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生走进溪里涧,手里拎着一些从清河城采办的小物什,有簪子,胭脂,烟斗,糖人……这些有是给叶婶买的,也有是给荀小买的,还有是给其他村人准备的。总之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什,不过略尽一点心意罢了,毕竟年关将至。
隔着老远瞧见荀小伸长了脖子,四处寻觅着什么,也不作声,放轻着步子开始接近。荀小依旧专注的盯着地面,还不时伸出小手扒下杂草,或是搬起一下石块,忙得不亦乐乎。
凌生轻咳一下,荀小仿若未闻,最后更是干脆利落的趴在地上,如同一只在寻找骨头的小狗,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一寸寸的搜寻。
凌生看的已是哭笑不得,难得逗趣的伸出脚在荀小眼前左右扭动,惹得荀小气恼的将那只讨厌的脚打了几下,却始终没有打开,之后一骨碌爬起来,满脸的委屈经过短暂凝滞后瞬间化为惊喜。
“:凌哥儿,你回来啦!”
清脆的童声,顿时如一股清泉涤去凌生积存在心中的尘垢。
凌生笑了笑,“:阿小,你在干嘛?”
荀小惊喜的神色顿时又变得郁闷起来,“:我在和一只死老鼠斗智斗勇……咦,凌哥儿,你身旁的彩鸟好漂亮!”
荀小作势就抱,吓得凌生一个箭步挡住,这赤鸾可不是好欺负的主,若是伤到荀小可就不好了。
“:阿小,哪有老鼠,我怎么没瞧见!”凌生急忙打岔道。
荀小懊恼的拍着额头,一双眼睛再次四处搜寻起来,“:老鼠,老鼠,你再不出来我就不陪你躲猫猫了,等小草回来就让它吃了你。”
说来也巧荀小话音刚落,远处墙角就响起一阵转瞬即逝的窸窣声,荀小顿时双眼发亮,直奔那处墙角而去,搜寻片刻又是不见踪迹。
凌生也帮着荀小在附近探查一番,结果一样是毫无所获,可还不待凌生思索办法,便见赤鸾嘴间衔着一个东西走来,丢在凌生脚下。
“:哇……臭老鼠,你终于被我抓住啦!”
荀小激动的拎起老鼠的尾巴,凑近端详许久,却发现老鼠一动不动,不禁放声大哭,一边哭着一边还在用手轻轻抚摸老鼠的身子,似乎这样它就会醒来。
“:呜呜……死了,凌哥儿,它死了。”
凌生狠狠瞪了眼赤鸾,而后轻言细语的安慰起荀小,同时将手中买来的糖人递给荀小,荀小顿时破涕为笑。直到凌生许诺明天给荀小再弄一只活的老鼠来,荀小这才兴高采烈的连连点头。
凌生见状从荀小手中拿过老鼠一看,果然是死了,双眼紧闭,灰不溜秋的身子也是软绵绵的。当即奋力甩手一扔,老鼠便飞入昏暗的天色中,只是隐约间似乎听到“吱呀”的声音传来。
“:哎呀,凌哥儿,我们上当啦,它刚才是在装死!”荀小攥着糖人,气鼓鼓的不停在原地跳脚。
凌生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而后一个叶舞来到老鼠大致掉落的方位,那儿虽是土石杂乱,却一眼可以看清,还真是不见了老鼠的尸体。凌生不由啧啧称奇,世间万物可真是无奇不有,居然连老鼠都懂得装死骗人。
感慨过后,牵着荀小回到村子,只见一户户院门关着,屋内倒是亮起些许灯火。其实今日为时尚早,只是天色暗沉,屋外又天寒地冻,所以村人尽皆生着火炉躲在屋里,也就只有荀小这般大的孩童才会闲不住出屋玩耍。
凌生先回到自己小院放下买来的物什,而后挑出其中的几样物什跟着荀小来到荀家院子。荀小小跑在前推门而入,一溜烟窜进屋内,隔着老远就已喊着“凌哥儿来啦……”。
屋内听见响动,荀林开门一瞧,笑着对凌生招了招手。
“:荀叔,荀婶…”凌生笑着进屋对炉边的两人叫唤一声。
荀林指了下炉边的一个空闲板凳示意凌生坐下,“:不是才回宗门几天,怎么又回村子来了?”
凌生放下那几样物什,坐定,这才无奈抱怨道,“:师父有命,弟子不敢不从。”
“:师命何为呀?”
荀婶抱起荀小,替他打去衣上的灰尘,瞧见他手中的小玩意,又瞧见一旁的物什,不禁插嘴道“:怎么又给我们买东西,怪浪费的,我们又用不上……”
凌生赶忙连说几句不打紧,瞧见荀林提起炉上铁壶,给空杯满上递给自己,凌生赶紧伸手接来,杯上正冒起阵阵热气,轻啜一口暖人心。
“:师父让我去漠渝的隐谷找一个人,给他送一样东西。”
荀林放下铁壶的手突然一抖,铁壶“哐当”一声掉到炉上,砸出一片滚烫,落在烧热的炉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你师父是何人?”
凌生再次饮了一口热水,“:是一心宗的大长老欧阳景。”
荀林却是低下头再不言语,只是那不住颤抖的双手,再也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滔天骇浪,而在此时荀婶的手悄悄搭在荀林手背,温柔抚摸起来。
“:他是你师父,他竟然是你师父……”
许久之后,荀林抬起头,眼眸已经变得通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既然你有师命在身就该去走一遭,哪怕找不到隐谷也该去,他不会害你的。”
感受到荀叔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凌生握紧茶盏沉默不语。不知为何,凌生对远在天涯的漠渝隐谷极为反感。或许只因这一切并非凌生自己所做的决定,毕竟那是以羞辱为前提,被迫踏上的一条不知归期的路,哪怕路上风景如画,终究非他所愿。
“:罢了,你先回去过完年节再说吧!”荀林似乎也看出了凌生的不乐意,有些意态索然。
凌生赶忙放下茶盏,躬身离去,出得小院方才长吁一口气,不禁纳闷今日荀叔为何神态如此反常,更是第一次对自己语气如此强硬。思索一阵,只觉千丝万缕纠缠不清,摇摇头甩掉烦恼,带着开怀的笑意推开了叶婶的院门。
翌日天明,凌生听得村里喧嚣不绝,开门瞧去,满眼已是银装素裹,白净如拭。
这可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只怕昨夜这场雪还真不小,踩在院里,连脚踝都没入雪中。凌生也不试图消耗灵力去抵御寒意,反倒是难得的在享受新年瑞雪带给自己的刺激。
甫一打开院门,便见一物凌空飞来,凌生眼前一花顿时被砸得个实在,伸手抹去脸上雪沫,这才看清远处落水正朝他吐着舌头。
凌生张牙咧嘴的向落水做了个表情,顿时吓得落水落荒而逃,荀小则趁机一发发雪球直砸落水而去,逼得落水躲在墙后面不敢出头,只能口中不停的威胁荀小。
凌生看得有趣,一个碗口大的雪球忽从身侧神不知鬼不觉的砸来,只听又是“啪”的一声,凌生整个身子都随之晃了一下,这个大大的雪球正好砸到他的右脸,将凌生瞬间给砸懵了。
过了许久,凌生才被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给惊醒,一眼就看到了远处拎着一个包袱还在窃笑不止的徐老道,凌生顿时满头黑线,这个老家伙,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像个老顽童似的。
唉,凌生默默哀叹一声,难怪落水这般顽劣,原来根在这儿,这可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受了偷袭,怎么也要还回去,凌生想着便蹲下来捏出一个雪球,扬手就向徐老道砸去。怎知他身后的院门突然打开,赵竹棍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徐老道一下将他拉进了小院,凌生的雪球自然什么也没有砸到。
凌生颇为可惜地摇摇头,也不再理会远处玩的不亦乐乎的两个孩子,一座座小院的给各位村人见礼寒暄,顺便将自己采办的小物什一一奉上。
这时凌生已经知道徐老道和落水是来给村人送年对的,当即又帮着村人在院门上张贴起年对,挂起红灯笼,顿时一家家院门前鲜红似火,可算有了几分新年的气氛。
等到荀叔家才知晓荀叔已经早早出村去了,这可是新年,正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时候,荀叔怎么会出门去呢?纳闷归纳闷,别人不说,凌生也不多问,最后还是来到叶婶家,陪着叶婶吃过团年饭方才回到自家小院。
回去后看到桌上之前搁置的包袱,那里面装着银钱,可屋内并没有什么藏匿的地方,一时估计也用不上。想了想,拎起包袱来到院中挖了一个坑,埋下大部分的银钱,独留少许备用。
眨眼七日过去,其间雪却停了又下,旧雪未化又添新雪,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就连贪玩的荀小也老实呆在屋内没有再出来。
凌生唯恐叶婶忘记添火受了寒气,这几日便搬到叶婶小院住着,此时凌生正与叶婶聊得开怀大笑,便见屋门被人一下推开,带着一股子寒风碎雪呼啸而入,吹得人遍体生寒。
“:明日你回宗门一趟。”
荀林丢下这冷邦邦的一句话,就匆匆离去,寒风碎雪顿时弥漫开整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