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荣暨穿好大褂低头扣了扣子一抬头就看见舒卉站在门口，就招了招手。
她垂着脑袋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荣暨见她这样心里也微酸，这个丫头哪里吃过这许多苦，一晚上这里跑那里跪的，想来现在是累极了，若不是和家里不愉快自己也不会半夜就回了自己家，哪里还能遇着她，所以这样倒也是庆幸挨了老爷子那一掌。
“事情都安排好了吗？”荣暨在她边上坐下，拿了一个保温瓶倒了半碗肉松粥给她。
“八点送去殡仪馆，后天火化，这两天要和幼菀一起守灵。”舒卉接过粥喝了一小口只觉得味道浓香，肉松分量也多。
“这下要辛苦你了”荣暨摸摸女孩的脑袋，知道劝她无用也就省了那个力气，自己多照应也就是了。
“我也没有什么用的”他说的她脸红小声嘀咕，突然想起正式就伸出手说，“早餐给我，我要回去了。”
荣暨从身后提了一个蓝色的纸袋给她，“不知道你们都喜欢什么，看着准备的。”
荀舒卉抱着沉甸甸的袋子，表情有些怪异，“这不是买的吧。”哪家早餐店会这么费心的准备漂亮的饭盒，外面还套着保温用的袋子。
“管的还真多，快过去吧，不早了。”荣暨脸上半点被拆穿的不自在也没有，拍拍她的手一脸笑意。
“啊”舒卉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已经快七点了，这时间什么时候这么不经用了。
“快去吧。”荣暨把装肉松粥的保温杯也递给她，小丫头跟个火箭似得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虽然才七点，可是医院里已经有不少人了，舒卉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叫家里派一个代表过来吊唁，电话是李云接的，她跟幼菀妈妈素来是没有什么交情的，但是听了也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直说幼菀这孩子命苦。
“好了好了，妈妈你今天过来吧，给我收拾几套衣服，这两天我就不回去了。”舒卉撒娇说。
“就你事情多，李家那么多人还轮得到你一个外姓人掺和。”李云嘴上这么说，可是也知道李家是纯属的面不和心也不和，这幼菀一个人还真是没法子。
“妈妈~”舒卉拖长了音，李云被她磨的没有办法，“知道了知道了，我下午过去，先睡了。”说着就爽快地挂了电话。
荀舒卉收了电话把手机往袋子里一扔站在那里等电梯，叮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三四个人，舒卉往边上避了避，只见里头有一个人有些眼熟，那人却是目不斜视径直就往外走。
舒卉走进电梯，心里仍在想那个人是谁啊，待电梯门快合上时，脑中灵光一现，妈呀！
待她重新跑回荣暨的诊室时荣暨已经吃了那个人一拳，他也不吃亏地拎着那个人的领子要还手。
“荣暨！”舒卉扔下袋子就跑了上去一把抱住他，使出全身力气不肯撒手。
那人见荣暨没有办法还手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踹向荣暨的小腹，荣暨没有料到他竟然还要动手，往后摔的时候下意识地抱着舒卉翻了一个身狠狠地当了一回儿人肉垫子。
倒地时舒卉除了有较大的冲击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听到身下的荣暨闷哼了一声这才惊慌起来，趴在荣暨的身上上下摸索，“怎么样怎么样，哪里疼？！”
荣暨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苦笑了一声，“卉卉你先起来好不好？”
舒卉一愣，手忙脚乱地从荣暨身上爬起来，回身就是一脚，照样还给了那个人。
那个人哪里知道这人跟母老虎一样，咬着牙往后推了好几步抵上了沙发。
“你算个P你就敢对他动手！”说话间又要冲上去。
荣暨一看她这是要发威了也顾不得装可怜了从地上赶紧起来一把搂住她，嘴上哄着，“好了好了，我没事了。”
舒卉现在已经急了眼，张牙舞爪地还要往前冲，嘴上骂着，“李景阳你妈生你没张嘴是吧，你不知道拳头不长眼啊就往人身上招呼！”
李景阳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被舒卉这么骂有些尴尬地看着荣暨但是不敢还嘴。
“好了舒卉咱们不生气了”荣暨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是知道舒卉脾气不大好的，可是她在他面前从未这样过。
“不生气不生气！你不生气我生气，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有多重要，你的这双手多重要，你不知道我知道！”舒卉被他紧紧地禁锢在胸前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可是心里却早已经恨不得将面前的人碎尸万段，这个不要脸的人凭什么对他动手，凭什么！
李景阳慢慢地走过来，“刚刚是我太冲动了。”
“屁！”舒卉可不信，那一拳和那一脚她是看在眼里的，好像荣暨是他杀父仇人似得。
“荣暨”李景阳只得求救于荣暨，干巴巴地喊了一句。
“卉卉骂的有什么不对”荣暨看也不看他，拉着舒卉在沙发上坐下。
“如果不是你瞒着我我会这么生气吗？”李景阳有些懊恼地挠了挠脑袋。
荣暨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生气了，“李景阳你可真有本事，自己的孩子自己保不住现在倒还跑来怪我。”
李景阳一听到这个就红了眼睛，他知道宋知秋流产了在荣暨这里做护理脑子就跟着火了似得，这荣暨跟自己多要好啊，大学同学还是一个寝室的，却跟自己老婆一起瞒着自己。
舒卉这会儿正拉着荣暨的手翻来覆去看有没有受伤，听到这儿忍不住抬头看李景阳，这李景阳现在哪里还有半点江城四少的风流模样，头发乱糟糟的下巴还有胡茬，白衬衫跟咸菜干一样挂在身上，不用靠近就知道是满身的酒味，顿时就有些嫌弃了，这荣知秋嫁的是什么人啊！
“我要是知道她怀孕了……”李景阳痛苦地抱着头。
“知道了她怀孕就怎样？就好好对她，得了吧李景阳这话你就偏偏小孩子行”荀舒卉忍不住嘲讽，这什么男人啊，明明应该是宋知秋最亲密的枕边人，可是从她怀孕到流产，他竟然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李景阳风流公子的名号从他上学那会就一直知道的，原以为娶了老婆会好些没想到还变本加厉了，如果你没有信心经营好一个家庭当初为什么要祸害人家姑娘，真真是坏男人！
“别和他说话了，浪费时间。”荣暨拉起舒卉要送她出去。
“等等”舒卉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说，“我要和他说两句话。”说着就松开了荣暨的手一下蹿到李景阳面前。
“你知道一个女人生孩子要承受多少痛苦吗？如果不是深爱一个人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忍受十月怀胎替他生孩子呢？李景阳你扪心自问，你值不值得知秋为你生孩子？！”说完就拉着荣暨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荣暨被她这么拉着走了一路也不说话，等电梯时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她被他这么看着不自在地往边上挪了挪，粗着声音问，“干嘛！”
“没什么”荣暨摇摇头，他只是觉得这个小丫头真的长大了。
白家的人在下午才陆陆续续地到了，为首的就是白家现在当家的白韶音，幼菀的大阿姨，她身着一身黑色的套装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幼菀的舅舅和早上在病房门口哭的女人。
“大姨”幼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轻声地叫了一句。
白韶音看了厅中的照片一眼表情有些动容，只是她马上就撇开眼冷声说，“我把莫姨带来了。”
李幼莞一看见后面走来的老妇人眼睛里就盛满了眼泪，莫姨快她一步上来抱住她，嘴上直说，“孩子不哭不哭。”
李幼莞只觉得现在终于可以好好哭出来了，莫姨是白韶薇的奶妈妈，也是看着幼菀长大的，当时白韶薇嫁进李家，除了她父亲留下她应得的遗产和自己的嫁妆外只带了莫姨过来，那么多年就利落地和白家断了联系。
幼菀不得白韶薇喜爱，也是莫姨一手照顾她，那么大年纪的人日日抱着她给她把屎把尿，那些白韶薇没有尽到的责任，莫姨一分不少的都给了幼菀，这样的老妈妈，幼菀怎么能不感动。
幼菀的舅妈一来就是扯开嗓子哭，趴在冰柜上哀嚎，舒卉和阿月对视了一眼，一人一边架起了舅妈，嘴上劝道，“舅妈你别哭坏了身体”手上却是一点也不客气拖着舅妈就丢给了舅舅。
“幼菀的舅舅我也就厚着脸皮叫一声舅舅了，舅舅啊，韶薇阿姨早上走的怎么你们现在才来，是不是路上堵车啊？”尤乐月故作关切地问。
白敬颂只得顺着尤乐月的话说，“可不是吗，这江城堵车也实在是厉害。”
“舅舅实在是兄妹情深，阿姨也泉下有知了，你们一定累了吧，我们订了几个守灵休息室，舅舅舅妈要不要上去眯一会儿。”舒卉贴心的问，现在的殡仪馆也是五脏俱全了。
一听到这儿舅妈白了脸赶紧摆手，“不用麻烦了，还是你们辛苦，我们在这儿就行了呵呵。”这在殡仪馆可怎么睡，眼睛一闭都知道边上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啊，那真是辛苦舅舅舅妈了，一会儿那么多人来我害怕招待不过来呢，呵呵真是太好了，不过舅妈你可要保重身体不准再伤心掉眼泪了哦~”舒卉赶紧说，不给她说不的机会。
舅妈脸色马上就有些不好了，只是现在也是赶鸭子上架由不得她说不了，嘴上应付着，“这都是我们应该的，倒是麻烦了你们，和我们家非亲非故的倒忙上忙下。”一听就是在暗示舒卉她们作为外人不要过分插手。
“舅妈这是客气了，我们和幼菀跟亲姐妹哪里有什么两样，何况她也没有兄弟姐妹帮衬，我们也是不想她太累了。”尤乐月一番话堵的舅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拉着舅舅就到了前厅做接待。
尤乐月被舒卉看得不好意思，抓了抓长发别扭地往地下看，“干嘛这么看我？”
舒卉眼里有了水汽，要知道阿月平日都是躲在她们身后的，这样通透却又让人挑不出理的话她又何曾说过，“我只是觉得你说的真好。”
尤乐月看向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皱了皱眉，低声道“卉卉，先前在家里有爸爸妈妈，结婚了有宗之，身边又有你们，几乎都没有受过苦，所以觉得这一路都是顺风顺水的，和幼菀比起来，我真是幸运太多了，我没有什么能帮到她的，能做的也不过这一点点而已，心里很愧疚。”
舒卉点点头，她是也有同感的，和幼菀比起来，她们已经幸运太多了，所以辛苦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对了阿暨哥脸上的伤怎么来的？”尤乐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舒卉的手，刚刚荣暨送舒卉过来的，嘴边红了一大块，看着就是跟人动手的。
“不是我，是李景阳弄的。”舒卉这下可不想保密了，他李景阳都不怕丢人的她还怕什么。
“他们怎么了？”尤乐月这下更有兴趣了，荣暨虽说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可是荣家的人谁又敢真的不放在眼里。
舒卉把事情都讲给她听，脸上还是止不住的愤怒，“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有病，这也要怪荣暨。而且当时也是宋知秋自己求到荣暨这边的。”舒卉之对宋知秋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虽然比李景阳大三岁，可是人长得漂亮又很温柔亲切，现在因为她连累荣暨挨打了所以现在连带也不喜欢她了。
尤乐月听完倒是不惊讶，一脸的淡定，让舒卉看出了猫腻，“你怎么一点也不吃惊？”
尤乐月掏了掏耳朵，气定神闲地说，“因为我早就知道了啊~”
舒卉这下是真的气着了，她原先还当真是个大秘密藏在心里呢，谁知道连阿月都是知道的，“你怎么知道的？”这是好像也只有她和荣暨知道啊。
“你知道她肚子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吗？”尤乐月前后看了看，这才神秘兮兮地问。
“那我怎么知道，总不会是因为身体不好不小心流的吧。”舒卉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李景阳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李家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要是知道宋知秋怀孕了那还不得供起来，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就没了。
尤乐月看她自己在哪里瞎猜表情变幻莫测的，只得自己揭晓谜底了，“是李景阳在外面的那个女人自己说的，说是宋知秋找到她，两个人推搡着就甩到了，那个时候宋知秋大概也是不知道自己怀孕了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贸然地就打上门了，现在那个女人把这件事当作是英雄事迹在外面说呢，估计得有不少人知道了。”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心里唏嘘不已，要知道当时还是李景阳自己上宋家求，宋知秋眼光那么高，又嫌他年纪小不会照顾人，后来还是两个人相处久了才有了感情，谁知道他竟然这么不珍惜，这才多久就只见新人笑不问旧人哭了。
出殡那天晴空万里，抬头一望就是满天朵朵蓬松的白云，李幼莞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捧着她母亲的骨灰和遗照走在前面，整个人瘦弱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舒卉的鼻子酸了酸，就算再不愿意，这一天也还是到了，荣暨见此，扶着她的手紧了紧。
“我知道人都是会有这一天，可是私心的想着这一天一定要迟一些时候来才好，我不愿意再送任何一个人走了。”舒卉紧着嗓子轻声说，幼菀的妈妈去世她才知道，死亡离自己究竟有多近，你都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这一天就已经到了。
荣暨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胸前一热，好像她的眼泪已经透过他的衬衫刻在了他的心上。后来他也问过自己，那时候为什么坚定了自己心，可能就是因为那天她的泪，在他的记忆中，她是很少哭的，可是那几天她的眼泪却比他认识的那么多年流的都要多，他就想，以后再不让她哭了。
“妈妈”李幼莞接过白菊花放在墓碑前，缓缓跪下，手指抚上碑上的照片，是白韶薇穿旗袍的样子，那时候她还没有出嫁，脸上的笑容含蓄又温婉，“妈妈，这么多年我竟然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给你准备的白菊花你不要怪我才好啊”她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以前她曾经私心想着，以后结婚的时候她也不会哭的反而要欢欢喜喜的，要让白韶薇知道自己的恨意，对这个家的恨，对她的恨，可是这一天竟然永远也不会到了，她不知道一个人的命竟然是可以由那个人自己说了算的，老天爷竟然也不管。
“节哀顺变吧。”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头看了一眼照片里笑意吟吟的女子，苦笑了下，叫了声，“周叔叔。”
周毅也是一身的黑衣，眼里的悲痛显而易见，在外人看来，还以为是对亲家的惋惜而已，他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墓碑，“我想和你妈妈说两句话，行吗？”
李幼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紧了一下，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道，“叔叔有心了。”
“节哀”经过周宇醇身边时他低声道。
李幼莞侧头看去，目光只触到他穿着黑色西装的肩膀，点点头道，“谢谢。”语气疏离客气，全然不像是对待未婚夫说的话。
周宇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眸色看不出情绪，“客气了”
“这周家倒是有礼数，这宇醇看着也很是可靠，咱们幼菀想来也是有个依靠了。”白家舅妈甚是满意地看着周家父子，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可以让周围出来送殡的人听个正着，人群顿时有了议论声。
“二奶奶你说话可要当心些，这些话是你一个舅母该说的吗。”莫姨当下就发难了，她这么大的年纪什么场面没有见识过，区区一个嚼舌根的妇人她压根也不放在眼里。
“我说什么了就由得到你开口！”白家舅妈被她这么一指责脸色马上就不好了，她嫁的白敬颂是第二个儿子，上头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和白韶薇又不是同胞姐弟，左右都差了近十岁，所以白韶薇出嫁的时候她还没有嫁进来也不知道这老妈妈究竟是什么人。
“二奶奶这话问的好，我自问只是一个白家的下人，可是也是服侍了老太太和二小姐多年的老人了，你问问二爷，我是什么人？”莫姨直接把问题抛给了白敬颂，那双凌厉的眼睛看的白敬颂的脚只打哆嗦。
“莫姨就不要和我家这个不知礼数的计较了吧”白敬颂低声道。
“二爷这话是折煞我了，这二小姐才闭了眼就有人在背后拿女儿家的是非嚼舌根，这幼菀才多大的年纪，以后还怎么让她见人。”说着眼刀子就唰唰地像白家舅母射去。
这白家舅母哪有这个心思，左不过是想让幼菀吃过闷亏罢了，现在被她说的这么严重心里也没有主意躲到白敬颂后面不敢露脸。
“好了”白韶音站了出来，“今儿是什么日子也由得到你这么闹，回去拿了佛经抄也好静静心。”说完看也不看他们径直去了前面。
看热闹的人见这样也就散了，只是颇为同情地看了白家舅母一样。
“那老婆子是谁啊？”待人都到前面去悼念了她才敢问。
白敬颂叹了一口气，“是我大妈的陪嫁丫头，又是我二姐的奶妈，后来跟着二姐去了李家，爸爸还在世的时候也对她很是客气的，今儿你算是把她得罪透了。”
白家舅母嘀咕了一声也不再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