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凌生悄无声息的离开村子,心底估算着早去早回,所以一上路就加持着叶舞踏雪无痕。还好赤鸾自从回到溪里涧就不见了踪迹,否则今日只怕是甩脱不掉它。
说来也怪,明明在村口都见赤鸾给荀小衔来了那只老鼠,可等凌生安慰好荀小后,赤鸾就消失了。进村时只顾着荀小,等忙活完后才发现赤鸾失踪,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便果断选择了放弃寻找,默默为不去隐谷找到了心安理得的借口。
一路风驰电掣,等来到一心宗山脚已经是正日当空。小憩片刻,凌生抖落身上的雪花,仰望起宗门大殿,心底不由惊疑一声。如果没有记错,在这儿以前是可以看到宗门殿角的,今日怎么没了踪迹,顿时放弃小憩,直奔大殿而去。
“:这……”
站在宗门广场喃喃失声,曾经宽大的宗殿已经毁于一旦,断壁残垣散落四周,只是被大雪覆盖显得不那么突兀罢了,但却空落落的一大片,看得好生茫然,宗门……就这么……没了吗?!
默默看过一阵,而后漫山遍野的开始翻找起来,可除了苍茫的雪地,整个宗门再也没了一丝声气。鬼使神差的从怀中掏出那日欧阳景给自己的事物,展开一看,麻布包裹的两面木牌显露出来,正是与杨一凡当日炫耀的木牌一样。
“:紫檀牌!”
凌生拿起两块紫檀牌,牌面光滑,雕花清晰,左右翻看一下,一块上面刻有“风”字,而一块上面则刻了一个“生”字。
凌生双手一颤,紫檀牌从手上滑落,半截牌面就栽进雪中,那个“生”字在雪里竟是如此刺眼扎心,比欧阳景那一脚来得更为突兀,更为不可置信。
懵了许久,这才颤着手拾起紫檀牌,却又陡然看到包裹紫檀牌的麻布上似乎还写着什么,便伸手拾起那块麻布摊在手上,顿时一行行小字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徒儿,是否还对为师的不近人情而气恼?
但为师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可能你不知道,从你拜师之时起,为师每日都在你关注着你。见你只知看书,只知修术,却不知纳灵,是既欢喜你勤奋又忧虑你的境界。
每个人既然活着,这世上就有我们要坚守的东西,而这些都是需要力量的。或许你觉得自己年幼,还有很多的时间,但时间最是不由我们掌控,兴许下一刻你的亲人就会逝于你眼前,兴许下一刻你最好的知交就会因你而死去。
那时你就会明白,你可以更努力一点的,你如果更努力一点,他们是不是就不会离你而去,但是……没有如果!
是的,真的没有如果。
为师曾深深的活在这种痛苦里,因此我不希望你再重走我的老路,你可以没有信仰,甚至没有原则,但一定要有活着的力量,一定要有保护你爱的人的力量啊……”
看着看着脑中的思绪变得忽远忽近,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强行的撕扯自己曾经的记忆。
凌生收起麻布和紫檀牌,紧紧闭上眼,试图平复剧烈起伏的心绪,手忍不住摸向内襟处的木山芋,最终发出苦涩一笑,难道真的是自己不思进取吗?活着本就艰难,难道自己小心谨慎一些不应该吗?
想罢席雪而坐,心中已是万念交集,不知自处。又不知过了多久,凌生压下杂念,专心吐纳修练,瞬间灵气就开始连绵不绝的涌入体内,再经过木山芋的辅助,片刻就跨入了纳灵六重。
受欧阳景书信所感,放下顾虑,自然不会再中止吐纳修炼,于是继续任由汹涌澎湃的灵力在体内肆意乱窜,一时就让凌生的面容看上去狰狞不已。
卧雪一日,等到第二日醒来,身下的雪全被体温融化,露出了一方青石板。凌生撑起身子,舒缓了几下僵直的筋骨,忍不住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继而手腕一抖,青藤如灵蛇出动。
只听“嗤”的一声,瞬间没入雪中,也穿透了青石板。如此这般连刺多次,略微缓解了体内混乱不堪的灵力,这才懊恼的大叫一声,向着满目疮痍的宗殿奔去。
连续扒开不少废墟后,终于找到一些断肢残骸,只不过在大雪以及严寒下早已冻作冰雕,也正是托了这场寒雪,依旧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们身上的惨烈伤口。眼见有些尸身肢体不全,便只好将他们一块块搬运到空旷的广场上,自己则在废墟里继续发掘残块,然后拿去拼凑完整。
这不仅是体力活,亦是脑力活。
随着清理到了废墟深处时,偶然抬头整个人却是刹那间顿住,他发现有几具完整的同门尸体站在原地,正直勾勾的凝视着自己。
头皮不由一阵发麻,强忍着恐惧方才挪开目光,心脏一时仍在狂跳个不停,结果却忍不住再次扫视了一遍那几个同门,这才惊悟过来,他们只是死前正好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而已。
可惜凌生的胆量经此一吓已是所剩无几,自然没有心思去思索其中的蹊跷,连同广场上的那些尸块也是不敢再拼凑,赶紧在殿墟上挖出一个坑,一股脑将所有同门埋了下去,等到他们完全消失在自己眼前,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这才逐渐平复下来。
“:凌生。”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
凌生后背汗毛闻声颤立,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身子足足僵持了几息这才转过身。
“:大师兄。”凌生转惊为喜。
杨一凡默默走到凌生身畔轻叹,“:来迟了!”
凌生惊喜之色也是暗淡下来,自是一阵沉默,不知如何交谈。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瞥见了杨一凡腰间的那柄木剑,那曾是挂在贺其思腰间的那柄木剑,也是宗门比试第一的赏赐之物,更是一心宗的信物。
大师兄就是大师兄,当日受了那重的伤亦能夺得头名呀!
“:可有找到同门师兄弟?”杨一凡问。
凌生羡慕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紧抿了一下嘴,沙哑着嗓子道,“:殿内有十几个……死了,我埋了!”
杨一凡沉默少许,却突然转过身来,眼眸中陡然闪过一抹亮光,“:那可曾瞧见到我师父?”
杨一凡不敢问,也不愿去想,可终究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只是那紧绷的身子,勾勒出的希冀目光让凌生不由心底一抽。
“:这……倒是未曾瞧见……”只是想到那些肢体不全的碎块,谨慎的他一时不敢确定。
杨一凡听后却是神色松缓下来,刚要张口欲言,远处传来呼唤他的声音,便转过身来应答一句。声消稍许殿前广场奔来七人,自然是形影不离的杨家七兄弟咯!
“:谁让你们大呼小叫的,要是此处还有万山门之人,岂不尽被你们惊来?”杨一凡飞身迎上七人,劈头盖脸一句呵斥。
七人想到今时不同往日,宗门已是满目全非,宗人更是生死不明,这才心生恐惧,面色苍白,唯唯诺诺的向着杨一凡表示歉意。
听到杨一凡警告他们,凌生也是松了一口气,这七兄弟的性子一贯大大咧咧,却也心思单纯,否则当初也不会一而再的吃自己和刘北苦头。暗自思定,同门之情不易,以后不能再欺负他们了。
杨家七兄弟这时也是瞧见了凌生,只是眼中说不出是喜还是愤,一个个的开始交头接耳低语起来,而后似乎达成共识,这才向着凌生走来。
“:你小子不仗义,当日我们为你呐喊助威,你却不曾来,让我们沦为笑柄。白书生来了,我特意去叫你,你却抛下我先去,你说说像话……”
杨二边说边向凌生走来,可是走来的步伐却蓦然止住,抱怨的语气也由高转低直至几不可闻,神色间的恐惧已经溢于言表。
“:嘿,还以为你们都瞧不见我了!”
凌生的身后蓦然传来一句不屑的话语声,那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