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昀帝与史贵妃之间的是是非非，除了他们自己，谁也不清楚，就是跟在盛昀帝身侧几十年的内监李诚，也看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所以就更别说他们的儿子寿王景泰了，他肯定也是不清楚的。其实，若景泰早些知晓父母之间的纠葛，许多问题似乎早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如今景泰正蹙着眉，不知如何回答站在窗外苏日辰的问题。
为了苏日辰的安全着想，景泰让青儿在寿心阁为苏日辰和雪静藏各准备了一个房间，供他们居住。夜早已深了，苏日辰却翻来覆去，如何也想不明白盛昀帝这道圣旨是何用意，干脆来敲景泰的窗户。
“站在外面不冷吗？——你且先进来！”景泰松开眉心，朝窗外的苏日辰说道。
等苏日辰进了屋，才发现景泰似乎只着了中衣。苏日辰的脸略微红了红，也不是没见过的，当日在二娘家里，她还和他同床共枕过。一念至此，苏日辰施施然跪坐在席上，等着景泰的解释。
景泰先是披上外袍，而后为她倒了一杯水。
苏日辰端起来，居然烫手，兀自笑了笑。这就是富贵人家与平常人的区别，在山上，这水壶里的水常是冷的，而景泰屋里的热水是每半个时辰就有侍女会换上新的。
“这么晚不睡，所为何事？”景泰收拾着案上的几封公文，慢慢问道。
“刚才的问题，你还不曾回答我。”许是因为夜色掩盖了苏日辰平日的伪装，她不再王爷王爷的喊，脸上露出疑问，“就算我科举中第了，圣上却为何要令我去嵩阳县？——我若去了嵩阳县，这京都——”
景泰停了手上的动作，看向苏日辰的欲言又止：“有话你且说来。”
“我入京都，或者说为官都是为了助王爷一臂之力，如今被调入京外，如何能帮助王爷。”苏日辰蹙蹙眉，眼中全是真诚。
景泰瞅着她，半晌忽然笑了。
这么多日来，苏日辰一直叫他王爷，一直和他闹着别扭，终于在此刻坦言还是担心他的。景泰心里喜悦，面上却并未显露：“圣上如此吩咐，想来必有深意。”
“是何深意？”苏日辰喝了一口热水，摇摇头，“不管是何深意，王爷的安全才是重要的。虽然自从入京后，那些杀手似乎销声匿迹，可如王爷所说，宫中形势未定，王爷也随时都有危险。若是没有我——”
“没有你会怎样？”景泰忽然欺身过来，凑到苏日辰眼前，好看的唇形微微勾起，“若我身边没了你，会怎样？”
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苏日辰想垂下眼睑，却似乎也不愿垂下，只是慢慢说道：“没了我，会更危险！”
景泰忽然笑了，在苏日辰面前跪坐下，握住她的双手，惊得苏日辰都忘了收回自己的手。
“其实——”景泰一边笑，一边说着，“我也觉得，若没有你在身边，我会更危险。——可是圣上的旨意都下了，不能违旨，否则——你说怎么办？”
苏日辰愣了半晌，才惊觉景泰的提问，忙缩回手，红着脸道：“对我们来说，圣旨不可违，但对圣上来说，若让他改变了主意，不过是再加一道圣旨而已。只是——我不知道圣上心中是如何猜想的，所以、所以——所以这正是我来的目的，对，这是我来的目的。”
苏日辰不断重复着最后一句话，似乎在提醒景泰，却更像是提醒她自己。
景泰忍不住又笑了，改跪坐为随意坐着，托着腮看着苏日辰红彤彤的脸蛋，忽然改了话头：“十郎，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你很好看？”
苏日辰愣了半晌，忽然一撇脸，声音有些虚：“当然有啊，满大街的小娘子都说我生的好看。”
景泰将脸凑到苏日辰面前，但见她的耳朵都红了起来，笑着说道：“那么，有没有哪位郎君说你生的好看呢？”
“有啊——也有许多！”苏日辰似乎被景泰看得有些狼狈，身体不自觉地略后退了退，神情开始清醒，“王爷靠这么近，是做什么？”
景泰那张好看的脸，似乎越来越靠近自己，苏日辰想退却又碍于面子而没有退。
景泰看着苏日辰那饱满的红唇，心中忽然有些难以压抑的冲动，可半晌后，景泰后退了退，说道：“圣上此举应该别有深意，如今我还真的不能让你去嵩阳县，这事你且不必管了，我自会处理。”
“真的？”苏日辰很快从方才那股旖旎的情景中脱身，喜道，“那自然好，如此这般我就能安心去睡觉了。”
“这么着急走吗？”景泰忽然扯住欲起身的苏日辰，偏着脸笑道，“你这几日一直不肯给我一个好脸，就算生气，也该气消了吧？”
提到这里，苏日辰脸上的欢喜淡了淡，垂了垂眸，说道：“我没有生王爷的气，我生的是自己的气。”
“噢——这话又怎么说的？”景泰摇摇头，看着苏日辰，眼中光芒璀璨，“十郎，我向你保证，以后不管何时何地，我再也不会让你身处危险之中。乌木，他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你——可能原谅我？”
看着景泰的脸，苏日辰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她从来没想过景泰居然会跟自己说这些。自己其实不过就是一个棋子而已，他又何必和自己说这些？
“这件事，是我学艺不精，跟王爷——没有关系！”苏日辰慢慢说着。
景泰松了拉着苏日辰衣袍的手，神色黯了黯：“你还在怪我，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
怎么做？
苏日辰仔细琢磨了一下，估计不管景泰怎么做，自己心中的那份失望都无法让她能够再像以往一样。可她心里也明白，景泰在京中势力不大，想要在这么多暗藏的敌人之中救出自己，本就十分困难，可心中的那个坎儿，她怎么也无法越过去。
“十郎，本王一言九鼎，此后如论何时何地，本王都不会让你陷入危险——”景泰的话被苏日辰截断。
苏日辰一只胖胖的手捂上他的嘴，摇着头，苦笑道：“王爷这又是何必？——如今不说是我，就是王爷自己不也步步谨慎，生怕落入陷阱之中。我苏日辰并不怕死，也不怕被人捉去，我只是——只是在无法可施之时，希望来救我的是王爷而已。”
这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苏日辰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可看着景泰眼中的认真，苏日辰不得不说，她不愿意让一个誓言捆住景泰，正如自己也被一个誓言捆绑，所以才甘心留在此地帮他。
“夜深了，日辰告退了！”苏日辰说完，丝毫不给景泰挽留的机会，转身急忙而去，只撞得门哐当作响。
景泰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外，冷风袭入，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