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失了我的路,我彷徨歧途,我求索我得不到的,我得到了我不求索的。
我自己的欲望的形象,从我的心里走出来,手舞足蹈。
闪烁的幻象倏忽地飞翔。
我要把它牢牢抓住,它躲开了我,它把我引入了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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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楼事件发生后,刘枫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生命体征也称不上稳定。连续的几天里,青川高校的负责人以及刘枫的老师同学都相继前来探望,可面对着一无所觉的刘枫和他悲伤的亲人,所有的安慰全都变成了苍白无力的辞藻。病房里终于还是日复一日的冷清了下来。而从始至终,程夕颜都没有出现过。倒是重案四组的两位警官,天天有事没事就来坐坐,虽说有些目的不纯,但也着实让刘枫的父母感动了一把。这样规律的探病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打断他们的是来自袁彬的一通电话,第一起正式交付给重案四组受理的案件。
凶杀案,被害人两名,犯罪嫌疑人——程夕颜,目前在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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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这真的不是意外吗?杨云对程夕颜的养父母做出的尸检报告可是证明为自然死亡啊。”陈彦明蹲在电脑前将从受害人DV机中获取的资料进一步调试清晰。
是啊,真的不是意外?人际关系和谐,单纯到平凡的背景,身体健康甚至没有任何遗传病史的两人,既没有可行的犯罪方式又没有可能的犯罪动机,在同一时刻自然死亡。这样的“自然”,自然吗?沈天斜站在搭档的背后,望着屏幕上一帧帧显示的画面。
并不廉价的家具和恰当的装修都显示了这是个平凡美满的中产阶级家庭。正在往水晶吊灯上悬挂气球的父亲,将精心烹制的菜肴端上桌面的母亲,一切就像世上所有淡色的幸福。和谐的、相爱的一家人。但是,剧情随着女儿的进入画上休止符。跌跌撞撞冲进镜头里的女生,慌张的看向父母,在视线终于聚焦到对方身上时,还未来得及露出一个放心的微笑,那对中年夫妻忽然像被推倒的玩具,目光空洞的倒了下去。仿佛精心打造的舞台坍塌,露出了残酷的现实。为了给女儿庆祝生日而提前摆放好的DV机,竟只是记录下了女儿最后近乎崩溃的尖叫,不能不说是现实导演的悲喜剧。而更具讽刺意味的是,目前警方掌握的证据竟然只是女儿程思思在一天前收到的类似犯罪宣言的东西。
世事无常。
沈天凝视着与自己相隔液晶屏的夫妇在陈彦明的调试之下,慢动作缓缓倒下,张口做着无声的呐喊。不、不对,沈天一脚踢开前面蹲着的陈彦明,让对方差点在电脑屏上撞歪了他挺直的鼻梁。然而,他直起身后,一句话就平息了搭档所有暴起的青筋。
“让鉴证科做一下分析,死者最后的嘴形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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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易察觉的伤口往往就藏在最单纯晦涩的笑容之下。
越是年轻便越不懂得自己带给别人的痛。跟随着最有势力的,欺负着最弱小的,干所有人都在干的事情,并以此为荣。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的后果,却在茫然中带去最致命的一击。
消失许久的程夕颜,刚一出现,就送给了他一份大礼呢。
沈天倚在青川高校校门外的梧桐树下,手里是刚刚在学校调查完后的笔录,程思思收到的信笺和从校医白以诺手中拿到的,名为程夕颜的女生的病历。虽然怎么瞧那个满脸笑意,气场又大得吓人的校医都不顺眼,可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份病历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离群症患者吗?
明明是最为青春靓丽的花季,却变得消极厌世,怎么想都是客观原因占了绝大部分吧。
你在少年时代就被亲生父母抛弃,童年的阴影是无论怎样也消除不掉的恐惧,害怕拥有属于自己的情感,但更害怕这仅有的几丝温情消失掉;
你被人收养,即便明白他们收养的目的本身并不是因为喜欢,即便被欺负,但再次遗弃的可能让你选择忍受一切;
你不敢表露自己的好恶,宁肯选择缩在孤僻的外壳里看别人嬉笑怒骂羡慕不已;
你软弱,你习惯于自己的角色,你编制着脆弱的谎言让自己能够靠这最后的力量活下去;
在高中期间,你认识了自己目前唯一的朋友,段依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可能都是她,给了你继续生活的勇气,可是现在,段依柔已经死了。
那么,就是这样,是什么力量让你站在整个伦理道德的对立面,又或者说,你为什么忍到此刻,在她生日的前夕,才向这个你法律上的妹妹宣战呢?
“我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我要你尝到和我一样的痛苦。我要你亲眼看着这世上最珍视你的父母离你而去!我要你在没有爱的孤独中度过余生!”
这是现场的警员在调查后向自己转交的程思思收到的,并且已经经鉴证科的人证实了的,程夕颜亲笔写来的信笺,尽管还隔着文字,但语气中挡不住的黑暗怨恨却足以让沈天跨越时空感受到那份激烈的情绪,面容扭曲,带着放弃一切的绝望。
从来都在缩减着自己存在感的少女,终于压垮在现实的高山下。
这样的你,现在还能躲去哪里呢?
“不得不说现在的高中生啊,真是了不得。”同一直送两位警官到学校门口的教务处主任致谢告别后,陈彦明和梧桐树下的搭档会合:“是到了叛逆期也说不定。这个叫程夕颜的小丫头,表现还真是惊人啊。蛰伏了两年了,小心翼翼抹消自己的存在感,甚至连老师都记不清她在前几年有什么表现,现在案发调查,才知道居然一直在班上被人欺负。但近一段时间,程夕颜这个名字却是在学校里路人皆知啊,先是组织春游的时候将妹妹程思思撞下湖,然后,又将同班同学刘枫从教学楼七楼推下去,现在,给程思思的恐吓信都直接寄到学校里来了,不,不能说是恐吓,她直接付诸行动了呀,不得了啊!杀了自己的养父母,逼疯了自己的妹妹,不是一般的壮举呢。”
陈彦明的话得到的是搭档莫名其妙的回答。
“小王子说,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本质的东西是肉眼所看不见的。”
“哎?”不明白自己的搭档忽然又发了什么疯,陈彦明瞪大眼睛望着喃喃自语的沈天。
“安东尼写的童话故事《小王子》。”沈天挑起眉,耐心的解释道:“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解到什么,它与真正的现实都存在着差距。”
“按照程思思的说法,程夕颜是因为嫉妒她才把她推下湖,但两个人无论关系怎样,在法律上总是姐妹,吃住都在一起,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时机为什么一定要在春游,全班都可以当见证人的时刻把她推下湖呢?”
“这么说起来。”陈彦明若有所思:“一直强调自己是被程夕颜故意撞进湖里的是程思思,刘枫被程夕颜推下楼也是程思思单方面的说法,当时天台上确定只有程夕颜、程思思和刘枫三个人,而刘枫坠楼又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是程夕颜的话,难道?”
投向自己的目光带着寻求解答的疑惑以及本人还没有察觉的信任,沈天弯弯嘴角,一直压抑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
“一切都还只是推测,但真相肯定与笔录的情况有所差别。而且,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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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和陈彦明回到警局,刚踏进重案四组的办公室就看见,和陈彦明因为八卦而结缘的鉴证科的柏岩,大爷样的占据了办公室里唯一的沙发,自觉的啃着沈天放在办公桌上的薯片,用陈彦明最宝贝的电脑看着扫黄组刚刚收缴上来的盗版CD。
“啊啊!!你知不知道80%的盗版CD可能有病毒啊!”(小明,吐槽的点错了吧。)
虽然陈彦明带着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总是你的表情,释放的超低威压并非一般人所能忍受,但柏岩一脸淡定的证明了他不是一般人的事实。
“喂,我可是亲自把你们组做的鉴证分析送给来好不好,收点利息也不算什么吧。”
仿佛对应着柏岩的话语,从刚才就一直闪烁不定的电脑屏幕终于变成一堆乱码。
沉寂的火山爆发,整栋警局办案楼14层全部震了三震。
“柏岩你这个混蛋!今天,有你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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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堪比原子弹的陈彦明警官的怒火之下,发觉仅凭办公室的扫帚无法阻挡对方的攻势后,柏岩识时务的选择了没我有你,顺便带走了自己才吃了一半的薯片。
一开始就置身事外的沈天无奈的看着搭档吐着粗气喷着唾沫在电脑前捶胸顿足,瞬间明白了陈彦明一时半会是无法进入工作状态的事实。任命的举起柏岩在办公室内除了薯片屑外唯一留下的东西——鉴证分析报告,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冷凝。其实,对于程思思父母死前口型分析,只是一句话而已。
“欢迎来到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