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远是在五点左右过来的,依旧是一身深色的中山装笔挺的很,一点也看不出是刚刚痛失发妻的人。
他进了病房看见他们显然很是意外,和薛宗之点头示意了后就站在了幼菀身后,捏了捏她的肩膀轻声叹了一口气,“菀儿,让你妈妈好走吧。”这样薄情冷血的话怎么也不能是他说出口,所以话音刚落李幼莞就发作了,狠狠地甩开他的手,刷的一下就要站起身,可是因为跪的太久她腿上一下失了力气又倒了下去,扑通一声,舒卉赶紧起来上前扶她。
李幼莞借着舒卉慢慢的站了起来,拍拍舒卉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可是那双眼睛却是狠厉地瞪着李博远,“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心里没数吗,你竟然连这点脸面也不肯给吗,啊,爸爸!”最后两个字她是咬着牙说的,一下一下地敲在李博远心上,他心里又是何尝不想过来,可是柳柳借着有了身子一直闹自己也是实在脱不开身。
他有些狼狈的撇开头,看向病床上闭着眼的韶薇,记得年轻的时候自己是极喜欢她的那对眼睛,灵巧又聪慧清澈的像一朵白莲花。他也是中意过她的,白家最有才情的小姐被他娶进门当初是多少人扼腕的,他心里也暗自庆幸,结婚前他见过她一面,在一场慈善晚会上她带着自己的一副荷花水墨画来,那样灵动的女子穿着一条中领的粉色旗袍盈盈立在台上,眉眼如画一样深刻,父亲又与自己提过有意与白家结亲,他当下就决定了,除了白韶薇谁也不要了,可是年轻气盛的他又哪里知道,就是这么一个自己心心念念要娶进门的女子心里竟然是属意别人的,半点也没有自己的位子,这口气他如何能忍,一气之下也收回了感情,和白韶薇相敬如冰。
现下他看着她这样躺在那儿心里顿时一沉,他只是恨她不爱他,所以后来才会把唐柳柳接进来就是为了让她心里不痛快,可是他没有想让她死啊,好好的人怎么就会这样抑郁而终呢,他的脚步动了动想要上前,可是被李幼莞一把推开。
“爸爸说的没错,是要让妈妈好走。”李幼莞挡在病床前,面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愤恨,她语气恭敬却连眼神都不给他,只是转身缓缓拉起了白布,又一把抽掉了病床床头放着的水晶花瓶里的康乃馨,“我出去扔了,爸爸您自便。”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舒卉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宗之搀起来的尤乐月说,“你要不先回去吧,家里还有六六呢。”言下之意是她没什么牵挂还是留这儿了。
尤乐月摇摇头,“一会儿怕是还有的忙呢,六六有妈妈照顾”说着又看了一眼已经面露疲态的薛宗之说,“我是和幼菀拜了把子的留在儿是应当应分的,那些人也不能说什么,你就先回去吧,”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反正你留着也没有什么用。”
这话一说薛宗之的脸当场就拉黑了,不客气的反驳,“敢情你用处很大似得!”
尤乐月也恼了,伸手挠了他一下,上前一把抱着舒卉的胳膊,“我们要共患难的,这儿没你什么事了,就赶紧回去吧。”说着豪气的摆摆手。
“臭婆娘。”薛宗之嘀咕了一声,拿过昨晚匆忙拿来给老婆围着的小毛毯要走,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我把顺福留在这儿给你,末了也好让他送你。”顺福是薛家的司机,跟着薛宗之一起长大对薛家很是忠心,身上还有工夫在,让他跟着阿月他也放心。
“恩。”尤乐月点点头,顺福那么大个放在那儿也够让人怵的。
“阿月你送宗之下去吧。”舒卉对率先进电梯的两个人说。
“你干嘛去!”尤乐月一下子就瞪大了眼。
“你管我。”舒卉也瞪回去,自己就是要去找荣暨,不过怎么能当着薛宗之的面讲。
“那你别到处走,一会儿我上来要是看不见你,哼哼”尤乐月冷哼了两声以示警告。
“你自己小心点。”薛宗之提醒。
“去吧。”舒卉冲他们挥挥手,看着电梯下去了这才往边上安全通道走去。
“呵!”虽然知道幼菀一定在这儿,可是看见一个白花花的身影坐在那儿还是忍不住吓了一大跳。
舒卉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后深吸一口气这才下了几步阶梯,在边上坐下。
李幼莞把脸埋在膝盖和双臂之间一声不吭,舒卉也不着急,只是心里有些害怕又往她边上凑了凑。
“非要和我贴在一起是不是?!”李幼莞抬起头塞着鼻子瓮声说。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一会儿天就要亮了,那些你不想见的人一个不漏的都会过来,我怕他们扰着阿姨了。”舒卉这话是在提醒她可说的却是实话,白家加上李家,又有几个是好惹的,白韶薇名下的那些价值连城的字画和田地那些人眼馋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幼莞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这才说,“卉卉,我有的时候真是羡慕你们家里有哥哥姐姐,就算是出事了也有可以商量和依靠的人,不像我,连母亲走了也不能痛快的哭一场以尽哀思,还要强忍着去应付那些人,我真的是”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真的是太累太累了”说着又伸手去擦眼泪,只是这眼泪都擦得掉,她心里的难过和丧母之痛又要怎么办好。
舒卉身边的亲人都健在,自小到大事事都有父母操持,就是大哥也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她对幼菀的痛不能感同身受因为这针不是扎在她身上,可是她心里却能揣测三分,连她这样的外人见此都能落泪心痛,何况是幼菀自己了。
她轻轻拉过幼菀的手,低声承诺,“我自知不能帮到你许多,可是咱们是姐妹,我定不会让你孤身一人的。”
“现在过来方便吗?”荣暨发了短信来,舒卉看了一眼时间,快六点了,和殡仪馆定好是八点。
“我去买点吃的”舒卉低声说。
尤乐月有些困了,撑着脑袋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舒卉推开病房的门,看见两个小护士缩头缩脑地往这边看,见她出来一下就转了身,舒卉眸色一沉,径直去了护士台,敲敲桌子,“护士长是谁?”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护士从站了起来,“是我!”
荀舒卉也不客气,“这里头的人是什么身份不用我提醒你们自己心里也明白几分,我只说一句,管好你们的嘴巴,不该说的话我不希望从外面听见。”说完就眼角也不带捎一下去朝电梯走去。
待电梯下去了,年纪小一些的短发护士这才忿忿地开口,“她当她是谁,凭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的!”
“你们刚刚做什么了!”护士长厉声问,上头特地让她这两晚值班虽没有明说可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四点钟人没有了的,可是上头却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禁止人来吊唁,想当然里头的人身份定不简单。
小护士被她这么一喝心里有些心虚,和另一个护士对视了一眼不敢说话。
护士长见她们如此就知道没有冤枉了她们,想到这儿就有些怒了,拍了一下桌子,“看什么看!你们两个一个一个说,谁也别想逃!”
这个护士长年纪还轻就当上了护士长可见有两把刷子,此时一声大喝不怒而威早就让这两个小护士吓破了心肝,短发护士赶忙说,“刚刚有个人说让我们盯着里面的动静,有什么情况都给他说。”
护士长一听这可不得了了,“就这么简单?!”
短发护士小心地看了一眼同伴,这才硬着头皮点点头。
护士长见此就怒了,也不绕圈子了,“你知道里面的人是什么身份吗,李博远是我们能惹的吗,那里头的一个个哪个是没有来头的,你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敢动他们的心思!”
短发护士吓的赶紧把口袋里还没有捂热的银行卡递过去,“我哪里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啊,有身份的人怎么会住普通病房,敏姐你帮帮我,我们也是一时迷了眼。”
护士长李敏哪里肯接这个烫手山芋,冷着脸把这其中的关窍想了想,“我如何能帮的了你,待接班的人来了我领你去找院长,看他怎么说吧。”
短发护士这下脸都吓白了,眼泪流个不停,“怎么还要见院长呢,我什么话都没和那个人说啊!”
李敏推了她一把,只道恨铁不成钢,“把你的眼泪和花花肠子都给我收起来!”
短发护士一时止不住眼泪,心里害怕可是没有法子只得捂着脸小声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