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人经过申勇的一番煽动,心中隐隐把李家庄当成了自己的新家。果然是人多好办事,两百多人如蚂蚁般一番忙碌,在庄内很快便搭起了十来个简易的窝棚。
对于房舍与窝棚的分配,申勇心中早就有了计较,算是第一条奖罚条规,也就是测试这些人的控马娴熟度来决定土坯房与窝棚的归属。
临近酉时,申勇命高翔三人将自己的马匹牵到了庄外一处较为平坦的开阔地,二百人在高翔与吴章义的呼喝下列成两个小方阵,距离方阵二百步开外的地方扎了四个人形大小的草垛子。甲乙两队各出两人,四人一组,为稳妥起见,彼此间距拉得有点宽,大约三丈。
手中倭刀能够在掠过草垛的瞬间准确砍中指定部位的为上等技艺,刀身能够划过草垛任何部位的为中等技艺,落空的为下等技艺。关于这种个人技艺的划分,申勇是从戚少保的练兵实纪中学来的。
技艺不同,在军中的待遇也不同,公正公平地执行这种规定,除了可以激励士卒们的进取心之外,还能确立一种个人荣誉感。是人都有几分血性,都有好胜心,落后的人必然不服输,更会主动加强个人技艺的操练。
申勇看着跃跃欲试的各人,暗自道:“能够达到中等技艺以上的人必然不多,这样既能妥善解决因房舍引起的隐患,又能为以后的正式编队成军做先期准备。这大冷天的,虽然有寨墙遮挡,但简易的窝棚绝无土坯房住着来得舒服。
中等技艺以上的人住土坯房,下等技艺的住窝棚。饭食方面还是暂时统一供给,一来现在人手不够,二来还没正式操练,军律没渗透到个人的日常生活中,引起反弹就不美了。
夕阳斜照,甲队的李青山走到申勇那匹河套马的左前方,他轻轻抚摸着马儿的鬃毛,嘴里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随后踩着马镫翻身上马。兴许是有些时日没骑马他的动作显得有些拘谨,他接过高翔递给他的倭刀,向来都是冷着脸的高翔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让他心中一阵温暖。他与同策在马上的甲队队员,绰号叫猴子的互视了一眼,猴子手中此时也握着石大富那把倭刀,看见李青山投来的微笑,他咧着嘴笑了笑。
乙队的张佑发也已经稳稳策在马背上,同样在把玩手中的倭刀,还不时抚摸着冷厉的刀身,吴章义对着他粗声鼓起道:“张兄弟,别丢了我老吴的脸,争口气,压他们甲队一头。”
这张佑发大声道:“得令,一定不让吴大哥失望,你瞧好喽。”吴章义哈哈大笑,竖起拇指连声道:“好样的。”又转向另外一个刚翻身上马叫黄百达的乙队队员道:“你小子也要好好表现,别堕了老子乙队的名头。”至于他乙队有什么名头就真不知道了。碰巧的是,这黄百达的同胞兄弟叫黄千达,此时却是在甲队中,要下一轮才会上场。
申勇不知从拿弄来的一块丝绸布缝制成了一面小令旗,他还是站在那张八仙桌拼凑成的小高台上,猛地将手中的令旗往下一挥,四人闻声不约而同将手中缰绳猛地一抖,策马冲了出去,
“驾,驾...”马蹄击打在干燥的黄土地上,地面都微微震动着。申勇站在高台上仔细观察着四人,其中猴子的动作最为娴熟,他在距离草垛大概还有一百步时将手中倭刀高高扬起,夹紧马肚开始加速冲刺,掠过草垛的瞬间,反手一划,呈现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草垛子的颈部顿时往旁边歪了去。他欢呼怪叫了一声,拨马回转本阵。
正凝神观看的高翔见猴子出彩的表现,他的嘴角往上扬了扬,淡淡地看了吴章义一眼,只见后者正紧盯着前方。张佑发紧随猴子其后,却是将手中倭刀倒拖着,也准确划过了草垛的头部。
他咧着嘴笑了笑,与猴子相反的方向拨马奔回本阵。乙队的黄百达与甲队的李青山也达到了中等技艺的标准,他们手中的倭刀划过了草垛,却没划在指定部位上。
待四人回来,甲队的猴子与乙队的张佑发都被高翔记入上等技艺军士,吴章义奔上前去拍着张佑发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张兄弟好样的,给我乙队的兄弟争了光。”
又重重捶了黄百达一拳,哈哈笑道:“你小子也不赖,有我老吴一半的水准。”黄百达对自己能被划为中等技艺标准,已经是很心满意足,他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猴子与李青山则向正在记录名册的高翔拱手行了一礼,跑到了本阵后方站定。
随后,又开始了下一轮测试,申勇将手中令旗向下一挥......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倦鸟归巢。回庄的途中,高翔一脸笑意将手中名册交到申勇手中,道:“大哥,经过测试,甲队一共有上等技艺庄丁八名,中等技艺庄丁二十名,下等技艺庄丁七十二名。”
还不待高翔说完,吴章义就急得嚷嚷道:“那我乙队呢,快说说。”高翔以复杂的眼神瞧了他一眼,接着道:“乙队一共有上等技艺军士十二名,中等技艺军士四十六名,下等技艺军士四十二名。”吴章义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连道真他娘的争气,以后我老吴得加紧操练他们,力压甲队一头。
他乙队的人看自家头目高兴,个个也是感到脸上有光,兴奋地议论着,高翔淡淡瞧了他们一眼,没有出声。
悄悄观察他们的申勇暗叹道:高手在民间啊,没想到可以招到这么多可以控马冲阵的,中等技艺以上的稍加编队训练,便是一名精锐的骑兵。真是物以类聚,乙队的马术整体上虽娴熟些,却个个都显得有点桀骜不驯。
相比之下,甲队的人就沉稳多了,无论是被划为哪等的,都是沉默着列队跟在高翔身后,几乎没人交头接耳。还有自己那七个未来的亲兵,都是有好武艺在身的,而且刘二还达到了上等技艺标准,就杨二狗不会骑马,这个好办,以后教他便是,只要能练成稳稳骑在马上的水平就可以,控马冲阵却是需要好几年底子的,急不来。
等他们回到庄内,庄内的妇人们早就将一桶桶热面,热汤抬到了打谷场上。打谷场上打着松明火把,这个时节天气太冷了。甲乙两队的人都按着各自头目的口令,学着排队领取饭食,等一阵闹腾吃完饭食后,妇人们又将棉质圆领长衫送来了。每人一套,晚上睡觉时可以裹在身上御寒,棉被这些还需要一些时日。
昨晚申勇便委托申四叔去同街的铺子收购棉衣,今天下午终于送了过来,比预定的两百套多出了一百套。多出的部分将分发给达到上等技艺标准的庄丁。
这样更是让在场的其他人眼红,都是同一天来的,凭什么别人就住土坯房,拿两件棉衣,而自己睡窝棚,拿一件,还不是技不如人,能怪哪个来着。各自都是暗暗咬牙,以后有了自己的马匹一定要好好操练。
申昌俊也观看了他们的控马测试,主动要求加入帮忙做点事情,就差直接说跟着他们一起投军了。申勇回道要问过申四叔之后才能同意,申昌俊却说他爹早就同意了自己跟着五哥做点事。
申勇不好冷了他的一番热心,只好给了他一个临时的差遣,也没有名称,负责安排这些招募来的青壮们的衣食住行。申昌俊当即大喜,表示一定办得妥妥的。他当即招呼高翔与吴章义两人一起去操持甲乙两队的军士入住事宜去了。
见申昌俊将一切都操持得井井有条,申勇暗自道,没有官职就是不方便,本来像申昌俊干的这些活,完全可以给他安排一个有官称的职位,一切都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像高翔与吴章义,各带一个百人队,以后就能给他们安排一个百总或者把总,大小是个官,他们想必都会很开心吧。武会试过后,自己多半会被兵部指派到边镇某个堡去,到时再做调整。
庄内四合院的东厢房中,灯火通明,申勇,高翔,吴章义,石大富四人围坐成一团在议事。
“大哥,都安排好了,没人闹事,也没人发牢骚,大哥你的手段真是高明。”吴章义嘿嘿笑着拍起了申勇的马屁。对于他来说,能带一百人,指挥号令他们的感觉让他老吴真是兴奋,对申勇各种层出不穷的想法与手段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高翔也是笑道:“明日开始操练,大哥,是不是可以将他们当中的上等技艺军士任命为临时性的小头目,依照军中的模子,或担任伍长,或担任什长,以方便操练。”
申勇咦了一声拍手道:“好想法,忙碌一天我都险些忘了。军中向来以强者为尊,想来也没人会发牢骚,戚少保的书中学来的吧?章义就是比不上你,他到现在都还仅仅只是认识一百多个字,以后说不得要撤掉他的这个头目职位。”高翔见自己的努力得到申勇的肯定,心下暗喜,暗自道以后还是要勤学苦练才是。
吴章义苦着脸道:“我以后好好识字还不行吗?撤我的职不如杀了我老吴来得痛快。”石大富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吴兄弟,你是得好好识字了,我们的庄子中几乎都是斗大的字认不到一箩筐的大老粗,你识字多了才好帮申大哥分担。”吴章义连道:“石兄弟说的是,这识字的事我老吴是得上点心。”
将明日的操练事宜安排好之后,申勇走在门口高声唤道:“刘二,刘二。”一个瘦小精悍的汉子从西厢房快步窜了过来,拱手道:“申头,有何吩咐?”
刘二,杨二狗等人作为申勇亲自操练的人,申勇干脆让他们住进了四合院的西厢房,让甲乙两队的庄丁好一阵羡慕。“明日你们七个就先不用操练了,随我进城去采买一些物什。”“刘二遵命。”
庄外的北风呜呜刮着,夜幕下的庄子气氛却是热乎的很。甲乙两队的庄丁,他们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睡在左右两旁的都是本队兄弟,虽然口音各异,但交流起来却无障碍,半日的时间彼此开始熟悉起来。就是睡在窝棚中的,因为有一层压实的厚厚茅草遮挡着,加上厚厚的棉衣,也不会感到寒冷,跟以前相比更是天壤之别。
西厢房左侧的一间土坯房内,李青山睡在结实的通铺上,他看着屋顶陈旧的瓦片,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本队的猴子聊着天。“陈兄弟,申头替俺们安排得这么周到,明日俺们要是操练不好,真就不是人了。”
猴子本名叫陈遇松,是山东青州府人氏,据他自己说是马户出身,却不知为何也成了流民,想必有自己难言的苦衷。他笑了笑附和道:“那是,俺偷偷问过队长,操练不会很辛苦,也就是一些普通的战阵操练,李兄弟不必担心的。”
李青山压低了声音道:“晚饭时我听乙队的张大哥说,也是他们队长告诉他的,以后的战阵操练比较奇怪,若是走得不整齐,要吃军棍。”猴子闭着眼满不在乎道:“明日便知,就是做的不好挨军棍也是自个活该。”
北风依然呜呜刮着,庄内的佃户们也不知该喜该忧。一些夫妇在屋内说着家私话,自从新主家来了之后,帮着做工便能挣点银钱。但是这一大帮子人,这都一更过了也还不睡觉,当真是闹腾。他们也不敢去申勇那里抱怨,只能暗自叹着气。其实他们大可不必担心这个事,因为从明日起,这帮人入夜就会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