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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弃卒

一队女真人骑马急疾向西,一共有近百人,这支骑兵是来追击的。敕书到手,他们就反悔了,要把换出去的包衣和马都抢回来。这也是女真人的一贯作风:想要什么就抢,所以楚天易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敌人越来越近,楚天易带着袁彬埋伏在路旁的树上,而哈铭另有任务,他们分工合作,目的就是拖住这支女真骑兵,让那些刚刚被解救出来的人可以成功逃回六堡。

“嗖嗖嗖嗖...”树林中飞来数十支连珠箭,五个跑马在前的女真人连人带马被射成刺猬。

“有埋伏!”后面的女真人惊呼起来,勒马结成方阵,谨慎地看着四周。确保安全之后,骑兵头领一挥手,十几个手下打马就往连珠箭射来的方向冲锋。而就在这时,两支长箭从密林的另一边飞出,目标就是那个发号施令的头领。

“小心!”那头领的一个随身亲信发现了偷袭的冷箭,他发出惊呼的同时还一把将头领拉下马。两支利箭从那头领的身边呼啸而过,幸亏他躲闪得及时,不然小命就要交代了,他身后的两个小兵就没这么幸运了,利箭击穿他们的胸部,飙出来的鲜血飞溅得四周都是。

“那边。”那头领惊魂甫定,一声令下,又分出十几个手下进树林去搜掠偷袭者,而留在原地的女真人则是结成一个更加结实的方阵,那头领更是躲到了方阵的中央,典型的贪生怕死。

很快,进山林搜掠偷袭者的女真人又回来了,一队空手而回,一队扛着一个大木箱回来。那头领看了看那个造型丑陋的大木箱,不明白手下为什么带这么笨重且无用的东西回来,可是当这些手下将木箱的前面转到他面前时,那头领吓了一跳,因为它上面有数十个小口子,刚才那数十支连珠箭应该就是从这个木箱里射出来的。

这要人命的玩艺是楚天易特别为对付骑兵冲锋而准备的,号为“连弩”,是以林默儿常用的袖箭为蓝本改造而成,不过它的体积大,威力也更大,可以一次填装四十支弓箭,射程不远,只有二十几米,不过这么密集的火力足够把靠近的人马射成蜂窝煤,是杀人的利器。

女真人带回这个战利品已经被破坏成一堆烂木头,就凭女真人那点可怜的工艺水平,想仿制根本没可能。而就这一台连弩,也是花了楚天易几天的工夫才弄出来的,要不是有它当屏借,他还真不敢保证能拦得住女真人,毕竟他手下只有两个人可以出战。

还别说,女真人被这个大家伙吓坏了,他们生怕路上还有更多这种东西在等着他们,哪里还敢骑马冲锋。这不,那头领派出几个人充当前哨去探路,确认无埋伏之后大部队才敢过。如此惊弓之鸟一般,行军的速度自然变慢。

躲在不远的山头上的楚天易看着这一幕,拿出一面小青旗,挥动了几下,分散埋伏在别处的袁彬和哈铭看到信号,认出是撤退的信号,都下树往树丛里钻,窜上藏在树丛里的战马,急冲向西行。

六堡离建州女真的老巢——老寨不远,只有几十里,那个堡垒是遏制建州女真西进的前哨,是一座依山傍水而建的土城,易守难攻。内有驻兵上千,军民数千,如果关起城门搞严防死守,就是几千女真人攻来,一时间也难以攻破。

女真人的追击被挡住之后,楚天易与袁彬哈铭打马向六堡靠近,准备与王家二书生会和,然后得胜回卧虎谷。可当楚天易行到六堡外时,却发现城门紧闭,那五十个难民还眼巴巴地在城门外等着,就是进不了城。

“东家,您可算是回来了。”王家二书生之一——王志迎上前来。

“怎么还不进城?”楚天易皱眉道,他千算万算,却没料到明军不放这些“水军”入城。

“水军”,不错,楚天易就是把救出来的人那些包衣当“水军”来用,如果这五十个人成功“打进”六堡,他们制造舆论的能力堪比“网络水军”。只可惜,“水军”进不了城,什么也白搭。

“六堡的守将担心他们是女真人派来的奸细,所以不让进。”王志道。

“奸细?”楚天易一阵摇头苦笑,这些人是奸细不假,不过不是女真人的,是他的,他冲王志道:“把他们集中起来,冲城里齐声喊话,说自己是明朝的子民,要守军马上开门。”

王志忙着纠集“水军”发动口水攻势,楚天易看着眼前数丈高的城墙,上面还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明朝大兵,肯定是攻不下来的。他略一犹豫,就对袁彬和哈铭道:“带几个人去找船,万一城门不开,咱们也有个退路。”

“东家,要不咱们现在就撤吧,这些人在城门下,女真人来了也不敢在明军的眼皮底下杀人。”袁彬劝道。

“万一女真人真的杀人怎么办?那可是五十条人命,这个险不能冒。”楚天易摇头否决了,他可是深通人心的:这些人好不容易从女真狼窝里逃出来,现在明军不把他们当自己人看,本来满怀希望的他们几近绝望了,这个时候谁能给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谁就能收住他们的心。

东家主意已定,袁彬也不再多说,和哈铭一起打马而去,沿江搜寻可用的船只。而这个时候,城外五十个难民被王志组织起来,异口同声地冲城内喊道:“我们是汉人,放我们进城。”

城楼上,六堡守将,千户张达冲着镇守杨天宠劝道:“杨大人,咱们还是开门吧,这些人进城后就关起来,他们就算是女真人的奸细,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不能开!”杨天宠厉声道,他虽然是个文职,不过明朝以文制武,他的权力比张达要大。他看着城外乱嚷嚷的人群多是穿着女真人的服饰,很多人还像女真人那样打着辫子,他就是不信他们是汉人。且就算这些人是汉人,他们也是从女真部落来的,谁敢保证他们不是汉.奸?

城下齐喊了几十遍,可城门就是不开,这些难民更加绝望了,他们再傻也看出来——明朝已经打算抛弃他们了。他们本来以为自己很幸运,被好心人救回明朝,以后可以在明军的保护下当子民,可明军不让他们进城,这明摆着就是不要他们了,他们成了没有国籍没有身份的人,他们除了苦苦哀求开门之外,却不知以后该何去何从。

而就在这时,城东传来一阵马蹄声,城楼上的守军眼尖,远远地就见一队女真骑兵往这边来,一路浓烟滚滚,声势浩大。杨天宠听说了此事,更加坚信城外这些喊话的人是女真人派来的奸细,严令不可开门,违令着斩。

女真人来了!难民们彻底绝望了,他们抱头痛哭,哭声响成一片。城门外,很快就要变成绝地!而他们,已经变成弃卒!

“哭什么?!都不许哭!”一声大喝,难民们一惊,向后一看,就见楚天易横刀立马站于他们身后。

“天无绝人之路,既然大明不要咱们了,咱们就走,去打拼咱们自己的王道乐土。”

难民们停住了哭泣,可还是害怕得直哆嗦,毕竟女真人快要杀到了,除了进城,无处可逃。

“走,去江边,咱们渡江暂避。”

六堡城边,是一条宽达数丈的大江,浪大水深,马不敢渡,只要能越过大江,暂时不用害怕女真人追杀过来。这时,袁彬和哈铭已经找到了七艘小渔船,已经停在了江边。

难民们见江上有船可渡,自然蜂拥而上,几个男壮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抢在了最前面,可他们刚想上船,脖子上就被马绳套住,被一拉扔到江中。

“都别挤,让孩子先上。”楚天易立于马上,一手持刀一手执马鞭,难民们见了,哪里还敢挤,几个男壮虽然不甘心,但也只得排在后面。而这时,女真骑兵又靠近了,离六堡城不过数十米了。

“嗖嗖嗖...”一排弓箭由六堡城内飞出,是为勒马箭,明军以此警示来犯的女真骑兵:再敢靠近,就杀无赦。女真人见状,忙勒马停于城门百步之外,头领打马向前,冲城六上的明将喊话,说他们来此并非攻击六堡,而是来追杀部族里逃出来的叛徒。

张达自然不信女真人单方面的说辞,他严令对方马上撤退,否则就视为启战的挑衅。女真人不甘心就此退去,还要理论一翻。而就在他们斗嘴皮的这段时间里,难民们都有秩序地挤上了船。

“东家,船太少,装不下马。”袁彬有些惋惜地说道,毕竟那五十匹马是他冒险从女真人手里弄来的,现在丢掉了,太可惜。

“救人要紧,马丢了还可以再弄回来,人死了就不能复生了。”楚天易说完,扬起马鞭狠狠地打到那些马身上,那些马吃疼,如炸窝一般四散乱窜,更多的是向女真骑兵的方向冲去,紧接着就一跃上船,下令:“渡江。”

被几十匹马一冲,女真骑兵队被冲乱了,等到他们重整好部队时,船已经驶到江中,那些女真人不甘心,打马冲到江边,对着船队一阵齐射,如雨点般的箭羽飞来,楚天易忙下令众人跳船。

众人刚落入水中,箭羽就打到了船只上,劈里啪啦的如冰雹一般,几个没来得及躲到船舷边的难民中箭,惨叫起来。惨叫声未绝,女真人又是一阵齐射,船只被射成刺猬,幸好众人都躲到了船舷边,没有人受伤。

船只顺流而下,很快就离开了弓箭的射程,岸上的女真人还是不甘心,打马绕过六堡城,准备沿河往下追击,大有不将这些难民擒住就不罢休之意。而六堡城内的明军一如继往地闭门不出,眼睁睁地看着女真人在城外打打杀杀。

“操他娘,见死不救。”袁彬大骂道,操他娘这个词还是跟楚天易学来的,他已是愤怒到极点了。

“有谁受伤了,扶到船上去。”楚天易没骂,他知道,这个时候骂娘没用,救人要紧。

共有五个人不幸中箭,其中一个心口中箭,是救不活了,楚天易一狠心,就把他扔下江。难民们见了,都默然无语。这个时候,他们不怨天也不怨地,只怨明军心太狠,见死不救,如果明军早开城门放他们进城,就不会有人受伤,更不会有人死。

伤者先上了船,没有受伤的人也有秩序地上了船,几个男壮主动当起了船夫,同在一条船上,他们不敢也不能再自私。船只很快就靠了岸,楚天易让难民们马上下船向西行,伤者也由男壮扶着走。追兵还在后面,虽然隔江相望,但是对方有马,自己这边只能步行,很快就会被追上。

众人行到一片密林中,楚天易一挥手,让他们停下来。

“各位,我们现在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已步入绝境,如果谁不想跟着大伙受拖累的,可以自行离去。”楚天易站到众人面前,皱眉道。这支难民队多是妇孺,要想成功脱逃,任重道远。

几个男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好一会也没离开,至于妇孺更是默然,他们明白现在的处境,明朝不要他们,女真人要追击他们,或许只有跟着眼前这几男人才有活路。毕竟他们自知是被这些人救出来的,当明朝抛弃他们的时候,这些人没有,跟着他们不用担心被当弃卒扔掉。

没有人离开,楚天易很满意,却正色道:“现在我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要想逃出女真人的魔爪,就要团结一致,听从指挥,如果有谁敢不听指挥,休怪我手下无情。”

在楚天易犀利的眼神环视下,众人都连连点头,表示不敢不从。

“好,现在分配人手,会射箭的站出来,”

只有八个人站出来,三个男壮五个少年。人手少得可怜,楚天易摇头苦笑,一指袁彬,冲着这八个人道:“你们跟着他,他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你们的任务是掩护大家撤退。”

接着,楚天易从剩下的人中挑出男壮和女壮交给哈铭领导,而他们的任务是在沿途设机关陷阱,以拖住女真骑兵。楚天易能做的就是这些,至于能不能带人逃出升天,那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了,毕竟这里是兵荒马乱的辽东,谁也不能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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