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注,倾泻而下。夜风如刀,割面生痛。
林少谷站在楼月家的楼顶上,定定地看着对面的楼顶。那边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林少谷依旧牢牢地看着那里的某一块地方,似乎要在深邃的漆黑中,寻找出什么东西来。
楼顶风高雨急。雨点敲打在脸上宛如沙石敲击,隐约生痛。林少谷却纹丝不动,他双指微微竖起,指间拈着的,是一枚银针。银针在雨夜中依旧熠熠生辉,丝毫不曾暗淡。针尖所指,正是对面楼顶的那一团黑暗。
他站在那里好久,也不曾有分毫的动弹,只是罩定那一处漆黑。漆黑中似乎也有谁在牢牢地注视着他。他看不清敌踪,所以不敢随意行动,而他不动,似乎漆黑中的人也就不会有所动作。
雨越下越大,雨中的他似乎有些瑟缩起来,微微地将身子缩了一下。这一动,立刻打破了僵局。
漆黑中,似是有什么一闪,宛如一个蛊惑的阴笑,依稀一种阴厉的眼神,仿佛一个恶毒的诅咒。那潜伏的敌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风势陡然一涨,自对面楼顶呼啸而来。风中有依稀的灰色光芒,隐藏在豆大的雨点中,一如流萤在做急速的飞舞;风中夹杂着的是嗡嗡的声响,宛如死神在收割生命时发出的歌唱。风雨,阴冷湿滑。风中,透出无尽的杀意。杀意,宛如无形的尖刀、直砭入骨。
“吹蛊行晖?”林少谷脱口轻呼了一声。
那挟着风势而来的,正是一大丛发出淡淡灰芒的蛊虫。蛊虫瞬间便到眼前,只听得嗡嗡郁郁的声音越发骤急,宛如大群的蝗虫齐声大鸣。
林少谷轻哼了一声,嘴角微微扬起,顺手将风衣一振,已然拎在手中。他双手捏住衣领,朝着风来的方向便是一裹。
“轰!”地一声响,风衣与那阵风刚一接触,就发出一阵强烈的爆裂声。便见风衣在夜雨中燃起一团火光。那火光幽蓝闪烁,宛如鬼火,只是不停的跳跃闪烁着,显得分外诡异。火势被雨水一浇,不但不曾熄灭,反而炽烈起来,猛烈的燃烧着,仿佛一团不甘熄灭的恶灵,沿着风衣朝林少谷手上烧去。
林少谷立刻将风衣用力一团,双掌一拍,那炽烈的火焰被他这一拍,立时便散作一团飞烟,应手而灭。他的手上赫然多了一副雪白的手套。这副据说是用麒麟鬃编制的手套在这诡异的火光侵袭下,没有半分损坏。只是这风衣虽经过二纵队的特别制作,依旧被那蛊火烧出许多窟窿来。
林少谷双手拎着风衣一抖。风衣迎风展开,藏在风衣中的扭曲小刀,碎裂小瓶宛如无数件暗器,一股脑儿朝着黑暗处激射而去。
那原本漆黑一片的暗处,忽然扭曲变形,果然有一道人影闪出。只见那人黑衣黑发,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那身形纤腰一束,凹凸玲珑,分明是个女子。那女子眉梢带着媚态,眼中含着春情,只是她脸色白得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却配着鲜艳的红唇,红得如同雪地中燃烧的火焰;还有她穿着的那黑得如同墨汁一般漆黑的衣衫。黑、白、红,三种色彩强烈碰撞着,呈现出一种别样的触目,更衬托出她眉眼中异样的媚惑。
她樱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林少谷却没有让她开口的机会。他飞身一掠,身形嗖然跃过屋顶,落到了对面,更不打话,右手一探,七寸长针便朝女子眉心刺去。女子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将手一挥,身周的雨水陡然一聚,汇成一团水幕,水幕现出浓重的黑色。女子的身形便躲在水幕后,只能看得见隐约的轮廓。
林少谷一针刺中水幕,水幕上涟漪阵阵荡漾开去,陡然又哗然碎裂,依旧化作无数水滴,洒落地面。
女子见水幕不能阻挡林少谷,并不接招更不还手,返身便逃。林少谷哪里肯让她逃却,随后紧追不舍。夜幕下,两道身影一先一后,宛如两道闪电飞逝而过。黑夜被闪电撕裂,却又迅速合拢,再也看不出一些影子。
两人一追一逃,奔得极快,只是始终保持着起始的距离。
林少谷心中暗忖:“这个女子定是放蛊伤害楼伯父之人。只有将她捉住,才能问个清楚明白。”不由脚下发力,已经将速度提至最快。那女子奔跑虽快,比之林少谷却要差了一筹。眼看渐追渐近,林少谷心中微喜,正待再加紧两步,将她擒下,不料女子忽然停住了脚步,身子一旋,面向林少谷站住。林少谷心中一凛,也停住了脚步。
女子依旧是一脸妖媚的表情:“小帅哥,你为什么追着我不放?”
林少谷沉声喝问道:“你是妖?为什么要放蛊害人?”他离她不过数步之遥,此时清晰的感觉到眼前这个妖媚的女子身上,正散发出一种异于常人的气息——妖气。
女子掩口轻笑了两声:“虫子饿了,自己找东西吃,怎么能怪我呢?”
林少谷斥道:“一派胡言。”他口中说话,手中银针已经递出,朝女子疾刺而出。
女子娇笑一声,随手又将雨水化作一面水盾,挡了林少谷一针,却一指脚下的大楼道:“这个医院里有二十来个中了蛊的达官贵人,你要不要去救他们?”她的声音宛如调了蜂蜜一般,又腻又甜。话音刚落,她便又转身飞奔而去。
林少谷一愣,终究是没有追上前去,眼看那女子几个起落,便在夜幕中消失了踪影。
他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此处正是这个城市中最好的一家医院的楼顶。医院里此刻灯火通明,隐约有人声浮动。
林少谷知道那女子所言非虚。楼玉宇一定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这个善于下蛊的女子,为什么要害他们?难道只是要考研一下自己的医术?又抑或有别样的阴谋?林少谷不及多想,飞身下了屋顶,快步往医院内走去。
走进医院大门,便听到里面传来许多噪杂的声音:有的病人家属在低声哭泣;有的家属急怒之下骂声不绝;有的护士在劝解安慰;有的医生在拼命解释。今晚病人很多,而且大多是一样的症状:满脸绿气,昏迷不醒。而医院中的医生却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病症,不免束手无策。
一个脸色微黑,三十出头的医生此时正被很多家属围在中间,只听他奋力解释道:“各位稍安勿躁,我们的几个专家已经在会诊研究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你这句话已经说了好多遍了!”
“如果你们医院不能医我们就转别的地方去!”
“哎,转什么医院啊,我就是刚从西区医院转过来的,没想到这里也一样。”
“这里是全市最好的医院,如果这里都没有办法,那我们……”
一众家属有愤慨,有悲观,有激动,七嘴八舌说个不停。那医生的脸色越发黑了起来。只见他满脸惭色,满头大汗,满心憋屈。他抬头漫无目的地张望着,似乎在盼望天上掉下个救星来。当他的眼光穿过人群的缝隙,一眼瞟到站在外围挤不进来的林少谷时,不觉喜色一现,暗叫一声:“哈,救星来了!”他刚才弓着的腰陡然直了起来,声音也响亮了很多,只听他清咳一声道:“各位不要紧张,病人们有救了!”说着便将手朝外一指。
众人连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回头看去:“是不是有什么高明的大夫来了?”“什么医生?我怎么没看见?”
林少谷没有穿白大褂,只是穿着件烧出几十个窟窿的风衣站在那里,自然不会有人把他认作是医生。可是那位医生却已经拨开众人,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林少谷的手,高兴道:“师兄,你终于来了,我都打了你几百个电话了,你怎么不接?”
那群家属一看此人不过二十出头,长得又白净斯文,更兼之披着这么一件破旧不堪的风衣,又哪里有丝毫国手的风采?不由得个个撇嘴,口里不免说道:“这个就是可以救人的大夫?是不是在骗我们啊?”“没有搞错?一个小娃娃,能有多大能耐?”
有人道:“咦……这个人我认得哦,好像是小楼家的亲戚啊。”“哎,听说他真是个医生,还开了个私家诊所……”
也有人道:“人不可貌相,说不定能救人的。”“哎,死马当活马医了,要真能救就好。”
那医生叫道:“大家让让,不要耽搁了病人的治疗。”说罢拉着林少谷便走。
家属们纵然心中有八九分不信,也不愿就此把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拒之门外,纷纷让路。
医生边走边说道:“师兄,我知道你对这种稀奇古怪的病症最在行了,你一来就一定能搞定的。”这个医生叫做杜捷,是林少谷父亲还在医学院做教授时的得意门生,如今在这个医院中也颇有威望。他虽然比林少谷年长得几岁,却因为跟着林少谷的父亲学过医术,一向很恭敬地称呼林少谷“师兄”。
林少谷苦笑道:“你就不要给我带高帽子了,不过我知道病人出了什么毛病。”
杜捷一愣:“这么神?病人面都不用看就什么都知道了?”
林少谷道:“不要胡扯,我刚刚救了一个病人,病情古怪,想来和你们这边的病人差不多。”
杜捷笑道:“我就知道师兄你有办法的,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少谷道:“你就别管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两个人快步走进病房,病房里的病人一个个躺在那里。有的脸色发青,有的面如滴血,有的浑身颤抖,有的周身发白。居然没有一个的状况是完全一样的。唯一相同的是均气若游丝,似乎随时都会失去生命。病房的天花板上宛如有死神带着贪婪的微笑,在等待着收割生命。好几个医生在病床边上忙碌着,也不过是勉强维持着病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