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大海》
下面是不是就该写: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是不是该这样写呢?海子,你把这尘世写的如此新鲜可爱,充满活力,可你为什么还要去卧轨呢?
林悄悄看着作文题,苦涩地笑了起来。
她不愿想起那些晦涩的、阴暗的死亡。
她不愿想。
可,一看到这个作文题,所有的一切,安静了一个月的心再次狂风四起。
她写不出一个字,一想到这尘世是如此肮脏脆弱,一想到所有的承诺都浅薄的可笑,她便一个字都写不出,终是交了一张作文空白的试卷上去。
林悄悄不敢相信自己这颗坚韧不拔的心,竟然因为头一天的作文题而剧烈颤抖,如同冬日瓢泼大雨中的流浪狗,瑟瑟发抖,可怜至极。
于是,拒绝了保送的林悄悄,终是没能考上她的第一志愿——N大。
早秋的阳光热烈灿烂,轻抚着每一片梧桐树叶。林悄悄从出租车上下来,拖了一只简单小巧的行李箱,站在S大的门口,欢迎新生的横幅迎风飘摇。
“哎哎哎,你好啊,新生对不对?你哪个系的?来来来,我带你去报道啊。”
一路走来,林悄悄听到N遍这样的话,她每次都是毫不犹豫地拂开拉住她箱子的陌生手掌,然后笑容满面地冷声道:“我自己会走。”
这会儿,蹲守道路两旁的学长少了些,林悄悄正走着,箱子突然又被拉住:“你走错了!”
一个高个儿小麦肤色的短发男生窜到她的面前:“新生报到处不在那里。”
“谁说我要去报到处了?”林悄悄歪着脑袋打量着面前的男生。
他点点头“哦”了一声,然后不等林悄悄拿开他的手,他就兀自冲她伸出手,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道,“我叫梁昱,经管系国贸新生,你呢?”
原来是个新生,林悄悄好笑地在他伸出的手掌上拍了一巴掌:“和你一样。”
“其实我是在问你的名字。”男生揉了揉自己的手掌,咕哝了一句。
“我叫林悄悄。”
“林悄悄啊。”梁昱念了一遍,尔后又拎起她的箱子,“走吧,你去哪我陪你。”
“不用。”林悄悄断然拒绝。
梁昱眨眨眼,笑容灿烂地说:“我陪你一起,就不会再有学长来问东问西了。你老说同一句话,不嫌烦么?”
说完,他微微欠了身,摊开手臂,摆出一副恭送的姿势。
林悄悄睨了眼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眯了下眼,仍是拉回了自己箱子,冷冷丢下一句:“爱跟就跟着吧。”
梁昱这一跟,算是给林悄悄留下噩梦般的印象——话唠啊!这货绝对是个超级大话唠啊!
没人理他,他还能一个劲儿的自言自语,天南海北飞禽走兽新闻八卦,能说的他都说了,就怕林悄悄当他是哑巴。
好几次林悄悄都停下脚步,瞪着他凶巴巴地说:“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梁昱都会笑着做一个拉住嘴巴的动作,但没走几步,他的话唠症就发作了。
“你就这样跟着,千万别走!”林悄悄剜了眼点头如啄米的梁昱,然后施施然地拐进了女厕所。
然后她就趁着梁昱不注意的时候,一溜烟儿跑了。
这事梁昱跟记仇一样的记了多少年,时常会愤愤地指责林悄悄当年不讲义气,把他一个人丢在烈日下暴晒一个多小时。而林悄悄总会大笑着回,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算认识,哪里有什么义气可言。
S大和N大离的很近,新生报到的第一天,考上N大的左米粒、莫亦城还有习路结伴来找林悄悄吃饭。
饭桌上,左米粒跟牛皮糖一样的粘着林悄悄,惹得莫亦城和习路鬼叫鬼叫的。四个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竟喝了两箱啤酒。
夜深的路牙上,四个人挨着坐了一排。左米粒挽着习路,头却靠在林悄悄的肩上。莫亦城坐在习路身边,两人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
“滚过去。”习路弹飞了烟头,狠狠地捅了下莫亦城的胳膊。
“什么?”莫亦城有些迷茫。
习路头痛至极地看着面前这个爱情白痴:“我又不是GAY,你靠好我干什么!你女朋友在那呢!”
这么一提点,莫亦城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凑到林悄悄的身边。
林悄悄墨玉般的眸子清亮清亮的,苍白的脸颊上也浮起一抹红云。她瞟了一眼偷偷移过来的莫亦城,忽然笑了起来,尔后把头轻轻地搁在莫亦城的肩上,又叹出一大口气。
温热的带着啤酒麦香味儿的呼吸喷薄在莫亦城脖子上,他脸唰的一下红了,整个人僵硬得好似块木头。
林悄悄抬起头,认真地凝着他:“你真的是莫亦城么?”
“啊?”
林悄悄伸出手在莫亦城的长眉长眼上拂过:“样子是没怎么变啊。怎么以前那个凶巴巴还会跟我打架,冷起来跟座冰山似的莫亦城不见了呢?你是哪里的呆子哟。”
“扑哧……”习路忍不住低笑起来。
莫亦城探了头瞪他一眼,尔后凝住林悄悄漆黑如夜的眼眸,认真地说:“因为是你,悄悄,在你面前我冷不起来,凶不起来,只能傻呆呆地看着你……”
“呕……”
莫亦城话还没说完,左米粒适时地吐了,哇啦哇啦地吐了面前一大摊。
习路一边顺着左米粒的背,一边哈哈大笑:“好蹩脚的情话。”
莫亦城的脸黑了黑——这两人真是好会打反助攻。
酒劲上来,林悄悄痴痴地笑了起来,然后一头栽进莫亦城的怀里:“真的好蹩脚……”她低喃一声,便安心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是近几个月来唯一一个没有噩梦缠绕的睡眠,再加上酒精作用,林悄悄足足睡到了隔天下午才悠悠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她眼帘就是那个化成灰都认得出的左米粒:“姑娘,你的脸挡住我的光了。”林悄悄无精打采地在左米粒的脸上推了推。
左米粒佯装生气地掐住她的脖子摇晃:“好你个林悄悄,不带你这么黑我的好么!”
“别晃了,再晃我就要吐你一脸了。”
林悄悄干呕几声,吓得左米粒赶紧跳到一旁,躲在习路的身后。
莫亦城倒了杯水递给林悄悄,顺手想帮她理下头发。
林悄悄条件反射地挡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莫亦城的手悬在半空,僵了半天才尴尬地收回。
“咦,有人昨晚说了一串蹩脚的情话,把小米粒都说吐了,还有人高高兴兴地扑过去说不介意,就爱这样的话呢。怎么这一觉睡得,又生分起来了?难不成我走错片场了?”习路挑着眉毛盯着林悄悄。
莫亦城干咳一声,对林悄悄说:“先喝口水吧。”
林悄悄敲了敲自己的脑壳,抿了口水,蓦地扭头望着莫亦城:“我忘了,难道你也忘了?”
“哈哈哈哈!”习路拽着哇哇乱叫的左米粒往外走,“不打扰你们,你们继续继续。”
莫亦城目送着他们出门,心里不断盘旋着这句“我忘了,难道你也忘了?”
——我怎么可能会忘,你的黑眸深邃而晶亮,那样沉沉地看着我,问我这个呆子哪里来的。你躺在我的腿上说‘再蹩脚只要是你说的,我都喜欢。’你紧紧抓着我的手,死活不愿松开,不断地低喃着‘别走,别走,不要丢下我。’你的呼吸你的笑,你的话语你的泪,我都记着,我怎么可能会忘。
莫亦城静静地凝着林悄悄,狭长凤眼里的笑容满溢,秀气的唇弯出一个极致好看的弧度,他一把将林悄悄拉进怀里:“我怎么可能会忘。”
林悄悄愣了一下,随即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幸好,幸好。”她低低地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