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看到了那个坐在高台上的男子,或者说,该直接称之为老人。垂暮之年,鹤发如丝,暗黄的脸上那如刀痕般的皱纹。颜倾雨颇有些意外,方才听到他浑厚苍劲的声音,还以为是个老当益壮的男子,没想竟是这般尽显老态。唯一特别的,便是那双眼睛,阴鸷如电、气若贯虹,仿佛跳跃了那古铜般的身体,仍旧活在当年跌宕奔腾的岁月……
他身前的金漆檀案上放着柔滑如玉的瓷杯瓷碟,两旁的雕花银椅上则坐着他四十年来所收集的美人瓷器,一边七个,按年龄依次排开,让人见证着时光的流逝与生命的无奈、、城主审视着颜倾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隐隐一笑,接着又挥了挥手,几个仆从上前抬起地上的玉石屏风,颜倾雨侧头看了一眼,那屏风似乎无恙,可是她方才分明清楚地听到了断裂的声音,就在她疑惑之际,刚被扶起的屏风便叮呤当啷的化作了一堆碎玉,玲珑破碎的光亮照着她惶惑的脸,整个人都仿佛湮没在了粼粼的碧波中、、、
“方才那三支曲子都不错,但我知道,其实没有一支是你想唱的。”城主饮着酒,目光从颜倾雨身上收回,玩味的眼神在十四个侍妾脸上扫来扫去,又伸手向颜倾雨做了个请的手势:“好了,跳个舞吧。”
“是。”颜倾雨轻应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其余歌姬舞姬皆退到宾客席边,更甚至退到宾客怀里,只剩了一个白衣男子坐在东南角吹笛子。颜倾雨感到众人的目光都压在自己身上,沉沉的,她低下头,心里暗叫不好,因为要跳舞,她只穿了一双薄薄的丝履,可这满地的碎玉,自己该如何起舞呢?犹豫地往高台上望去,城主正拈着花白的胡须,嘴角还带着点闲适的笑意,而身旁的女子则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怎么还不开始啊?”女子不悦的声音,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鄙夷。颜倾雨唇畔弯起一丝自嘲的弧度,过去她要微笑着忍受太后和璇珠公主的嘲讽,如今更是要挂着媚笑忍受众人的凌辱、、心慢慢的下沉,沉到了她自己也看不到的深渊里……颜倾雨闭上眼睛,唇畔的笑靥却愈浓,宛若在冰雪中绽放的红莲,冷艳风情。衣袖一挥,长长的水袖如同一道淡青色的波光,疏影清浅、暗香浮动。
“这回总该唱支你自己想唱的歌了。”城主淡淡道。
颜倾雨听了便向吹笛子的白衣男子点了个头:“《绵蛮》,劳烦了。”
笛声悠悠地响起,宛若清泉湲湲流淌,颜倾雨翩然甩袖,若飞若扬,淡青色的水光在大殿中浮动着,划过了每个人的眼,然而她并不急着睁开自己的眼,漾着浅笑的菱唇轻启,歌声幽婉空灵:“绵蛮黄鸟,止于丘阿。道之云远,我劳如何!”
微微的唏嘘声传来,颜倾雨也不在意,反正城主开了尊口,自己也无需再做作,戏演得太足了反而不好。“绵蛮黄鸟,止于丘隅。岂敢惮行?畏不能趋。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命彼后车,谓之载之。”
颜倾雨轻轻扭动着腰肢,纤细的身体宛若春风中的嫩柳,水袖翻飞着,浅紫色飘带更是被甩的漫天飞舞,整个大殿都是青紫色的波浪,水光袅袅,紫霞飘飘、、
突然,足间一疼,险些跌倒,糟糕,定是踩到地上的碎玉了,道道目光朝颜倾雨射来,她勇敢的睁开眼睛,回了他们一个风情万种的眼神。然而,眼波流转间,却是凄冷一笑,她在众人愕然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足下开出的、朵朵血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