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东夹着一本崭新的杂志刚走进主席办公室，还没邀功呢，却发现李伟来也在。
李伟来手里正得意地摊着一本内刊，看，主席，头条呢！
什么头条啊？陈卫东探过头去，一行字没读完，头嗡一下大了，头条是李伟来的一篇小说。
当然，李伟来在内刊上发表一篇小说，不意外，毕竟人家也是文联的专职创作人员。意外的是，那篇小说居然跟自己这本从北京来的样刊上的小说题目一个样。
巧合而已！陈卫东安慰自己说，杂志上经常搞同题小说征文呢。
主席看见陈卫东，嗬，又有作品面世啊，小陈？
陈卫东是借调文联搞创作，暂时还不算专职，但陈卫东近来风头很劲，大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势。
是的，北京的，一家大刊！陈卫东把杂志双手奉了上去，请主席多指示，多斧正！完了，退出屋去。
他不大喜欢李伟来这个人，并不是骨子里的那种文人相轻意识在作怪，而是李伟来这人给他感觉有点阴。怎么个阴法呢？他说不上来。
喝了一杯茶，又上了一次卫生间，陈卫东想，主席也该把他那篇文章拜读完了。按惯例，他得收回样刊。陈卫东就在脸上做出谦虚的表情来，打算从主席那儿接受一回表扬。
主席经常表扬人，陈卫东都谦虚地领受过好几回了。人，有时候是需要表扬的，作家也不例外。但这回，很意外，李伟来没走，主席脸上挂着霜。上北京大刊，是文联零的突破啊，主席汇报工作时可以大书特书一笔的，怎么会这样呢？
陈卫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主席，看完了吗？
没看完！主席硬邦邦抛出三个字。
那要不，再放放？陈卫东想了想回答说。
不用放了，我不喜欢吃剩饭！主席冷着脸点燃一根烟。
吃剩饭？陈卫东睁大了眼，想从烟雾中看出点眉目来。
写作嘛，摹仿是必要途径，我理解！主席叹口气，但抄袭就不应该了！
抄袭？陈卫东脑门一凉，搞写作的人，背上这名声可就栽了，一辈子抬不起头的！
尤其是抄袭本单位人的作品，更不能原谅！主席加重了语气，跟着，从桌上抓起两本杂志，往陈卫东怀里一塞，自己好好对照对照去！
对照什么？陈卫东狐疑地转过身，看见李伟来正表情严肃地坐在沙发上。
严肃个什么劲啊，上个内刊头条这么神气？陈卫东心里愤愤然退出了主席办公室。
对照就对照吧，不信天下有那么巧的事，就算是抄袭，也是别人抄他陈卫东的！偏偏一对照，陈卫东傻了眼，李伟来那篇《你哄了谁》，跟自己那篇《谁哄了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果说有不同，也就是时代背景不同而已。
陈卫东就急急忙忙看封面，一看傻了眼，人家那本内刊比自己这本正刊早出刊一个月。三十天呢，谁抄袭谁？陈卫东第一次真正体味到什么叫有苦难言了，有冤莫辩了！
心事重重的陈卫东拿了杂志向主席办公室里走，怎样才能给主席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人没进门，却听见李伟来正在苦口婆心劝主席，算了，家丑不可外扬，小陈年轻，要求进步的心态可以理解，急功近利了点，我们应该多帮多带，不能一棒子将人打死嘛！
主席把茶杯拍得啪啪作响，老李啊，我是恨铁不成钢啊，写作这玩意儿玩不得半点虚假的，他这么干分明是自毁前程不是，今年五个一工程奖就报你了！他嘛，让他好好反思反思。
陈卫东收了脚步，怏怏退回了自己办公室使劲反思起来。
他和李伟来一个办公室呵，怎么反思心里还是不痛快。他去摸烟，口袋里空空的。心烦意乱下了楼，他得去买包烟，找个僻静处好好想清楚。
一想就想出个眉目来了，那次他拉肚子一上午去了几次卫生间，电脑没关，几次回来都看李伟来在他电脑前慌慌张张离开的样子。当时，陈卫东还好笑，以为李伟来偷看自己电脑上的照片呢！李伟来不会打字，一直用手写，莫非他偷看了自己的初稿？李伟来别的能耐没有，但记忆力却超强得惊人，这家伙虽是个半拉子文人，但与烟酒无缘，一点不像陈卫东那样烟出文章酒出诗。想到这，陈卫东一拍大腿，糟糕，自己电脑开着呢，一个短篇初稿刚写了一大半。陈卫东急急忙忙赶回办公室时，电脑前空无一人，但明显有人动过的痕迹，他的设置他自己清楚。
陈卫东看了看那个短篇，恶狠狠删到回收站里，心里却在滴着血，自己的儿子又要抱着别人的大腿叫爹了。
果然时隔不久，那个短篇又上了一家地市刊物的头条。像李伟来这样的老作者，在大刊物上没亮过相，上大刊有难度不说，时间周期也太长。陈卫东则不同，跟好多刊物编辑熟，一篇稿不消一个月就可以搞定留不留用。
陈卫东心里有数，却装糊涂，更加在电脑上鼓捣得勤劳了，他对主席发誓说，一定要在“十一”前写出一篇有分量的作品出来为国庆献礼。
可能写得太投入，陈卫东肠胃毛病频出，半个小时不到就得上一次厕所，且一蹲就是二十分钟左右。完稿那天，陈卫东长出一口气说，我得打个翻身仗了，是吗？李伟来冲他伸出手来，那我先祝贺祝贺你！
“十一”转眼间就到了，陈卫东和李伟来脚跟脚步进了主席办公窒。李伟来还是掏出一本内刊，新出的，还散发着油墨清香，对主席一脸媚笑说，托主席洪福，又上一回头题！
主席笑着弹给李伟来一根烟，完了冷冷冲陈卫东说，你的呢，不会又拿人家剩饭哄我吧！陈卫东笑，这回是真的剩饭呢，剩了十多年的！跟着递给主席一本封面陈旧的外省刊物。
主席勃然大怒，什么意思，拿旧作品来搪塞我啊！陈卫东笑笑，旧瓶新酒您一定听说过吧！
主席还是不明白，陈卫东就翻开李伟来的内刊和自己送的旧刊，说主席你看一看就明白了！
主席就耐了性子看，一看，脸上霜就浓了。主席冲李伟来使劲砸过那两本书，什么心态啊你，吃人家十年前的剩饭，不怕坏了肠胃啊！
没出息的李伟来不明白，他这回抄的那篇是陈卫东十年前的处女作，是被陈卫东故意当新作存在电脑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