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半月,杨一凡下山回府过年节去了,下山前夜邀请凌生一同前往,凌生想了想还是婉言谢绝。
也不知是凛冬已至变得更冷,还是宗门的弟子都下山回家过年节,宗门变得极为清冷,偶尔离开小院一趟,凌生竟难得碰到一个同门弟子。
师父欧阳景更是再也没有来过,不过赤鸾倒是尽心尽责,监督凌生的重任完成的一丝不苟,下嘴只有多余,从不缺漏。
凌生虽然从未在赤鸾风驰电掣的嘴下逃脱过一次,但意识以及反应能力却被动的得到提升,也算因祸得福。
只是凌生也时常纳闷赤鸾的境界,明明没有察觉到赤鸾的灵力波动,可它瞬间却有如此速度。要说是辟海境,可辟海境的兽类已经能灵力外放,根本不需再用嘴来啄他,赤鸾明显又不具备这项能力,如此看来估计也只是个异兽。
异兽不是灵兽,只是野兽发生变异后,多了普通野兽不具备的能力,但较之灵兽却弱之不少,它们是介于野兽和灵兽之间的异类。
今日的天格外阴沉,沉甸甸的乌云翻滚着似乎要掉落下来。凌生坐在屋顶倒是没有考虑乌云会不会掉落这个严重问题,只是极目远眺着群山,见山云已是连成一片,仿若张开的无底巨口将要吞没一切。
天越来越暗,巨口便一步步吞来。
感受着天地云墨卷荡如同远古巨兽袭来,凌生心中变得极为压抑,忽然察觉身后有风声袭来,扬起手便挡在脑后,只听闷响一声,身子本能的前倾了一大截。
“:赤鸾,你的偷袭失效啦!”
凌生哈哈自得的回首瞧去,吓得刹那张大了嘴,身后哪有什么赤鸾,竟是自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欧阳景。
“:我徒果然是有大出息的人,上次是一睡不起,今日倒是敢出手教训师父了!”欧阳景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凌生。
凌生讪讪无言,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悲催,每次怎么碰到自己的师父都是这么个情况,似乎都不好意思辩解了。
欧阳景却也没再多言,只是从身后解下一个包袱递给凌生。
“:凌生,为师现在要交给你一个重大的任务,这个任务很简单,将这个包袱交给隐谷的般若风。”
凌生接过包袱,然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欧阳景,“:师父,徒儿不知隐谷在哪呀?”
“:哪来那多废话,还不快滚!”
欧阳景见凌生依然杵在屋顶,胡须一颤,怒斥一句,一脚便将凌生踢下房顶。
凌生惊呼一声,灰溜溜从地上爬起,痛虽不痛,但心里对欧阳景那还不牢固的师徒情义随之烟消云散,眼底更是多出几分冷意。
这不留情面的一脚,还有那一声“滚”字似利剑直刺凌生心头,凌生拔腿冲向屋内,不过盏茶时间,贴身藏好木山芋,收拾好衣物便冲出小院,气愤的下山去了。
怒气冲冲的赶了一大段路,紧攥着的拳头依然在隐隐颤抖,显然还有怒气。从小到大凌生虽说没有爹娘照看,可却是在村人呵护下长大的,何时受了这般一而再的误解与欺辱。
只是怒气终归是有时效性的,紧攥的拳头渐渐失去了力量。
凌生转过身,宗门大殿已经被天地吞没,只有那青山间隐露的殿角还依稀可辨,凝视着那座属于宗门的大山,心底没由得横生出一丝不舍。
可是很快那丝不舍,随着包袱里面钻出来的一个东西荡然无存,只剩下凌生蹲在地上痛苦的捂起额头,原来欧阳景给他的包袱里面居然装着赤鸾。
难道要自己带着一只野鸡去漠渝寻找般若风?为什么偏偏是隐谷,要知道万年来没人能说出它的确切位置,凌生又如何能寻到?
凌生没有打算将余生耗在寻找隐谷上,况且此刻正在气头,欧阳景的话凌生一句也不会遵从。可赤鸾却是显得急不可耐,有好几次衔着凌生的裤腿催促,显然知晓凌生是要将它带到般若风那儿的。
凌生烦躁地踢了赤鸾两脚,它居然也不反抗,也不报复,只是继续拖拽着凌生前行。凌生想到赤鸾的利嘴,心中也有些打鼓,也不敢再对赤鸾动脚,唯恐惹怒赤鸾,只好任由赤鸾拖着满山乱窜。
“若你知道去隐谷的路,我便随你走一遭也无妨。”
可惜凌生显然高估了赤鸾,不辨东西南北的走了一圈依旧没有走出这座山,更别提去漠渝,还好凌生不时做下标记,倒也不担心迷路。此时赤鸾显然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不再拖拽凌生,只是仰头直视着凌生,目光里闪动着锃亮的光芒。
凌生可没心情理会赤鸾,自顾自的将欧阳景的包袱放在地上展开,发现里面仅有一件皮毛包裹好的物品,四四方方的,也就巴掌大小。瞥了两眼,便将这唯一的物品,和自己的衣服放在一起包好。
“:还先回村子请教一下荀叔该何去何从吧!”
凌生心中有了打算,自然不在拖延,直截了当的奔向溪里涧。赤鸾见凌生动了,顿时激动的扑棱着翅膀,掀飞一路的枯叶,追赶起凌生脚步。
仍站在屋顶的欧阳景看着凌生远去,脸上的神色逐渐复杂起来,有愧疚也有不舍更有担忧,只是最后通通化作一声叹息。
“:恨我也罢,只怪为师无能,如今给了你两条路,就看你如何抉择了。”
欧阳景飞下房顶,轻轻掩好屋门,之后出了小院锁紧院门这才飞身而去来到宗门大殿。
“:宗门阵法破了,万山门要来了。”
欧阳景甫一进殿,就看到殿内站满了戒备森严的弟子,继而传来贺其思沉重的话语声。
也就两日之后,一心宗大殿前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人,殿内打坐的众人似乎瞬间感应到了什么,同时睁开眼来。
只见来人身穿锦缎长袍,玉带束腰,然面容苍老,褶皱横生,稀疏的头发随意披散着,且光秃了半个头顶,看上去好似沐猴而冠,此时一双黄浊的眼睛正饶有趣味的盯着贺其思。
“:是你,卓文青,你来我一心宗作甚,难道你就是那万山门的门主?”贺其思惊呼道。
卓文青讥笑不语,只是那笑声似老鼠龇牙,令殿内众弟子不由握紧手中剑柄。
刹那间卓文青的笑声却忽然拔高,化作一道撕心裂肺的尖锐音浪向着大殿涌去,音浪所到之处土石飞卷,带起一丈高的土石浪潮袭向了大殿,端的声威赫赫。
“:众弟子听令,立即退至殿内台阶,不许妄动。”
欧阳景见卓文青攻势凶猛,心忧弟子安危,还不待贺其思说话就大喝一声飞出,迎向土石浪潮。嘴唇一阵飞快念动,之后手指向前一点,指尖迅速凝结出一面澄澈的碧绿弧形光罩。
与此同时土石浪潮轰击在光罩之上,光罩顿时色泽暗淡下去,继而开始扭曲。欧阳景为了不使光罩破裂,一股更为庞大的灵力猛然从指尖喷涌而出,这才勉强维持住光罩的存在。
然而光罩虽然抵御住了土石浪潮,但仍有不少碎石穿透了光罩,密密麻麻的激射到众弟子,只听得一声声惨嚎与闷哼在殿内回荡。
欧阳景的脸越发红了,满头白发无风激扬,额头也沁出一排排汗珠,不知是忧心殿内弟子,还是灵力挥发过度所致。
不过承受住第一波土石浪潮后,光罩很快稳定下来,被碎石打开的口子也逐渐在灵力的补充下修复,光罩的碧绿之色便重新变得浓郁。倒是土石浪潮的威势开始偃旗息鼓,很快就只剩下灰尘弥漫着整个大殿。
“:想不到欧阳兄十余年不见,依旧是糊里糊涂得很啊!”
尘消间,卓文青独身踏入大殿。
欧阳景道,“:文青,当初我三人何等情义,为何你销声匿迹十余年,而今一见面就要这般……”
“:情谊?托你师兄的福,我如今与你一心宗没有情义,只有不死不休的仇恨。”
卓文青虽然是对着欧阳景说话,然而眼睛却死死盯着殿椅上坐着的贺其思,至始至终一刻不曾离开。
“:卓文青,不知我一心宗何处得罪了你?”贺其思问道。
“:一心宗有没有得罪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个人得罪了我,若他肯跪地求饶,我兴许会饶了这满殿无辜弟子的性命。贺其思,你觉得呢?”
贺其思一拍殿椅,怒斥道“:卓文青,念你与我师弟旧日兄弟情义,我容你至此,若再敢狂言……”
卓文青神色霎时狰狞,扬手虚空捏去,手指间飞出无数由灵力交织的黑紫色线条,那些黑紫线条密密麻麻交织着,却井然有序的形成了一朵绽开的黑紫色彼岸花。
彼岸花霎时收拢包裹住贺其思,让贺其思竟不受控制的从座椅上遥遥飘起,面容痛苦好似被人掐住喉咙,不住张合着嘴又似离开了水的鱼。
“:文青……”
欧阳景大吼一声,红着眼祭出木剑凌空一劈,只见一道碧绿剑芒从剑身迸出,化作一弯弧月斩向卓文青。
卓文青竟是毫不理会剑芒,反而虚空捏着的手更紧了,贺其思面色渐渐酱红,双眼翻白,辟海境后期的实力此时竟如孩童般不堪一击,任人鱼肉。
“:奸险小人,休想伤我师父!”
与此同时,殿外传来一声大喝,继而一道金黄大手印从殿门直入,准确的轰在欧阳景的剑芒上,而后两两相抵消散在空中。
只是那灵力相冲掀起的气浪再次吹得满殿尘石飞卷,这自然未曾让卓文青晃动一下,却折腾的众弟子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等到众弟子重新站稳身来,卓文青的身后已多出一人,正是那日大闹宗门的方云复。
欧阳景瞧着卓文青师徒,又瞥见贺其思的惨状以及殿内弟子惶惶不安的神色,沉默片刻眼中却有了死志。哀叹一声,握着的剑“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
“:文青,当日你二人受我所邀前来宗门做客,落得修为尽毁,全是我的错失。如今你来寻仇,我无话可说,只是你莫要再伤及无辜,所有的错应该我来背负。”
欧阳景说完,扬手一掌拍在自己胸前的灵海,掌心蕴含的一股灵力瞬间震碎灵海。灵海一碎其内存留的灵力顿时失去掌控,疯狂的爆裂了所有经脉。
“:不……”
卓文青怒吼一声,虚空一掌轰飞贺其思,一个瞬移来到欧阳景身前,赶忙扶起欧阳景,可欧阳景已是七孔流血,唯有一丝气息尚存。卓文青急迫的调用灵力巩固欧阳景的伤势,却已回天无术,只能一点点的看着欧阳景的生机消散。
“:文青,放……过……他们……”
欧阳景瞧着近在咫尺的卓文青,嘴角微微上扯了一下,似乎想笑,只是刹那凝固了。
卓文青默默盯着死去的欧阳景,眼中的泛起点点柔光,那被仇恨掩埋的过往,那段年少的岁月此刻清晰的一一浮现在眼前。可正因为曾经的可贵,却被一个自私的小人轻易的毁了,这份磅礴的恨意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卓文青缓缓伸手合上了欧阳景的眼,而后站起身仰天怒啸,啸声直透群山。
“:云复,传令万山门,杀光一心宗所有的人。”
冷颤的声音飘荡在殿内,一心宗众弟子惊恐的连连后退,本能的向着贺其思的方向望去,可贺其思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