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碧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女子,面上挂着微笑,心里却是叫苦不迭。
这个陈紫木,从早上一直坐到了晌午,拉着自己的手从都城二楼一直聊到哪家布庄的衣料好,热络的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
文碧也不傻,早就捕捉到了她状似热情的眼神里偶尔闪过的敷衍和讨好,更不必说她看向哥哥时那近乎痴迷的神态。
没想到,哥哥竟然有这样的风流债。文碧的脸因维持着温婉有礼的微笑而略显僵硬,心里不住地埋怨文渊,可抬头看向他那仿佛不消化的样子,也心知他此时也是万分不好受的。
心下不觉好笑,终于还是开了口道,“还好有陈二小姐这样陪着,倒是帮文碧解了闷。只是可能病还没有尽去,碧儿有些头疼,想歇下了,二小姐也早回去歇歇吧。”
话里的意思谁还听不出来?陈紫木闻言略显尴尬,倒也大方的笑道,“既是这样,我便不叨扰了。难得和你这样投缘,等你好些,我带你把都城玩个遍。”
文碧笑着道谢,转身躺下,嘴里还嘱咐文渊送送陈二小姐。
自己的妹妹,文渊心里是再了解不过的。虽知她是故意给自己找事,可看到这样熟悉的调皮使坏的碧儿,文渊还是觉得心里一阵轻松,心情也好了许多,一路送着陈紫木,唇角都是一直挂着笑意的。
陈紫木难得见到文渊这样隐藏不住的笑意,虽不知为何,可心里还是泛起了一丝甜蜜。想起了姐姐还有爹爹同自己说过的话,心里更加不服气。她相信,总有一天,文渊会被自己打动。最起码,在自己的面前,他也会这样笑了,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兀自沉浸在喜悦中的文渊却是不知,自己无意的友好竟然给了陈紫木偌大的勇气和信心。
看着面前的陈紫木那双满是希冀的眸子,文渊一时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
倒是紫木直接的很,“我对文丞的心意,你定是早就知晓的。我不会放弃的,即使是你心里有别人。”
直至她已走远,文渊还是没有回过神来,陈紫木的骄纵自己是不怕的,可是她这样的执着却让自己心悸。她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只希望不要因为自己的关系,再给已站在风口浪尖的她带去更多的打击。
回到文碧的房间,果见她倚在床头吃了梨子,哪有半分头疼的样子?
见文渊一脸愁容的回来,文碧心下了然,开口打趣道,“送走了?哥哥的风流债倒让我的耳朵遭了多少罪。”
文渊闻言宠溺地摸了摸文碧的头,笑问道,“你不喜欢她?”
“哥哥不喜欢的,我也不会喜欢,”文碧把梨核轻轻一抛,便见它准确无误地落进痰盂里,心情颇好道,“更何况,她的笑容,太假。”
听到文碧这么说,文渊心里一动。果真是一母同胞,对人的喜恶都是如此的相像。
“也怪不得哥哥不喜欢她,和天下比,可是差远了。”文碧一时有些得意忘形,待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回头看去,果见文渊已收了笑容,一脸的落寞。
心里那种钝钝的疼痛感又一次袭来。看着这样的文渊,文碧也说不出话来了,不知为何,突然的就想到了那个人,脸上的微笑也渐渐消失。
心内不禁自嘲,果真是兄妹啊,便是感情的路都是一样的坎坷。天下是哥哥的劫,而上官阳城便是自己的劫,一样的可遇而不可得。
过了许久,文渊才惊觉自己晃了神,回头看去,只见文碧也是一脸凄楚迷茫的模样,以为她是在为自己担心,不禁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别为我担心了,我没事。”
文碧莞尔一笑,却是低头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轻叹,哪里是只为你啊。
今日有人来宫里送信,说是那边有消息了。莫迟压抑不住心底的焦急和紧张,早早地便出了宫,却是趁人不注意,走进了“燕子坞”的后门。
当日捉了文碧的老鸨,如今却是一副端庄清丽的样子,看到莫迟,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带她进了房间,转身关紧了门窗,便递给她一张纸条,口中道,“昨晚到的信。”
莫迟紧握住那张字条,却还是没有打开来看的勇气。
赵丽娘似乎知道她想些什么,又怕些什么,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早晚都要看的。”
莫迟闻言,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时至今日,自己还怕些什么呢?
缓缓的展开字条,依旧是自己熟悉的遒劲刚毅的字体。
果然,自己不该抱有希望的,他还是让自己失望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彻底击碎了自己最后的幻想。
“小心行事,”原来,自己要与王爷成婚的消息,激不起他心底的一丝涟漪。还是说,早在他让自己接近四王爷的时候,他就已想好了自己的出路便是如此呢?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果真是按照他的心思在走每一步路,自以为的牺牲原来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自以为的背水一战原来也早是他料定的一步棋。
似乎已习惯了这样的失望,莫迟心底除了自嘲,竟也没有太多的难过。
丽娘看她这样子,心中已是了然。
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在我这里难过就好,出去了就不能有真正的感情了。既然我们都是皇上的人,这一切,就都是注定了的。”
莫迟淡淡地笑着点头道,“已经这么多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说罢,回头问道,“他可有给你们布置什么任务?”
丽娘轻声道,“也没有别的什么,还是守着燕子坞这个据点罢了。”
莫迟却忽然想起来什么,轻声同丽娘道,“还记得你之前同我说过,四王爷从你手中救走个姑娘吗?”
丽娘闻言点头,“是啊,那天能遇到上官阳城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我原本也没当回事,”莫迟轻声道,“可是,那姑娘原来是文丞的亲妹妹。”
“竟有这事?”丽娘闻言颇为震惊,“若早知道那个傻姑娘是这样的身份,我断不会这样轻易地放她走!这样好的机会竟然被我错过了!”
丽娘后悔不迭。莫迟理解她的自责,毕竟文丞的妹妹可以算是一条大鱼,少了她,不知道少了多少可以同文丞对阵的筹码。
“你放心吧,好好守着燕子坞就行,”莫迟咬紧下唇,许久轻声道,“既然我是皇上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暗棋,我也该有所贡献的。”
心里却是不住的盘算,对泽国皇帝而言最重要的几个人,竟都与自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成天下的真心相待,上官阳城的倾心相许,文渊的真心感激。
紧紧地闭了双眼,莫迟心下冰冷,这么多的筹码在手,自己究竟该是喜是悲?这么多的真心在手,自己又要从哪一个开始摔碎呢?
除夕一过,春日的气息便一日胜过一日了。
阳光这样好,陈紫鱼也忍不住兴致,带着一群人迤逦而来,在观芳园闲逛。
远远地便看到玉妃端坐在凉亭里,陈紫鱼唇角一笑,也举步朝她走去。
玉妃善妒,这是整个**都知道的事。平日里她对付其他妃子的伎俩,自己都是看在眼里的,可也懒得去管。
只要她威胁不到自己**之主的地位,便由着她去闹好了。
可是今日却是刻意接近她的,只因宫里的探子告知了前几****的所为。
这玉妃果真无脑!陈紫鱼不禁在心内冷笑,任谁都看得出成天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谁又不是敢怒不敢言?
可偏偏是她,这样沉不住气,还是忍不住向她挑衅。虽然嚣张,可她的狠却是众人看得见的,这样的人,除了被自己用作棋子之外,还有什么价值呢?
“玉妃好兴致啊!”玉妃正低头饮茶,忽听皇后的声音,抬眼看去果见陈紫鱼淡笑的眉眼,便放了茶盏,躬身行礼道,“姐姐来了,玉儿竟未留意,还请姐姐不要怪罪!”
陈紫鱼过去扶起她,满面的温和道,“妹妹可是多礼了,”说罢,拉着她的手一同坐在了石凳上。
看着皇后温和的眉眼,玉妃满心的不解,在这**之中,自己毫无忌惮,可是对皇后也还是颇为敬重的,只是陈紫鱼一向是那副不怒而威的神色,何时竟同自己这般熟稔亲密了?这样的皇后,倒真让自己感到不适应。
许是看到了玉妃眼中的揣度和猜疑,陈紫鱼也不解释,只是望着凉亭外,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道,“大好春色妹妹怎么不去陪皇上,倒与我一般在这里一个人呆坐?”
玉妃听到陈紫鱼的话,笑容僵了一僵,随即忍不住冷笑,“姐姐又怎会不知其中的缘由?往日里皇上就对姐妹们不冷不热的,如今龙轩殿里既是有那样一位佳人,便更是把我们抛之脑后了。”
听出了她话中满满的酸意和不满,陈紫鱼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角,随即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面前这张颇为精致的脸,“妹妹想必也知道,这个成天下当初是我领进来的。做出这等引狼入室之事,我也是百般懊悔。可我见过她,也同她相处过,不瞒妹妹说,外人可能以为她必是国色天香,可在我看来她的美色是万不及妹妹的。”
未料想一向冷淡的皇后竟会对自己说出这样褒奖的话,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皇后没有理由奉承自己,故而便觉得自己的样貌果真这样出众,心内不禁沾沾自喜。唇角都带了掩不住的笑意,嘴上却说道,“姐姐必是哄我的,**佳丽三千,皇上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若不是她风华绝代又怎么能得到皇上的青睐?”
陈紫鱼心里满满的是对她的不屑,脸上却和煦的犹如三月的春风,“妹妹还是涉世未深。这世上有些女人迷惑男人,靠的不是脸,而是这里。”看着陈紫鱼指指自己的头,玉妃方明白她是何意。
“如若她果真这样难对付,那我万不能坐以待毙的,”看到玉妃一个人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陈紫鱼满意地笑了。
“姐姐不才,好在执掌**这么多年,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妹妹应该是知道我的,这么多年一直不争不求,只是希望能在这宫里安安稳稳地过舒心日子就成。皇上独宠成天下,对我本是没有多大妨碍的,毕竟皇上碍着群臣的面子也不会让她对我这个皇后取而代之。”
看到玉妃认真聆听的眼神,陈紫鱼按着自己事先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说到底,姐姐担心的还是你们。妹妹不要觉得这话太假,姐姐是真心这么觉得,毕竟这么多年大家相安无事的过着,也算是有感情。成天下与你们不同,她心思缜密、企图心强,皇上那样冷淡的性子都被她迷惑住了,我实在不想看到将来整个**因她一人而闹得天翻地覆。”
玉妃静静地听着,半边脸低着看不出情绪,只是浓密的睫毛时不时地扫过脸颊。她心里知道皇后定没有她说的那样纯良,可这么些年,皇后对皇上的寡淡她确实也看在眼里,若说皇后利用自己去打击成天下,自己也实在找不到她这样做的理由。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成天下自己必是除之而后快。
她相信皇上不会拿她怎样,毕竟她的爹爹是驻守边境的将军,手掌泽国的门户,皇上不会不加忌惮。而这一点也是她这么多年在皇宫里毫无忌惮的原因。
心里已打定了主意,玉妃抬头笑看皇后,眼波流转轻声道,“姐姐的话,玉儿记下了。”
看出了她眼里的神采,陈紫鱼淡笑着点了点头,起身便要离去,却忽然状似无意冲着兰芷道,“那个丫鬟处罚了吗?药都能熬错,还好发现得早,不然我岂不是被她害死?”
兰芷闻言犹豫了下,小声道,“已经严罚了。”
陈紫鱼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瞧了玉妃一眼,果见她也会意地冲自己一笑。机不可察的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兰芷低着头跟着,眉头却忍不住皱起,跟了皇后这么多年,她的脾性自己是了解的。可最近这个语带暗示、挑起事端的皇后却是自己不熟悉的。想起皇后最后的话,想起那个几个月前等在外殿等着皇后召唤的女子,兰芷的手紧紧地攥起。
不知为何,尽管事态发展成这个样子,可自己对成天下并不讨厌,也许是因为还记得她那澄澈的眼神,有这样的眼神的女子定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堪。
可她现在,是危险的吧?自己又该怎么做呢?难道为了救她而出卖这么多年真心待自己的娘娘吗?心里已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万不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