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侍女们畏缩着退出房门后,苏日辰才松了口气,将身上湿淋淋的衣服除去,露出一副精瘦的身体来,上身用白布死死裹着。
看着显不出性别的胸口,不知怎的苏日辰就想起白云师父的话:好在十郎你年纪小,否则等大一些,就瞒不过去了!
苏日辰慢慢解开胸口的白布,摘下发冠,缓缓滑入热水中。她被乌木抓到这里不过两天,却总觉得好像过了许久一般。她将塞入袖中的梅花木牌拿出来,趁着外面不亮的天色,仔细摩挲着它。
良久,苏日辰发出一声长长的慨叹。
其实苏日辰现在十分困倦,又累又痛,不过看到木牌好端端地躺在手中,忍不住露出微笑。
待沐浴结束,她才发现一件事情,没有换洗的衣物。苏日辰蹙蹙眉,朝外喊去:“有人吗?”
门外没有人回答。
苏日辰诧异,方才有好几个侍女,她们都去了哪里。苏日辰只得再次喊道:“有人吗?”
门外仍是毫无动静,苏日辰左右看看,这屋里除了地上扔着的她原先的湿衣物,再无别的衣服。苏日辰有些气闷,正在此时,忽然听到门吧嗒一声响了,沉稳的脚步声宣告了主人的身份。
苏日辰慌忙没入水中,扒着桶沿,看向屏风后。
乌木从披风后转出,瞅到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苏日辰。
热水氤氲,苏日辰的杏眸如天上的星星一般明亮。她死死盯着乌木的一举一动。
乌木诧异:“我方才经过听到你在喊叫,便进来了。莫非是要人帮你搓背?”
苏日辰心如擂鼓。
如今稍一不慎她的身份就暴露了,真不该粗心大意在这里洗澡。苏日辰结巴着,嘴巴以下全藏在桶后面。因为这桶是专门为乌木所造,乌木体型魁梧高大,她不由庆幸这浴桶够大,才能遮掩住她的秘密。
苏日辰支支吾吾道:“怎……怎么敢劳驾皇子殿下!……我只是发现没有换洗的衣物!”
乌木看着苏日辰亮晶晶的杏眸,心头一动,忽然笑道:“本皇子为你搓背也无不可,只希望你能看到我招揽郎君的诚心!”
苏日辰本想反口讥讽:你连我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还一直想着招揽我,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但此番境况苏日辰不敢造次,只是笑着,弯了一双乌眉:“是是是——殿下有诚心,可是殿下可否为我寻一套衣物。这个样子,实在——实在——”
许是因为热水的关系,许是因为紧张的关系,苏日辰虽然身在浴桶中,却觉得浑身都是汗。
乌木若有所思,往前踏了一步,骇得苏日辰心脏堵向了嗓子眼。此刻她的戒尺不在身边,浑身上下赤条条,若这乌木——苏日辰咬了咬牙,若真被他看见了,指不定就要挖了他的眼睛。
眼见苏日辰杏眸里的光从紧张变成了杀意,乌木的脚步顿下。这两日事情已经够多了,他可不想在惹到这个有些“怪异”的家伙。
乌木冷哼一声,转身走出去:“等着——”
苏日辰松了口气,一身的汗,不如再洗洗。这一洗不当紧,居然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苏日辰对乌木完全无语了。就算这乌木再日理万机,派个侍女送衣物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他偏偏就懒得吩咐人。
当水早已冰冷,苏日辰一面捱着冷,一面纠结葵水的问题时,门外终于传来了侍女的声音:“郎——郎君,殿下吩咐我送衣物来。我,我能进去吗?”
那小心翼翼的声音似乎苏日辰是一条随时会跳起的毒蛇。苏日辰忙用最温柔的声音喊道:“快进来快进来——”
门响后,一个侍女羞红了脸,垂着脑袋托着一个木盘走进来。
盘上有衣物,从小衣中衣到外袍无一不有。但,少了一样,苏日辰裹胸用的白布。那侍女不敢乱看,瞅着自己的脚尖缓缓走过来:“请问郎君,放——放哪里?”
苏日辰将白净的左胳膊伸出半截,朝右边的案子指了指:“那里那里——多谢小娘子!”虽然乌木故意冷落她,但好在还是有人送衣物来。
侍女放下衣物后,并没有离去,只是羞怯地说着:“殿下吩咐奴为郎君更衣——郎君请——”
苏日辰翻了个白眼,声音从温柔变得冷酷:“你出去吧,不用你服侍——”开玩笑,若是让侍女帮着更衣,她是女子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侍女一直低垂着头,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笑凝固了。侍女的耳朵红了红,鼓足了勇气轻轻说道:“殿下殿下吩咐奴——奴以后跟着郎君。奴——奴以后就是郎君的人了……”
苏日辰终于明白她的意思了,敢情这是乌木送来为她暖床的美人啊
苏日辰沉了沉脸,杏眸里滚动着不知名的情绪。半晌后,苏日辰打了个哆嗦,说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吩咐你出去为我守着门,不许任何人进来,我要自己更衣。待我更衣后,你再进来!”
那侍女并没有立即答应,但苏日辰语气里的不悦她能听得出来。侍女想了想,躬身道:“是!”然后侍女翩翩而去。
苏日辰将下巴颏磕在浴桶上,瞅着侍女离去的背影。单单看这背影就知道这个侍女是个美女,乌木可真是“用心良苦”啊!莫非他是在试探自己究竟是否是寿王的禁脔?
苏日辰此番机灵了,她怕有人在暗处窥探,提足了气。虽然身体里的噬心蛊限制了内力的使用,但为了不暴露秘密,她如一道闪电般从浴桶中掠向床铺,伶俐地捞走了案上的衣物。
之前因为寻找梅花木牌,屋子被她翻腾得乱七八糟,这次回来屋子干净整洁,好似根本不曾被翻过一样。
落在重重叠叠的床褥后,苏日辰先是用灵敏的耳目感知了一下周围,除了门口侍女的呼吸外,好像并无他人。这一下,苏日辰才敢静心穿衣。
没有裹胸的白布不要紧,将床单撕成长条就行。没有月事布不要紧,也有床单可用。然后穿上小衣、中衣和外袍后,苏日辰只觉得浑身又出了一身的汗。
“你还在吗?”苏日辰疲倦地缩在被子里朝门外喊。
侍女走了进来,因为苏日辰缩在床榻上,床榻两侧的帐幔挡住了侍女的视线。侍女躬身道:“郎君有何吩咐?”
“吩咐没有,且去给我端些饭菜和热水来!”苏日辰揉着太阳穴,冲侍女说道。
侍女离去,苏日辰本想躺在被窝里休息休息,无奈头发湿淋淋的,她便坐起来捞过一条不知名的棉布开始擦拭头发。
苏日辰感叹着,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乌木从哪里弄得,居然十分合身。这么长时间才送来衣物,莫非是上街刚买的?
待头发半干,苏日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觉得眼皮十分沉重,可她真的好饿,好饿——
当侍女端着饭菜来到苏日辰的门外,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有人答应时,便兀自推门而入。侍女四下瞅了一圈,但见苏日辰还在床上,便想上前去,却被身后的脚步声吓到。一回头,居然是二皇子乌木。
侍女连忙躬身:“殿下——”
“人呢?”乌木蹙眉。
“郎君好像累了,在睡觉!”侍女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乌木愣了愣,轻抬脚步朝床榻而去,分开帐幔后,但见苏日辰一张青肿的脸藏在锦被中,一双杏眸紧紧地合上,长长的睫毛在眼底现出一排小小的阴影。
“你——”乌木本想开口唤醒她,却发现她右手握成拳。他快速出手,不给苏日辰任何醒来的机会,点了她的睡穴。
苏日辰右手吧一下微松了松,一个梅花木牌露了出来,乌木唇边泛起淡淡的笑。
三日后,长安城繁华的大街上,一处名叫回春堂的医馆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为什么不去,医者父母心,老子的钱够多,你为啥不去?”
接着一个老者无奈的声音传来:“不是老朽不想去,这附近的几家医馆的医师都去过郎君家里,都说那病治不了,老朽才疏学浅,肯定也治不了。”
“你这老头,还没去看病,就知道治不好?——老子偏要请你去——走,走——”随着声音,扎了一个大辫的东戎大汉萨兰跟拎小鸡一样,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从医馆里拎了出来。
那老者名刘禹,正是回春堂的坐堂医师。
萨兰将刘禹扔入一家普通的马车中,然后跳上车辕朝回春堂前仗剑的高摩挥挥手。
乌木身侧的高个侍卫高摩,一看刘禹已被抓上车,便收回了拦在医馆伙计们面前的剑。
那三四个文弱的伙计,只得眼睁睁看着刘禹师父被不讲理的萨兰抓走。
这已经是萨兰五日来抓的第九个医师了。前八个医师因为看不出病症,被萨兰骂了好久,连带着整条街上的医馆都知晓了此事。所以回春堂的坐堂医师刘禹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可谁知萨兰气势强硬,刘禹是不去也得去。
之前萨兰的态度还没有这么恶劣,可随着八个医师都对病人的病情无从下手,萨兰的态度越来越差。这些医师大都不是自愿,因为萨兰的强横,也有人想着报官,可那前来询问的金吾卫一瞅到萨兰的摸样打扮,便短了几分气势。
不是金吾卫们不敢接受此案,只是乌木的身份太过特殊,他们根本惹不起,这案子只得悬起来。
当刘禹在马车上第九次叹气时,马车终于停了。
萨兰霍地拉开车帘,跳下去,朝车内的刘禹吼道:“下车——”
刘禹耷拉着脑袋,慢悠悠挪下车,然后抬目看去。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