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前夕，蓝田一家搬进业成单位年初分的一套三室一厅的大房子，这套房子位于滨江花园小区，装修的事，蓝田基本没有烦神，是业成联系的一家大牌装饰公司做的。
自从搬进新房子，豪华阔绰的居家环境，令蓝田科室的姐妹们羡慕不已。一直与蓝田非常投缘的主班护士圆圆，星期天下午，约蓝田上花园街买衣服。
“蓝田，我们上次去你家新房子参观，我特意留意了一眼你们家摆放在客厅的两只漂亮花瓶。”圆圆挽着蓝田的手，眼睛斜着瞅了一眼蓝田。
蓝田以为圆圆会夸他们家那一对花瓶如何如何气派、如何如何漂亮，于是不接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这个圆圆倒好，停住了。
“我们家的花瓶怎么了？”蓝田奇怪地看着突然封住话头的圆圆。
“花瓶不能空。”
“为什么？”
“我听说家里的花瓶空着，容易引发‘红杏出墙’事件。”圆圆认真地说。
“怎么可能呢？”
“是真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上次碰到夏奇艳，她说她已经离婚了。”
“她丈夫虽然年龄大点，但做生意，非常有钱，对她也不错，班都不让她上，真叫金屋藏娇了，怎么会离婚呢？”
“是啊，男人有钱就变坏，一点没错。不过，夏奇艳说，她这结婚、离婚也不吃亏，分了一半财产，也算得上一个富婆了。她之所以离婚，是因为男人太花心，在外面好几个女人。有人告诉她，说她家里那么多的花瓶全是空的，有多少只空花瓶，就会发生多少例‘红杏出墙’事件。”
“还有这样奇怪的说法，搞笑。我们家业成可不是那种人，他好像天生的对别的女人没有兴趣，没有女人能够入他的眼。”
“看你自信的，就你能入他的眼？你也别想歪了，我可不是说你爱人有什么，我是说你。”
“我？”蓝田奇怪地笑起来，“什么意思？”
“一直就想跟你说一件事，却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
“哟，这倒是不像平常的你了，一贯来大大咧咧的人，今天怎么了？”
“关院长一直喜欢你。”
“乱说什么，我老都老了，还喜欢，这个年头，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漂亮的？关院长以前是常务副院长，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医院老大了，喜欢什么样年轻漂亮的不行，会喜欢我这么老的？”对于圆圆的话语，蓝田其实是信的，但她嘴上只能坚决表示不信。
“你虽然算不上年轻，但还算得上漂亮。何况，男人喜欢一个女人，不一定非要年轻漂亮，但必定是符合他胃口的，属于他欣赏系列的。曾经，关安升跟冷玲有过那么一段，那是冷玲主动上的。俗话说，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珍贵。”
“好啦，别再乱扯这个事了。”蓝田因为过于迫切地打断圆圆的话，脸孔有些涨红。
“有一次，关安升酒喝多了，跟他的一个哥们说到你，他说，你是他心目中的女神，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时间怎样摧损你的容颜，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永远都是美好的。他尊重你，他祝福你，在梁业成面前，他甘拜下风，梁业成是可以配得上你的男人。他说，你虽然人到中年，但还有着少女般的情怀，甚至还说了‘恨不相逢未娶时’这样的话语。真是难得，想象不出来，在医院经营管理上那么雷厉风行的大男人，居然会如此痴情地对待一个边都沾不上的女人。”肚子里搁不住话的圆圆，到底忍不住地如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那憋了很久的话一股脑地倒出来。
“我就觉得奇怪了，关院长跟他哥们说的悄悄话，你是怎么知道的？说的有鼻子有眼睛的，跟真的一样。”
“这个，可就真的不能跟你讲了。还是你有福气，儿子争气，丈夫优秀，另外还被一个优秀的男人暗恋得死去活来，你自己还搞不清楚。这人啊，就是有高有低，有贵有贱，不服不行。靖宇平时住校，星期六晚上回来吧？”
“嗯。”
“梁业成今天在家陪儿子啊？”
“没有，他出差去北京了。靖宇在我妈那儿。”
“哦，梁业成出差好像特别的频繁，你大概也习惯成自然了。”
“他现在出差少多了，做老总之前，那个差出得才叫频繁呢。”
两个人在花园街逛了两个小时，什么衣服也没看上，好像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道破一个所谓的秘密。
“圆圆，我请你吃冰晶酒酿水子，或者去北门吃莲花老鸭汤，好不好？”
“你宝贝儿子一个星期才在家呆一天，我让你陪我上街，已经占了快半天了，你还是赶快回家吧。”圆圆不好意思地说。
“没关系的，他每个星期都回家，一个大小伙子，当个宝贝疙瘩待，以后，还能有什么出息？还是你好，比我才大几岁，女儿都工作了，早生孩子早得力，一点没错。”
“那是的，你不是等梁业成嘛，否则，只怕孩子都大学毕业了。我要回家了，明天见。”
蓝田赶到长街父母家时，妈妈正在厨房做饭，爸爸戴着耳机，手里抱着收音机在听着什么，大约怕影响靖宇，没有看电视。靖宇在房间里做功课。靖宇自从上高中后，成熟了很多，男性的第二性征明显地显露出来，心智上也初具男子汉的雏形。怕打扰靖宇学习，蓝田站在靖宇的左侧后方，眼神柔和地看着他，那修长的身材、浓密的头发、浅浅淡淡的细小胡须、若隐若现的喉结，她的心间荡漾着幸福的涟漪，眼睛抑制不住地湿润起来。
呆立一会的蓝田，转身去厨房帮妈妈做饭。
“妈，我来做，您去歇着。”
“好，菜我都摘好洗好了，鳜鱼也打浪好了，靖宇就喜欢吃你做的松子鳜鱼。小柔在电话里也跟我说，喜欢吃你做的松子鳜鱼。这孩子怪事，跟你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却粘你的很，这人跟人之间的缘分，不信不行。”妈妈说着，从自己身上脱下围裙，帮蓝田系上。
“妈，这鳜鱼大概一斤多重吧？”
“嗯，一斤一两，买的时候活蹦乱跳的。”
蓝田开始忙乎着折腾那条鳜鱼，她将鱼身体切成十字花刀，放入鱼形长碟内，加黄酒、精盐、葱、姜块腌起来，空档的工夫，去切西红柿、豇豆、黄瓜这些蔬菜，煤气灶上，蓝莹莹的火苗舔舐着锅底，抽油烟机热火朝天地“嗡嗡”工作着，一只砂锅里正煨着筒子骨汤，香浓的烟雾腾空弥漫开来。
“现在做饭的条件，跟从前比起来，简直到了天堂。以前用煤球，脏不讲，又是起炉子，又是封炉子，烦死了。后来，烧液化气，有了换气扇，好多了。现在，烧管道煤气，用抽油烟机，又干净，又省事。如今的日子，人间天堂哦！”妈妈大发感叹。
“那是，社会总会不断地进步。”
“田田，我总觉得你跟业成之间这几年好像隔了些什么，不像从前那样甜甜蜜蜜的。”妈妈突然转变话题。
“妈，您没事，在那儿瞎想些什么，夫妻这么多年了，还怎么甜甜蜜蜜？”
“不是我一个人说，你小姨也这么说，具体也说不出个道道，就是觉得你们跟以前比起来，淡了不少。像业成那么优秀的男人，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你可要长点心眼。业成是老实本分的人，但现在世道变了，好男人不用去招惹女人，自有那些个狐狸精去招惹他。”
“您乱说些个什么？真是的。我要炸鱼了。”
蓝田一边将腌好的鱼头、鱼扇、鱼尾粘上面粉，挂一层蛋糊，再粘匀面包渣，然后将两扇鱼卷曲整理成松塔形状，鱼嘴张开，尾部修成燕尾形状，锅内倒油，油冒烟时，放入鱼头、鱼扇、鱼尾炸至金黄色捞出，控净余油，码放在盘中。锅内留下炸鱼的少许底油，放入葱、姜块炸出香味，捞出葱姜块，放入番茄酱用慢火炒，炒至金红色，添汤，放精盐、白糖烧开，加白醋调好口味，用淀粉勾芡，制成番茄汁，浇在炸好的鳜鱼上，撒上炒出香味、去掉薄皮的松子仁，色香味俱全的松子鳜鱼大功告成。
“田田，我也这样做，但味道就是赶不上你做的，什么原因呢？”
“这就搞不太清楚了。可能就像腌菜，同样的菜，同样的盐，同样地用手把盐揉进菜里，同样地装坛，不同的人，腌出来的菜口感就是不一样，有人腌出来的香，有人腌出来的酸，还有人腌出来的臭。”蓝田笑着说。
“这倒是的。”
菜做好后，妈妈用开水烫吃饭用的碗筷。
“我以前一个同事毛阿姨，前阵子在长街碰到了，过得很不好，一副操劳过度的样子。询问原因，她说，都是让她家姑娘烦的。”
“毛阿姨的年龄跟您差不多大，她家姑娘的年龄也应该跟我差不多，怎么还会烦成那个样子？”蓝田一边冲洗菜刀砧板、装生菜用的盘碟，一边不解地问。
“她姑娘是跟你差不多大，这个年龄的女人，如果婚姻把握不牢，家庭出现危机甚至离婚，比老姑娘嫁不出去更要父母的命。”
“毛阿姨的姑娘怎么了？”
“那姑娘以前和丈夫感情还不错，孩子都高三了，本来过着和和美美、有板有眼的小日子，家里人满意，外面人羡慕，多好。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这话真是不错。那男的前几年辞职下海，据说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财源滚滚来。有钱了，跟手下一个漂亮小丫头姘上了，那小丫头还怀上了他的孩子，说什么也不肯做流产，一定要生下来，逼着他回家跟毛阿姨的姑娘离婚，那丫头自己寻死上吊，撒泼耍赖，丫头父母也来闹腾得一塌糊涂。男的毕竟跟毛阿姨的姑娘还有感情，而且孩子都那么大了，想赔偿那丫头三、五十万青春损失费，女方一口回绝，到了这个份上，几十万算个什么，他要连人带财产一锅端。”妈妈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毛阿姨不是愁死了？”
“你讲哈愁死了，这婚看来是离定了，可怜毛阿姨现在又老又瘦。我们那个年代，两口子两地分居的事，多得很，一个个家庭都稳得像山一样，现在的人哪，怎么回事！以前只晓得抢钱抢东西，现在抢男人，我是看不懂了。”
蓝田没有再说什么，将饭菜端上餐桌，喊了声：“爸爸，靖宇，吃饭了。”
“小玉说，他们今年过年打算回芜湖，你和业成年前去潜山，三十再赶回芜湖来，我们一家也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过团圆年了。”妈妈说。
“妈，您这人真是急性子，过年还早呢，现在就安排上了。业成妈妈下个月十二号生日，我和业成商量了一下，多少年没给她过生日了，请她生日前赶到芜湖，我们为她好好地过个生日。她在芜湖住一阵子，明年再回老家。”
“哦，那也好。业成这趟去北京做什么？”妈妈问。
“说是去学习管理方面的知识，我也搞不大清楚，他说现代社会的发展日新月异，总不充电，一定会被时代淘汰。”
吃过晚饭，靖宇骑车去了学校。蓝田本来准备去季红家坐坐，逛了一下午的街，觉得身子重重的，便顺着江边骑车往家赶。到了八号码头，她停好自行车，沿着江堤内慢慢地走。自从搬到滨江花园，晚饭后，去江边散步，是蓝田每天的必修课，业成偶尔没有应酬时，会陪她一道走。大轮码头，总是一派热热闹闹、繁荣昌盛的景象，正好一艘“江渝”客轮停靠过来，码头边等了许久的拎着大篮小篮各色食品的小贩子，鱼跃而上，有些没有登上轮船的小贩就跟乘船的旅客围着船舷做起了买卖。同样是一辈子，有人穷苦悲凉一生，有人荣华富贵一世，同样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可是，这来去之间的漫长岁月却是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原本性格就很沉静的蓝田，随着年龄的增长，一颗心更是如湖水般清洁，如晴空般澄明，她觉得自己这一生，虽然平常，但绝对算得上幸福。一个女人，一个平平常常的女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