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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祁弘、刘根斩了郭伟,夺取灞上。马瞻等奔回长安,甚道弘、根之勇,东海王兵威之盛。成都王曰:“事已至此,和亦不能,惧亦无用。急点兵马守住蓝田,不可使他围城。”河间从之,使张辅、马瞻等将兵五万,以拒东北之兵。次日,祁弘、糜晃、刘根分三道而至。张辅陈兵阻路,被刘根、糜晃直冲其阵。关中诸将分道迎敌,又遇祁弘、孙纬并至,各皆大败而走。诸将追赶一程,又得蓝田关隘。众皆大喜,意欲置酒庆贺,从事王修曰:“大兵西出,灵璧一破,即过荥阳、夺潼关、取灞水、争蓝田,势如破竹。古云‘兵贵神速’,使彼不能为备。今宜连夜追去,以吓众人之胆,待破长安,贺喜未迟。”祁弘曰:“王公之言极善,宜当疾进,正迅雷不及掩耳之谓,休得令张辅等立脚。”众遂踊跃而起。及张、马等得入长安,东北之兵亦到。郅辅曰:“彼兵疾速而至,已犯必蹶之忌,不可使之围城,我受困而彼得息。大王亟将兵马,趁其初至之疲,亲出励众,杀他一阵,待其锐气少挫,再好计议。”河间王从之,与成都王一同率领城中之兵俱出,布阵以待。须臾,祁弘先到,扎下军马,河间王亲自出马,指谓祁弘曰:“众王等会兵,言欲诛讨张方以正骄横之罪。吾亦知其有过,责而斩之,传首军中。何为又不退兵,乃欲夺吾长安,而杀天子也!”祁弘曰:“奉东海王之命,迎驾还洛。一见天子,即便返兵,决不夺你长安。”郅辅曰:“昔天子者迁都,盖为洛阳遭乱,城中空乏,我主奉迎到此,权享升平。待都城丰足,自然返阙,何用汝等兴兵来迎!”弘曰:“京邑虽然遭难,自有天下州郡供赋,乏不弥月,焉用妄动銮舆!”弘又曰:“汝主迎来,东海王迎去,皆是为君。但还旧京以奉九庙者,礼之正也。”辅曰:“圣帝在此,未尝有失,我等亦未尝有亏臣节,何独东海王可以奉迎乎!即欲见驾,合当卸甲入朝,自然加封加赏,何得陈兵以惊宫车?”弘曰:“武帝开基,不在长安。汝等劫夺西来,谋意可知,尚敢乱言!好好送出天子,犹得免死。少违时刻,打破城池,满门诛戮!”张辅在旁,见言大怒,舞刀向前大骂曰:“匹夫如此无状,欲犯帝阙,万剐犹轻!”祁弘笑曰:“昨日蓝田恨无八脚而走,今说大言,须要争气!”言罢,挺枪接战,二人一冲一撞,斗上了三十馀合,未分胜败。楼褒、刁默见张辅非弘敌手,两马齐出助阵,东将糜晃、宋胄向前抵住。三合之中,楼褒被糜晃所斩,刁默胆怯,拍马弃战,去助张辅,被刘根抢出截住。宋胄随后赶至,两头逼来,默无去路,为刘根所杀。张辅无救,遂被祁弘一枪刺死。河间王见西兵将败,急叫郅辅出战。郅辅知数将皆亡,吃了一惊,忽然张目直视河间王曰:“庸夫司马颙,今日又要用我张方矣!”引刀照住河间王要砍,颙曰:“郅君翊何失明也!亟宜退贼。”郅辅遂自一刀刎死,颈无点血,悉从七孔中出。河间王大惊,知是张方枉死之报,见将皆丧尽,退后而走。东海王挥军赶去,亲自叫曰:“拿得司马颙者重赏,容其入城者治罪!”河间王听叫,乃不敢入城,逃往太白山中而去。途中饥饿,拾橡枓实咽之。后人有诗叹颙曰:

堪叹砉庸智识顗,谋迁帝驾祸成胎。计穷自把张方斩,饿走空山实可哀。

第八十一回 祁弘迎驾破长安

河间王诸将一旦皆被杀尽,势败无倚,不敢入长安,径望外处而逃,祁弘等追之不获。成都王与败兵奔走入城闭守,祁弘领兵围住。赵让等上城督守,又为飞矢伤目,城中大惧,众心皆变。有张方房侄张鹏,暗将颙子司马晖一家尽行杀死,又潜杀李含。成都王密与赵让等挈家属从间道出华阴县,抄武关而走,欲寻公师藩投奔。诸将卒出城,于路各携资财散去,并无一人相从于患难之中,惟卢志单身随侍而已。城中无主守之人,被祁弘、温溥、糜晃等攻入。祁弘纵兵劫掠,受害者三千馀家,直近内庭不止。惟糜晃禁兵守法,百官等见弘惨暴,逃去过半。东海王闻知其事,亟告王浚,浚乃斩其旗总十馀人。祁弘惊惧,亲自巡警,众军始得安静。东海王与范阳王、南阳王、东平公、王浚、温羡、刘舆等一同入见惠帝,奏请回銮洛阳,以安社稷。帝曰:“游子思故乡,人情之所常。朕念洛阳,未志寝食。卿等既来保驾还都,实乃再造之功矣!可择日就起。”于是诸王召集文武旧臣,不上一半,以祁弘、糜晃护驾先起。东海王与众等安集长安,分赏将校,送王浚、温羡原回旧镇。东海王留亲将梁柳为镇西大都督守长安,自与范阳王等从枋头大道来迎帝驾,一路不见,乃先回至许昌驻扎,使何伦往洛阳,令上官巳等修理宫殿伺候。原来祁、糜二将保惠帝从径道而行,山路窄狭,不堪车辂,惟以牛车载帝,护从不得。人马皆是单行,官员皆步行相随,一日行不四十馀里,历险乘危,辛苦万状,不胜跋涉。三倍工程,得达荥阳,始可方轨。及至许昌时,东海王等已到半月矣。及报驾到,三王与众将出迎,拜于道旁请罪。帝慰谕动问,为之流涕。

居许昌数日,刘洽回报,洛阳宫室修葺粗完,请驾还京。东海王等乃离许昌,辅帝俱至洛阳,重修太庙及百官台省,复羊后与太弟炽。帝以司马越为太傅、录尚书事;以范阳王司马彪为司空,守邺城;加东平公司马楙为王,还镇徐州;封祁弘为平难大将军、关外侯,领敕回镇;加王浚为幽蓟大都督、保国公;封刘根为平壤将军、骑都尉,领敕回镇;加温羡为冀牧;其馀将佐各加秩有差。以糜晃为护驾将军,在朝领兵。以司马睿袭瑯琊王,管钱谷事。东海王既定洛阳,乃用刘洽之谋,辟诸元老、旧日名贤同做国政,方可以收天下之心。越从之,复征颍川庾顗为军咨祭酒,泰山胡毋辅之为从事中郎,河南郭象为记室主簿,陈留阮修为行军参议,阳夏谢仁为掾吏。洽举数人,欲收时望,殊不知此辈皆习于王衍、刘洽、毕卓、阮咸之行,崇尚虚浮,纵酒放旷,不以世务为要,怠忽政事,实坏晋天下之祸囮也。瑯琊从事王导自邺奔从东海之时,亦尝共议时务,至是密劝东海王且加旌秩,勿可使之用事,恐坏风俗。东海王不从,导乃私谓瑯琊王曰:“司马越不知大体,亦非治世之材,河北不久将大乱矣!殿下先王曾镇江东,今可亟求东归祀父,以图他日安身之策。”睿从其议,乃决意营谋,思离河北,不在话下。

且说成都王司马颖走出长安,徇武关转至新野,探问旧将公师藩消息。有人知是成都王,将此事报知南中郎将刘陶,陶上本劝东海王召颖还京,以全亲亲之义。东海王反差冯嵩赍诏往监荆州刺史刘弘并刘陶二人,以兵收捕成都王诛之。刘陶遣使人先报成都王知道,成都王大惊。时妻媳家属皆寄于人家,自与二男庐江王司马普、中都王司马廓、卢志、孟玖五人在县。听得此言,恐其兵至,遂不顾家属,与卢志等乘夜就走。渡河至朝歌,遇郭勱之子郭植与长沙旧将韩泰之子韩玭,聚有三千馀人,在彼落草,遂留成都王。便差使人去寻公师藩,卢志往招旧日兵士。凑巧冯嵩来任顿丘太守,知成都王在朝歌聚兵,思回邺城,即使人往邺城报知范阳王。范阳王以成都王曾任大劳,有功于国,不肯听允。刘舆密说成都旧将陈眕曰:“将军昔日为颖亲将,心腹相倚,后见东海王奉驾征邺,将军弃颖归越。今若一旦归邺,将军乃彼之罪人也,且公兄弟皆丧于彼。今何不将兵数千,暗合冯嵩,围住朝歌,擒颖送与大王,岂不断绝祸根乎!”陈眕然之,引兵三千,合冯嵩共至朝歌。郭植不以为意,引兵出责陈眕,反被所杀。兵卒走入闭守,被围一日一夜。成都王思不能敌,卢志又不在城,乃与韩玭开门出走,欲奔公师藩。被冯嵩追及,杀死韩玭,成都王父子三人皆被所擒,械送至邺城,与范阳王处分。卢志回城,见说成都王被获,乃大哭,单马赶至邺城,入见范阳王,哀告其情。时范阳王病重,乃回卢志曰:“我病旦夕难保。成都王有灭赵退汉之功,吾有分晓。今且别室安置,我死之后,卿自谋之。但刘舆与王不合,吾必无记许昌仇恨之心也。”卢志谢出。刘舆果怪张方暗袭许昌,见范阳王病不能理,恐邺中故旧仍推成都代事,乃说陈眕共害成都王。眕从之,遣部将田徽矫范阳王之命,将成都王父子俱系狱中而监之。越数日,范阳王疾剧而卒。刘舆与陈眕二人秘不发丧,使人诈传东海王诏命,赐成都王死。

时成都王在狱中无聊,正与田徽谈论事故,因问徽曰:“谁人使汝囚我?”徽曰:“范阳王。”成都王曰:“范阳王病重,何能管事?”徽曰:“因病中恐下人生变,故若此耳。”成都王曰:“范阳王病体存亡如何?”徽曰:“不知。”王又问曰:“卿年几何矣?”徽曰:“五十岁。”王曰:“知天命矣?”徽曰:“不知。”王曰:“五十而知天命,何为不知!”徽曰:“居此乱世,早晚难测,所以不知。”颖曰:“我知之矣。设我死后,汝谓东海王为政天下安乎?”徽未及答,忽报朝廷有诏至,颖曰:“吾自放逐颠沛以来,三年于兹矣。焦思劳苦,身体手足不见洗沐,甚愧父母。今至若此,殆亦已矣。既有诏至,当沐浴更衣,乃好拜命。”田徽从之,乃取汤与之父子沐讫,徽命台官捧诏入狱开读。官曰:“成都王邺城窘帝,箭伤龙体。念系手足,不忍极刑,特赐自尽。”司马颖与二子相抱而哭,拜辞天地。乃命去朝服,加以巾舄,东首而卧,使田徽以绳缢之,须臾,鼻中鲜血迸流而死。二子哭倒于地,田徽扶起,欲携之出,只见刘舆遣人阻住,悉皆勒死。

卢志与孟玖将入狱省问,见说成都王父子被缢,大哭入拜其尸曰:“殿下若依臣言,焉有今日之报!”刘舆使人拘去治罪,卢志曰:“主辱臣死,理之当然,吾实所愿。但成都王功多过少,所为者皆河间、东海等各相扇惑,以致此也。但求收葬其尸,以尽吾君臣相从之义,然后就戮,吾无怨矣。”舆感其忠,命有司同卢志以王礼前往狱中收殓成都王尸首。以孟玖为人谗佞,谮害陆机兄弟,并唆害东安王,罪恶深重,诛而磔之,夷其三族。卢志收殓成都王并二子之尸,葬于邺东,亲为挂孝,闾于墓侧。先时成都王得势,宾客热门,及后衰败,众皆散去,惟卢志不忘患难,随侍无怠,始终如一,论者称之忠臣。乃具情并将范阳讣音报入洛阳,东海王乃集众商议,言:“邺城空虚,当令何人镇守此地?”刘洽曰:“若以官员去守,刘舆不服,必致变生,须要亲人去代方可。诸王之中,惟东瀛公司马腾有合兵破邺之功,因刘琨入邺,在并州代守。今被马、卢二羌酋占据属郡,只有并州一城之地。昨刘琨被刘乔所袭,又从北奔,欲取故地。何不遣人持诏复授琨为平北将军、并州牧,使讨羌寇,代回东瀛公,却不两便乎!”东海王乃从其议,即使使持诏付琨,令其代回东瀛公。刘琨受诏,乃不求段匹殚之兵,暗取并州,径自与使臣至并州界上,去见东瀛公,告以其事。东瀛允诺,择日交代。刘琨乃上表谢曰:

伏蒙陛下略臣大愆,录其小绩,猥叨天恩,重锡殊宠。伏省诏命,王情飞越。曾闻晋文以郤榖为元帅,而定霸功;汉高以韩信为大将,而成王业,咸有敦诗阅礼之德,故能振伟绩于荆南,拓鸿基于关右。况臣凡陋,投跌前哲,俯惧复悚。昔曹洙三败,而收功于柯盟;冯异痿翅,而奋翼于渑池,皆能因败成功,以得补失。臣今蒙宥过之洪恩,敢不尽命于漠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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