
九王爷攥了攥拳头,“皇兄为何这样问,玉璧门一直对朝廷有所奉献而且……”
“九弟是不是觉得皇兄所统治的朝廷还不如一个玉璧门门主统治的玉璧门呢?”
“臣惶恐。”九王爷第一次听皇上拿这种语气与他说话,不由得多行了一份君臣之礼。
“只是皇兄,育璧门的确为民谋了不少福利。”
九王爷的话并没有说完,当朝权臣刘宽刘宰相便走了进来。
“臣刘宽参见皇上。”说罢,虔诚一跪,九王爷作了个呕吐的动作。皇上斜瞪了他一眼。
“平身。”皇上随即懒洋洋地说道,
“刘相来的正巧,朕和九王爷正在商讨乱党的事情。”
“乱党?”九王爷显然很不满意皇上的称呼。
“原来皇上还在为育璧门的事情操心,臣以为实在没有这个必要,江湖中的小党小派其名能被皇上您知晓就已经很抬举他们了。”
皇上没有答话,很明显是在等刘丞相进入正题。
刘丞相接着道:“只是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皇上有些不耐烦,刘宽也不再拖沓,“皇上您虽贵为至尊,但毕竟皇上您拥有的疆土广袤,百姓多于别国,有些百姓难免不能直接享受到皇上您的恩泽,承蒙您的皇恩,这也就让那些歪门邪道的江湖门派钻了空子,妖言惑众,笼络民心,恐怕只为伺机组织民反叛乱,一再发展下去只怕对朝廷有威胁。”
“放肆!”皇帝把手中的茶杯一放,“你当朕如此无能,竟抵不过一个育璧门!”
九王爷不禁扶起额头,原来他的皇兄还在执着于他和育璧门门主哪个更厉害。
“皇上息怒,臣不是这个意思。”刘宽一副委屈的样子。
“好了,不用说了。”皇上打住了刘宽要继续下去的解释,“九弟,前几日那幅‘静水舞舟图’还真是让人称奇啊。”皇上又望向了九王爷那边。
九王爷腼腆一笑,这个表情顿时让皇上打住了继续夸下去的冲动。
九王爷回府后便一直眉头不展。
“王爷,您最近心情不好啊。”薛伯接过丫鬟手里的茶,替老王爷斟上。
“老薛啊,你也知道皇上最近总喜欢召我进宫,说的无非就是育璧门的事。”
老王爷一直以来都有何薛管家吐露朝中心事的习惯,尤为是大儿子不在身边的时候。薛管家也从来是只听不说,也是因为没有什么建议和见解说给王爷,最重要的是他从不会让这些传到别人耳朵里,这也是老王爷最喜欢的一点。
“刘宽那老不死的,一心只想出去育璧门,那点想篡位的小心思皇上未必看不出来么。”
薛伯一时还真对不上话,据他对朝中人士的了解,刘丞相貌似比老王爷小上几岁,现在老王爷还在喊刘丞相老不死……
“育璧门我不是很了解,但是他们肯定是又惹了那老不死什么人了,对对对,就是那个广西总督,是那老不死的侄子,叫育璧门的人给端了,贪赃枉法,横行霸道,丧尽天良,难怪死得早!”老王爷越说越气,
“都端到他正二品侄子家了,肯定离他不远了。”
将近两个时辰,老王爷的话题始终没离开“老不死”。
客厅外的雕纹柱子旁,一角蓝边锦白的衣锻轻轻搭在盆景旁,阳光阴影下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没心没肺般幸灾乐祸的笑容。
午后,王府的另一边,宁程予坐在石凳上,衬着下巴。
他是个很坚持的人,他每天都会去找一趟安毓然,只可惜从来没遇上。
“我今天就睡他大门口了!”宁程予突然一拍石椅,吓了旁边的阿丁一跳。
“世子,您要睡哪啊?”
“安然他们家门口。”
“世子,你可以不用这样的,其实您只要……”
“只要什么!”宁程予好像很希望别人给他一个让他可以不睡安府的理由。
“只要您早起一点点就好了……”阿丁很认真地描绘那一点点是多少。
宁程予斜眼看着阿丁,阿丁发现原来世子充满怨气时候的眼睛也是会弯起来的,只是多了几分杀气,不过还是一样的好看。
当晚,阿丁阿良就带着一马车的铺盖枕席前往京城安府。一切都在老王爷与周公下棋的时候进行的。
“世子呢?”阿丁气喘吁吁地运完东西后发现世子却没在。
依旧月黑风高,“刘宽那老不死的着急了。”
“皇上相信他了?”
“还在犹豫。”少年抬头看了看盈月,“要是没变动的话……这次是最后一次计划了。”少年此刻的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感情。
“门主!”
“若计划失败,刘宽篡位,育璧门就散,不散也只能让各位兄弟的生命遭胁。”
“要是我们成功……”
“散。”少年打断了继续下去的假设,“除去刘宽,朝中最大的佞臣也就死了,那帮不正的势力也失去主要力量。再次……”
月突然有些冷,“太子现在是太子,不会像今天皇帝这样有除去育璧门之意,功高过主,哪个皇帝允许自己的百姓为别人歌功颂德?若有刘宽,除育璧门的旨下的快,若无刘宽,这一旨也是迟早的事,若有一日育璧门全由朝廷掌握,你我均上朝为官,那时,育璧门就是最大的输家。”
“门主,其实属下一直认为育璧门无须插手朝廷之事,江湖中人,应当在江湖中行事。”
“冷天,把刚才的话收回去,我育璧门只是为了争什么江湖第一门派碌碌而为之?这少我没有这个闲情。”少年说完便转身走开了,那句话仿佛还凝结在夏晚的空气里,语气平静,却霸气十足,无人再敢辩驳。
阿丁和阿良四处寻找世子,车底下都找了就是不见宁程予,“怎么还不走啊!”
一个明显因被吵醒而不悦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是从装棉被的马车靠后的位置,阿丁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世子?”
没人回答。
阿丁就这样连喊了许多声后,终于看见那一床锦缎薄被里卷着一个人,正是他们的宝贝世子。长而卷翘的睫毛盖在长长的眼棱上,即使只是从昏暗的灯笼里射出来的光也能看的很清楚,宁程予睡的很甜美。
阿丁叹了口气,只好无奈地和阿良驾着车驶往安府,就这样守了一个晚上,他们的世子倒是睡的安心,被子里还有一层席子,不冷不热,不晃不摇,不用睁大眼睛盯着安府门口。
“世子,安公子好像要出来了。”
阿良走到宁程予身边轻轻地呼唤,没有任何反应。阿良升高几个调继续喊,“世子,安公子快要出来了。”
“世子,安公子马上就出来了。”
“世子,安公子出来了。”
“世子,安公子要走了。”
“世子,安公子走了。”最后喊到阿良嗓子疼,宁程予睡眼惺忪地问了句:“什么?”
“……”
待宁程予从马车里走出来的时候,安毓然离开已经有一会了,宁程予只好让阿丁和暂时失声的阿良回去休息,他要一个人去找安毓然,以表诚意。
街上很热闹,两边的叫卖声也不断,宁程予被挤来挤去的,最后他决定去河边逗鱼,一路踢着石子,一路就来到一处渡口,“安然!”宁程予兴奋地大叫。
安毓然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过安毓然此时心里一百个希望是自己耳朵听错了,现在这个时候不是宁程予可以捣乱的。
“把信交给上头,你先走,我这边来了个大麻烦。”安毓然把一封信交给渡口小舟上的船夫,下一刻,宁程予向他扑来,差一点,就变成落汤鸡了。
“我与安然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宁程予一开一合手里的扇子,兴高采烈的。
这些句子他倒是用的很溜,“马车上睡好了?”
宁程予的脸上也泛起了一阵尴尬的红晕,没想到被安然发现了。凭着阿良喊他那嗓门,不让别人发现也难。安毓然走过来拉起宁程予往街道上靠,船夫划着船离开了。
“我带你去逛逛吧,安然。”宁程予反拉过安毓然的手说。
“嗯。”安毓然本来不打算答应的,当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抓着的时候,突然觉得有点来不及思考和拒绝,不过他很快甩开了那双好像一直想抓着他的手。
宁程予流连于各个小吃摊,“玲玲。”宁程予朝一个糖人摊上的少女喊。
“小予,你来了啊,呢,我特意让爹爹给你做的小船。”叫玲玲的少女望了眼旁边的安毓然,脸上顿时有些害羞的红晕,越发显得俏皮可爱。
宁程予一脸喜欢的样子全部被安毓然看在了眼里,倒是没看见人家少女为他脸红的模样。
“玲玲你脸红起来真好看。”
宁程予很认真地说,这下玲玲更害羞了,安毓然看见宁程予一脸单纯的笑意,顿时心头感觉有点怪异。
没在糖人摊停留的太久,宁程予又拉着安毓然往别处跑,边跑还边吃买回来的枣糕。
“钱伯,赵叔,五姨,张哥……”
街上的小摊小贩被他叫了个遍,比起两年前的时候换了一些人,宁程予还是喊得顺溜。
“你自己玩吧。”安毓然一个甩袖,宁程予一个凛冽。时间不多,既然捎信人已经走了就没必要再陪着宁程予在这瞎耗时间,而且自己好像透明一样。
“安然……”
安毓然不屑地看他。
“你是不是累了”
安毓然依旧不屑地看着他。
“安然,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宁程予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安毓然。
“没错,我讨厌你,宁程予你给我听好了,我安、毓、然讨厌你。”安毓然一字一顿地说。
一时间没了动静,宁程予渐渐垂下的眼眸里看不到难过和悲伤,现在的夏天好像也突然徒增了几分凉意。
安毓然心里一沉。
“我就知道。”宁程予猛然抬起眼帘,看不清的雾气好像也干了“我就知道你讨厌我!我就知道上次我弄坏你毛笔你还没原谅我!小气!”宁程予把怀里的东西拥抱着收紧了几分,转身小跑离开了。
安毓然松了一口气,果然是个不会受伤的人,其实很想追上去,提起的步子不知为何最终还是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