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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使者领表回洛,东瀛公乃收拾本部人马,将欲起身。时并州连年饥馑,见马、卢二寇侵境,饿夫多从之,遂失属下郡县,并民甚是艰苦。及闻东瀛公还洛,百姓愿随同徙者数万馀人。刘琨至郡,经理所存之户,不满二万。寇贼纵横,道路阻绝。琨命姬澹、李猷召募兵士,得上党精卒千人,攻说贼寇,以安黎庶,流民稍以还集。但有马兰之弟马荷、卢水之弟卢禾二部羌酋,占据郡县,势盛一时难收。定襄、马邑又属刘渊所辖,其山前山后多逃出二郡,并州内地半成荒土。刘琨日夕与诸将计议,曰:“今并州之地被马、卢二寇搅扰不过,百姓时无安靖,焉能存活?所以人户消散,地土萧索。我今到此,仍复姑容隐也,并非牧民之主矣!必须剿杀此夷,方可使民复业。”姬澹曰:“我今到此未久,兵皆新募,未经战阵,旧日之兵并皆无存。若欲平此二夷,必须召募英勇,训练士卒,候一二年之后,民困聊苏,钱粮少蓄,方可动兵。设欲造次收剿悍虏,恐有画虎不成之虑。且昔人有云:‘羽翼未成者,不可以高飞;智谋未全者,不可以兼并。’还须耐之。”卢谌曰:“不然。并州之地,自吾等入邺之后,因司马公懦弱,致被侵害。今民困极,贼势已骄,若复视我以弱,而必再肆搔扰,则不胜其苦矣!彼兵草莽,亦皆乌合为盗之属,未经大战者,二羌酋亦非将军之对手。若行征讨,不战则逃矣,无足为虑。”琨曰:“亦不可藐视于彼。北部素称悍卒,且有众寡之忌。”刘琨曰:“古语云:‘柔胜刚,弱胜强。’败中取胜,十常八九,但在人之勇敢耳。昔秦有百万雄兵,并吞六国,威似虎狼;楚项有八十万之众,子弟八千,势如山岳。张良、樊哙一入关中,送降灞上;韩信、彭越一出淮水,授首乌江,悉为弱汉所破,焉强为用!彼二部羌夷,数年以来,吾不在此,兵骄得志,必然视吾如同东瀛,不以为意。趁此初至,奋举而前,正犹李牧之破楼烦,贼人不知虚实,可卜其胜矣!”姬澹、李猷曰:“但恐兵士畏惧耳。”琨曰:“不妨,吾自激励使愤,自然用命。”次日,集兵分赏,乃与矢约曰:“今羌夷恃悍,窘逐良民,今奉诏命剿戮,匡复国土。吾自当先为国宣力,汝等各宜挟义效功,立名正在此际矣!”众兵士见琨言自向前,尽皆齐声应诺,不敢有阻拒者。姬澹曰:“今得汝等兵众齐心,吾可用武,破贼必矣!明日上阵,须要协力,看其声势而行。若羌酋平弱,则一战可胜,不须用谋。倘贼势强盛,吾当诈败一阵,以骄其心,然后再以奇计破之。”琨曰:“兵贵神速,即此计中用计,就可破贼,不可延日,使彼知吾兵少。”澹曰:“恐一阵卒难破他,吾欲试而行之。”琨曰:“汝言是也。但计策亦宜即发,速破强胡为妙。且起兵去,待其来敌,吾自有处。”于是连民兵共四千人,望马邑东境而进。与二寇隔七十里,驻下军马,竖立寨栅,搭一观兵阁,如敌楼相似,再探虚实而进。

却说马、卢二部,因数载中晋兵无敢撄锋,自以为得志,全不在意,亦不操兵马,只是打围宴乐,无则掳掠过日。其时正值两家会猎,将欲布场,忽飞马报道:“并州旧帅刘琨复来到任,今起兵马至此,欲取故地。已扎营在界,止在七十里外,亟宜快作准备。”卢禾听说,大怒曰:“刘琨何等之人,辄敢来犯我等!”有老军人曰:“此人原在并州,曾有重名,诸羌畏之,无敢犯境。且五部怀德,言听令从。后以朝中大乱,左贤王夺取平阳,故着司马腾代彼去收北汉。自他离此,大人方才得逞其威。原日我旧部大人亦且畏他,主帅只在柳林川养兵,故不知他之名,不可轻意自大。”卢禾曰:“今吾兼并定夺马邑诸郡,已管数年,还思来争!我再不侵他,亦为足矣。他若无知,苦要惹我,是乃扑灯之蛾,自投于火矣。”马荷曰:“既然他来,我等但宜速点兵马,趁其初至,杀他一个大败而去,以后自然不敢再来惹我矣!”于是马荷为前部,尽起兵马先行,卢禾率领本部于后接应。晋细作探知兵至,飞报入寨,刘琨曰:“羌兵初来,勇气甚盛,未可搦战。待其下定寨栅,看势而进。”乃与众将上观兵阁,看其强弱的实。琨曰:“羌兵虽多,漫而不整,可与战也。”乃下阁,分付李猷曰:“你可引兵一千,伏于寨门,各以强弓硬弩拒住,只待姬澹退入,一齐射之。焦球引兵五百,伏于阁上,若羌兵逼近,各以炮铳、火箭一齐放下,不可住手。刘群引兵五百,于后面五里之外高山顶上大鸣金鼓,每样一百,炮手三十名。一听此处炮响,即便起发,不可住手,以作疑兵,遥张声势。待贼惊退,我好用计。”再唤姬澹曰:“你可引兵二千出战,羌众恃强无律,必定拥至,汝却诈败退入寨中,只令军士射住守定。彼虽欲攻,见吾防御严密,疑兵炮紧,自然退去,我亦不赶。他必以吾为畏惧,然后用计破之。”

众皆依令而去,心中甚惑,各相谓曰:“战不像战,守不像守,何能破彼!”安排才定,只见马荷引兵径来搦战,卢禾安扎营寨。姬澹见羌酋将近,乃先布阵以待。荷至,姬澹遥谓之曰:“汝等三部不守国法,致被张泓所杀。今何复又罔为不道,侵我大朝境界,妄害黎民!我主刘太尉爷提兵来剿,汝等可速退出外地,还我襄邑诸郡,饶你性命。敢有半声不肯,即便尽殄汝等噍类,寸草不留!”马荷大笑曰:“我不责你,你们其实不知我等手段,故敢来此。若还得知,必不敢擅犯咱也。”澹曰:“焉有不知,特来捉你!”荷曰:“闻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汝何不重命也!”言讫,挥刀杀来,姬澹挺枪接战。二人初交乍会,各展雄威,恶斗上三十馀合,未分胜败。忽见西北上尘埃冲天而起,卢禾引兵杀至,姬澹见之,乃乘机诈败,拨转马头而走,卢禾等催兵随后追赶。姬澹走入本寨,羌兵争先而至,李猷、姬澹令军士以箭乱射,自巳至午,两边拒住。及箭少住,马荷喝兵逼进,寨阁上焦球令发,炮铳齐下,火箭星飞,羌兵复退。卢禾曰:“炮箭皆有尽时,不可远退,少刻便可攻矣。”正在议论,探军报道:“晋军寨后金鼓不断,炮铳大鸣,想是救兵将到。”马荷等听之果然,乃遂引兵退去。李猷、姬澹曰:“羌胡如此之盛,主公计将安出?”琨曰:“吾观卢、马皆非二将军对手,战必可胜。但其夥众兵广,小胜亦不当事,今日卖此一阵,以骄其心,使彼忽我,不为准备。今虽退去,必然有人在此探吾虚实,见吾救兵不至,待其回报,自然谓吾畏惧,假张声势,定不防吾。吾等可即置办火器、火药,挨至夜深,待彼熟睡,悄悄杀去,放火烧着,汝三人以精兵乘乱击之,可大破羌奴矣!一面着伶俐人探消息,一面造饭伺候,管取成功。”众兵将听言,各皆踊跃称善,即使人往羌寨边打探动静。众兵喂马结束,将欲吃饭,只见探子回报道:“羌胡回寨,大张鼓乐设宴贺喜,路上并无游骑打听。如今寨中大明灯烛,正在饮酒。”刘琨听言大喜曰:“此天欲使吾成功,以破二寇耳!”乃唤诸将分付曰:“汝等各带火箭、火具,人要衔枚,马要勒口,悄悄直至胡寨,一齐杀入,放起火来,众羌酋必然惊惶乱窜,我等以一当百,定获全功。用力只在此阵,尽数前去,我自押后。”于是拔寨都起。二更以后,潜至羌寨边,见各寨皆无灯火,姬澹大喜,分兵四面大喊杀去。兵人将火药火器打去,四处皆着。马、卢等恃胜酣饮,皆在醉梦之中。惶惶惊起,绰刀杀出,多半无马,醉眼朦胧,见满寨火起,心慌意乱,被晋兵醒眼精聆,看认不错,犹如砍瓜切菜一般,杀得人头滚滚,血水洋洋,死尸遍地,马不堪行。马荷见火猛兵狠,料难支救,不敢逆战,密望寨后而逃。火光中,姬澹认得,拍马赶去,大叫:“马胡休走!”荷慌回头,思欲接战,早被姬澹一枪刺于马下。无人在旁,遂找其首级而转。方才回马,却好卢禾逃至,姬澹又在暗处看得仔细,乃大喝曰:“羌狗欲走何往,可看马荷之首在此!早早下马,赦汝不死。”卢禾听言,不敢前进,复马走转,正遇李猷跟寻而至。禾慌挺枪接战,未及五合,姬澹又到,两下夹攻,卢禾虽勇,奈值醉起彷徨,焉能敌得二员上将?被姬澹刺了一枪,遂为李猷所斩,姬澹命取首级送至中军,一边令军士救火,抢出辎重粮仗。刘琨后军才到,见二将已斩马、卢,即传令焦球向前矢众曰:“往者赵王虽收郝元度以定马邑之乱,转至泾阳,得斩马兰、卢水。奈因中止,削草留根,以致复生祸孽,险失数郡。今当趁此黑夜追去,尽剿其党,以断祸根。”于是三将复进追及,分头剿杀。羌众尽皆跪下哀告曰:“将军不须动手,我等愿自投降,不往北部,同去面见刘爷发放。”遂跟姬澹、李猷回至寨所,刘琨驱羌兵搬运粮仗到营。次日,分命猷、澹二人抚徇定襄、马邑,收平诸郡,人民复皆徙还。刘琨声威复振,并州渐盛。后人有诗赞曰:

谩道山西古地雄,并州城堞几为戎。马邑已成卢水寨,定襄曾作马荷营。

晋因自贼无强锐,匡复何由奏捷锋。今日刘琨能复振,方知虎北有奇踪。

第八十二回 司马越专权制帝

不说刘琨平定并地,且说东瀛公司马腾自交代离任,思回镇守邺城。一路归心似箭,奈缘人多绊累,不能速进。行至真定地方,遇天大雪,乃将人马扎下营寨,一连三日不住,平地三尺有馀。惟营前一块空地,约有数丈,雪无积聚。腾心惊异,问于从事蔡克,克曰:“此无他,非大王福气隆盛,则地下有奇宝也。”腾令掘之,果然得一玉马,高有尺许,莹润可爱,毫光灿烂。欲持献于朝,乃用黄纱帐罩之,以车推于前面,大书“进上奇宝”四字,扬然而进。道经歈县,有成都王旧将公师藩聚兵据守其县,听得部落报道:“司马腾进宝入洛,来此经过,将军可以避之。”公师藩曰:“吾每恨其助王浚残我邺城,欲报无路。今既来此,正宜截而杀之,何为反避他们!汝等助此一阵,雪洗前恨,勿得推却。”部将李丰、皮文豹等齐道:“愿效死力!”藩喜,遂命兵人将各路守住,以备关报。司马腾见前路探军报知此事,心中大怒曰:“公师藩这贼,漏典于此,妄欲夺吾之宝,罪不容诛!可先平剿歈县,然后入邺。”腾有四子,长名司马虞,极有勇力;次名司马绍,甚多智识。当下,绍先进言曰:“我今奉诏入朝,公师藩不过逃身聚集馀党,在此苟延性命。且自到邺,再报东海王差兵至此,一鼓可擒矣。我等途中跋涉许久,焉可就行征讨?”蔡克与藩昔曾同事成都,亦从旁阻腾。腾曰:“他是何人,敢恁无礼!倘一狭道中被其冲出,夺去宝物,岂不见笑于人乎!”虞曰:“彼虽宿将,料兵不能多胜于我,有儿在此,何得宝物被夺!且待家眷辎仗到任安置,再来问罪未迟。”司马腾曰:“吾今镇守巨镇而回,以五万之兵收一下县,何有不克,焉待再起!正宜捉此贼奴以明罔逆之罪。”乃催兵前进,以崔曼为前锋,羊恒为接应,与司马虞先发,自与三子、蔡克押后,径到歈县征讨公师藩。藩以木刻成都王神像,以车载于军中,于是兵士皆以其有报主之忠,各皆奋力,时欲暗袭东瀛公报仇,反被以兵先至讨伐。藩乃与李丰、皮文豹引兵一万出城对敌,谓二人曰:“今彼徒恃兵多似我而来,但战在为将者。君肯用力相助,一能斩将夺旗,便获胜矣!”二人应诺。崔曼遥见城中兵出,令众扎住,两边各排阵势。崔曼舞锤打出,公师藩拍马自战。未及十合,部将李丰冲来助阵,腾将羊恒慌出抵住,不数合,恒被李丰一枪刺死。崔曼胆落,措手不及,亦为公师藩所斩。李丰得势,直捣腾军中坚,皮文豹见之,亦拍马并进。司马腾见二将势猛,急欲退后,已被李丰一枪刺于马下。司马虞大怒,挥马径取李丰,二人遂便交横恶战。不及三十合,李丰抵敌不住,带马而走,虞要报父一枪之仇,尽力追去,丰不敢住,虞亦不舍,约及十四五里,前遇河阻,丰思无路,跳入河中。水深流急,丰被淹死,虞乃回马。行不十里,败兵奔到,言:“三位公子司马绍、司马矫、司马确皆被所杀,蔡中郎亦死,家眷尽殁,贼已收兵入城矣!”司马虞见报,无计可施,只得大哭一场,往洛阳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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