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融融的灯光,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打量她,仿佛映入漫天星辰的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花盼盼是个美人,莲花般的一张脸安放在散落的青丝中,有种宁静的美。
宁静之美?周裴隽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她何曾宁静过?从来都是杀气腾腾的。
可是她提着枪喊打喊杀的时候也很美,就像是那天空的焰火,灿若星辰,又张扬地映入所有人的眼,而此时,她就如皎洁的月亮,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双手拢住她搭在自己后颈的手,把温暖传导给她,总觉得她此刻相当惹人怜爱,俯下身想再亲一亲她那双惹人怜爱的眼睛。
毫无预兆地,周裴隽觉得后颈一麻,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扭了扭脖子看着伏在自己颈窝已经坠入黑甜的周裴隽,花盼盼仰天叹息一声,好像终于松了口气。
室内一片寂静,半个时辰过去了,花盼盼活动活动双手,撑着床面坐了起来。
望着床榻边睡得正香的周裴隽,心里暗暗庆幸,他手下留情,给下的药效果不太持久。
她的力气已经恢复了大半,而他还在沉睡。
花盼盼抬起左手,望着食指上戴着的红宝石戒指。
整颗宝石已经被翻起来,像个盖子一样,借着灯光可以看见盖子下面短小却锋利的针。
这戒指是六哥送的,行走江湖的时候得到的物件,那短针上抹的是特效的麻药,扎在马身上也可以瞬间将之撂倒,更何况周裴隽这细胳膊细腿儿的。
扣子崩裂了一颗,花盼盼将剩下的扣子系好,走下床榻,看着周裴隽像死尸一样睡得正香。
想起方才他的唐突,还有他亲在那姑娘脸上响亮的一声,抬脚就把他踹到地上。
哼!我让你逛窑子,我让你找姑娘。
周裴隽仰面躺在房间中央的地摊上,嘴角抿了抿,眉头皱了一下又舒展。
花盼盼觉得还没有消气,对着他腰上又踹了一脚。
周裴隽瘫软的身体翻了半个身,又翻回来,晃荡了两下又停了下来,回归死寂。
真是没劲。
花盼盼有点后悔,就应该给他下那种迷药,然后把他绑起来狠狠揍一顿,让他清醒地感受疼痛与恐惧,却偏偏不能反抗,那样才解恨。
她沉思半晌,终于想起一个点子,立刻蹲下来就开始扒他身上的衣服。
敞开玄狐皮滚边儿绣团花云纹锦缎棉袍,露出里面系着的汗巾,竟然是粉红色的,花盼盼暗笑,没想到他平日里和她打架的时候一副狠样儿,还爱这个调调。
一把将那汗巾扯下来,摊开就着灯光细看,四角竟然绣着并蒂莲!
花盼盼忽然想起话本里有公子和戏子互换汗巾的桥段,脑海里立刻生出了奇异的猜测,不过,周裴隽这个纨绔,他做出啥纨绔的事儿都不奇怪,这才是名副其实的纨绔。
思及此,花盼盼赶紧用手指捏着那汗巾远远丢到一旁去,并蒂莲,他奶奶的你和戏子并个什么莲!
情绪波动下,动作就更加不轻柔,花盼盼一把将扒下来,胡乱团起来揣进怀里,低头看着周裴隽下半身只剩下一条绣花的亵|裤。
那一朵粉红色的巨大牡丹花恣意绽放在中央,却看上去有些不寻常,花盼盼好奇地俯下身仔细观察,发现是什么东西把这朵大花给顶了起来。
怔愣片刻,花盼盼终于记起出嫁前郭妈妈的描述,隐隐猜到了什么,瞬间脸上像是刷了一层辣椒水,火辣辣的。
踌躇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把那亵|裤也给扒下来,她怕看到奇怪的东西长鸡眼。
于是又踢了一脚他的大腿,“便宜你了,哼!”转身翻窗户跳了出去。
寂静的室内,淡黄的灯光映照着粉彩的柱子、妩媚的幔帐、一地狼藉碎瓷,只剩下周裴隽衣襟大敞,光着双腿,四仰八叉躺在青石砖的地面上,窗格敞开,似乎有风拂过,淡黄的灯光蓦地昏暗,继而又明亮如初。
………隔开一室暧昧,一室香艳啊………
花盼盼揣着周裴隽的裤子走出了结彩坊,紧赶几步就到城门口,她终于停下脚步,冷冷道,“青蕊,你给我出来!”
她齿缝摩擦着,吱嘎吱嘎响。
身后一阵微风刮过,再回头就已经多了个黑影,“嘿嘿,小姐,有什么吩咐?”
花盼盼额角暴跳,“有什么吩咐!刚才小姐我,那……那……那什么……”
她说不下去了,让她怎么说,只好跺了跺脚,愤恨地转过身,把青石板的街道踏得嘟嘟响。
天色已经蒙蒙亮,城门也打开了,去玉泉山取水的车子正排着队往城外走。
花盼盼出了城门之后,沿着城墙根儿往东拐,又走了一刻钟,四下打量一番,无人,顺手将怀里的裤子丢进了护城河。
这才直起腰来,拍了拍手,又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终于心满意足,花盼盼露出个微笑。
欺负老娘?哼,让全燕京的百姓都参观参观你那漂亮的亵|裤!
这亵|裤到底是谁给他绣的?
哼,艳俗!什么品位!
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城外的早市已经热闹起来,各种吆喝的声音此起彼伏。
花盼盼坐在小推车旁粗木的桌子边吃了一碗野菜馄饨,抬头却被不远处路边拴着一匹马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匹通体棕红,没有一丝杂毛的马,可惜已经瘦得皮包骨了。
花盼盼眸子身处猛地一痛,小红枣,是你吗?
这个时间,你出现在这里……为什么?
而花盼盼只是慢慢吃完了那一碗馄饨,丢了一小锭银子在桌上,目不斜视地逃过那小红枣所在的摊子去看旁边一摊上整齐摆放的折扇,余光却瞥向另一边。
那并不是一个卖马的摊子,只有两匹马孤零零地拴在一个木桩子上,木桩旁停着一辆两轮平板车,看样子这两匹马是用来拉车的。
小红枣是一匹汗血宝马,当年又明明是落在阿渡的手里,出现在这里太反常了。
平板车的轮子上拴着铁链,有五个脏兮兮的男女背着手锁在铁链上,这是个人牙子的马车。
花盼盼眼神一暗,这些人,虽然衣不蔽体,发髻散乱,却仍能看出一些端倪。
他们不是大周子民,恐怕是从边境抓来的鞑靼人。
联想到刚刚结束的战争,心下黯然。
小王子,你当真败得那么狼狈吗?
花盼盼丢下一颗碎银子,买下那只她拿在手里摩挲半晌的折扇,转身目不斜视地往城门走去。
对不起,小红枣,三年前把你留在了小王子手中,我就当你已经死了。
“青蕊,你带几个人,盯死了那个人牙子,那匹棕红色的马,还有那五个人。”
“是……”
回到公主府,换了身衣裳,刚好到时辰给父亲母亲请安。
花盼盼去了正院,一五一十将城外早市上的事情告诉了父母。
事关重大,三年前的事情也没办法再瞒,气得她娘咻咻喘气。
花盼盼缩了缩脖子,继续道,“我已经叫青蕊带人盯着了,他们是无辜被掳到京城,还是故意潜入的,慢慢就会有答案的。”
等大哥下了早朝回来,全家人一起出城送五哥启程去大同上任,花大将军躺在肩舆上也来送行。
六哥陪着五哥一起去大同,马上就要过年了,好歹有个相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