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江小蝶的声调都变了,“你刚才不是答应常大哥要帮他!”
太阳升起,清亮的朝晖洒遍这片高地,无论是对仍然活着的自己和萧长歌,还是对已经死去的吴常双侠,都一视同仁。江小蝶有一种错觉,好像那些人只是睡着了,过一会儿,就会打着哈欠揉着眼睛醒过来,照常谈天说笑。
萧长歌的眼珠泛着水银般的冰冷光芒:“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他。”
江小蝶站起来,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你烧了那封信,常大哥、吴大哥,还有倒在这里的这些人,不都白死了吗?!”
“如果我不烧掉这封信,死的人就远远不止他们了!”萧长歌仍然冷静得叫人发狂,“可能下一个就是你,或者我。你好好想想,只是一封信而已,一封还没寄达的信,就葬送了这么多条人命!假如那个堂主读了它,后果不会比现在还要严重一百倍吗?”
“那么你敢断言,这封信毁在我们手里后果就不严重吗?”江小蝶直视着萧长歌,眼中似有火焰燃烧,“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不管,我只知道这是常大哥拼了命、宁愿亲手杀死自己的兄弟也要保住的东西!你说你没答应他,好啊,没关系,可是我答应他了!我要亲手把这封信送给他们的堂主!你听明白没,萧长歌!”
萧长歌也有点火了:“你答应他?一个人送去?——你这是找死。”
江小蝶冷笑:“是,我是找死。我记得刚才有个人说,如果我想找死他会尊重我的选择,现在是想说话不算话吗?把信给我。”
“……”萧长歌一口气堵在喉咙,差点没气死,索性把那封信往江小蝶手里一塞。
江小蝶毫不犹豫地接过,塞进衣服里,抬起右手向南一指:“向那边飞吧,以你的轻功,应该很快就可以到蓝蜃国的绛霞。要是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连累到你,那就是我的错了。”
说完她将包袱紧紧系在肩膀上,转身去拖那些尸体。萧长歌一声没吭,脚一蹬腾空而起,向江小蝶所指的南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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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江小蝶没有期待萧长歌留下来,那是谎话。但是她心里明白,就算再相似,萧长歌毕竟不是萧一弦,不是那个无论她惹出什么祸都会第一个赶来帮忙,决不让她等待、也不让她失望、永远给她阳光般笑容的萧一弦。
当然,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江小蝶没有萧长歌那样的武功和轻功,万一遇上敌人,她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要想活着把信送到炼日堂堂主手上,就必须尽可能弄清楚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江小蝶仔细搜查了每一个黑衣人的身体,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他们身份的东西。只是有两个地方很奇怪:
第一,他们虽然全都拿着剑,但手上的茧却并不像吴常双侠那样集中在虎口附近,而是均匀分布于整个手掌;
第二,咽喉的割伤和胸部的灼伤面积虽大,但出血点却极小,比如颈动脉两边只是有轻微的红痕。
江小蝶默默地记下了这些,然后点燃了堆在尸体周围的枯枝。
灼灼的火焰舔了舔黑色的衣角,像是尝尝滋味,然后便贪婪地吞噬起尸身。江小蝶忍着那股浓烈的怪味,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直到眼睛被熏出泪水,疼痛不已,她才背起行囊,继续向北方走去。
当太阳缓缓移过中天、光线里的金色层层加重的时候,江小蝶遇上了追兵。
说追兵并不准确,因为那个黑衣人是突然出现在江小蝶眼前,挡住她去路的。对上那冷漠的目光,江小蝶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这时,又有六个黑衣人从树上跳下来,二话不说,六把剑就齐刷刷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江小蝶脚不敢动,干笑两声,抬起两只手摆了摆:
“几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在下一介草民,无权无钱,平素与人为善,没有做过半点恶事,你们一定认错人了!”
黑衣人的头领压根就没听她说话。
“我知道那把火是你放的。你跟吴常双侠是什么关系?”
“那把火?”江小蝶先是一头雾水,继而恍然大悟,“哦!你是说那把火!的确是我放的,只因在下不忍见他们曝尸荒野……”
头领哼了一声:“这么说,你只是个路过的?”
“对对!我就是个打酱油的!”江小蝶连连点头,感觉有点不对劲,连忙改口,“我是说,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几位大哥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有个黑衣人啐了一口,对着江小蝶的右耳朵就吼起来:“小兔崽子你唬谁呢!甭管**白道,这来来去去的谁不是为了自己?别说收尸了,就是有人在你面前给活活打死,也断没有管的道理!你在这儿充什么大尾巴狼?再不老实交待,老子剁了你的舌头喂狗!”
江小蝶的耳膜差点被震穿。她用颤抖的声音说:
“兄台此言差矣!若是有人在眼前挨打,为防引火烧身,自然不该管;可是现在人都死了,将尸体焚烧干净,免得被野兽啃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也算功德一件。推己及人,在下才……”
“给老子闭嘴!谁叫你瞎贫了!”黑衣人又吼,溅了江小蝶一脸口水,把她恶心得半死,但又不能伸手去擦。
头领却笑了:“有趣!你倒是会捡便宜。论皮厚,这小子若自称第二,天下怕没人敢称第一了!想那吴常双侠自视清高,断然不肯结交这样的人。收剑!”
黑衣人们不无鄙夷地望着江小蝶,刷啦刷啦收剑回鞘。
江小蝶心中暗喜:这么简单就过关了?看来我江小蝶的背字终于走到头了!
不料头领递下去一个眼色。江小蝶还没反应过来,肩上的包袱就被粗鲁地拽走了。她立即伸手去抢,却被之前那个很凶的黑衣人一把推开。
“——你们做什么!”江小蝶一惊。
“以防万一,我们要检查一下。若是没问题,自然会放你走。”头领轻描淡写地说。江小蝶心中焦急,但也无法可想。
“舵主!快看!银子!这小子身上居然带了几百两银子!”负责搜查包袱的黑衣人眼睛里放出狂喜的光,抓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其余的黑衣人也是傻了眼。
舵主牵起嘴角,看向江小蝶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嘲谑:“真是意外收获!我看这些恐怕都是不义之财,你留着会折福气,我们就勉为其难代你花销吧!”
江小蝶火冒三丈:“你放屁!这种行为跟山贼有什么差!你莫要做得太绝,断我活路!”
舵主的笑容变冷:“我明白,你是想说狗急了也会跳墙,但那只是白费力气。——你们两个,去搜搜他的身上!别漏过任何东西!”
江小蝶身体一颤,连退两步。搜、搜身?开什么玩笑!
难怪人们说强权即公理。是啊,没有暴力支持的正义,不就是个笑话吗?她咬咬牙,心一横,对着走向自己的两个黑衣人一挥手,大声说:
“不用你们搜!我自己脱!你们可得睁大眼睛,仔细别看漏了什么!”
舵主似乎有点疑惑。所有黑衣人的视线都转向江小蝶。
江小蝶脸上冷若冰霜。她揪着自己的衣襟上前三步,突然从腰间摸出一支竹筒,对着那伙黑衣人洒了过去,一股灰色的粉尘弥漫在空中。
“是生石灰!”黑衣人们捂着眼睛惨叫出声,纷纷后退。
舵主闻言,飞快地挥动衣袖阻挡石灰粉。机会就是现在!竹筒丢在地上,江小蝶抄起登山棍,用尽全身的力气向舵主的头顶劈下去——
“啊——!”结果发出惨叫的却是她自己。
坚硬的木棍在碰到敌人头部的时候居然生生地断成两截。江小蝶两只手的手心被反作用力震得满是鲜血,颤抖不止。她抬起头,看见头上没有一丝伤痕的舵主冷笑着望着她。
旁边一个并未中招的黑衣人满面怒容地一掌挥来。江小蝶下意识地抽出那柄杀死了常兴的精钢匕首迎上去。不想匕首在触碰到那人掌心时竟迸出火星,铮然弹回。江小蝶握不住,匕首从手心飞出,刀柄重重地打在她的上腹。
“唔……”她这辈子和上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痛,顿时跌坐在地,动弹不得。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紧咬嘴唇,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自不量力的小王八蛋!你今天别想活命!”一个眼睛进了生石灰的黑衣人怒吼着,蹒跚而来,抬起脚就要踹向江小蝶。
那一刻,江小蝶什么都没想,只是仰天大喊:
“萧一弦!救我!”
不知是不是幻觉,她的耳边响起两声轻笑,还有类似箭矢迅疾破空的声音。
然后她吃惊地看见,离她最近的那个黑衣人嚎叫着轰然倒地,痛苦地抽搐,四肢关节处各深深地嵌进了一片绿叶。
“——抬腿的姿势太粗鲁,倒地的方式也很不文雅。”白衣的少年踏风而来,悠悠地落在江小蝶前面,声音仿佛恶作剧得逞般调皮。他手上还捏着一沓树叶。
“看来有必要给你们补上一课:身为男子的首要原则就是——不能欺负女孩子!”
黑衣人的舵主眯起眼睛,声音透着杀气:“你是谁?”
“我吗?”白衣少年无辜地一笑,露出漂亮的牙齿,“我就是萧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