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小,祭拜完了吗?”凌生寻着声音起身走向两人。
“:还在祭拜,我看到阿父不见,就偷跑回来的。”荀小倒是熟稔的先一步坐在石床上。
落水紧跟着也坐在石床上,“:我看到你阿父和我阿父在房里说话咧。”似乎觉得荀小不会相信,又立即自得的补充一句,“:我是用雾瞳偷看到的。”
雾瞳如同叶舞一样,皆是一种基础的辅助灵术,雾瞳能增强视线,叶舞则能轻盈身姿,若运用得当倒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一般纳灵期的修士都是孩童,因为孩童精力和历练有限,在前人的引导下都只修练一些基础灵术。毕竟只有对灵力的运用有了很深的感悟,又有了与之相应的灵力,修习那些威力莫测的灵术才会事半功倍,否则很难支撑这些强大灵术的运转,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未伤人先伤己。
凌生快步走到落水身边蹲下,“:落水,快用雾瞳看看那儿有什么?”
说着手指向那束流光划过的壁顶,漆黑一片,也不知落水有没有看到的手指着的地方。
落水好奇的盯着黝黑的壁顶,当即施展起雾瞳,只见蒙蒙白色雾气从双眼间溢出,之后很快的融入漆黑的石室消散不见。原地看了一会,落水又移动了几步继续看,直到在石室转了一圈,落水中断雾瞳。
“:凌哥儿,上面有很多刻痕,好多好多。”
落水拿手比划一通,发现凌生完全看不清,想了一会,最后决定回到凌生小院里去将之画出来。凌生拾起一颗小石子递给落水,落水便在空地上一下一下的画着。或许是落水画的粗略的缘故,也或许是落水记忆模糊并未画完整,这图案看上去很凌乱,像是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旁边还有两缕升空的烟云。
凌生蹲在图案边苦思,蓦地身后传来吵闹,只瞧见荀小的身影一闪而过跑出了小院,继而落水也追了出去。凌生赶忙中断思考站起追赶出去,可却再也不见两人身影,只有隐隐约约的声响从村头传来。
见状以为两人又要返回道观去,但山路野兽出没,两个孩童一路恐有意外,便抛下图案之事急忙跟了出去。
一路匆匆,等到凌生遥见墨湖,发现落水迎面奔来,神色慌张,大老远的就开始张口叫喊,这般边跑边喊了四五遍,等到两人距离近了,凌生终于听了个明白。
“:凌哥儿,荀小掉湖里啦!”
凌生大惊失色,当即给自己加持一下叶舞,拉起落水如风卷残云般向着墨湖冲去。
“:这儿,刚才荀小是从这儿掉下去的。”
凌生攀跃到落水手指的地方,向下望去,桑葚枝杈折断了几支,残枝碎叶仍旧杆断皮连,只是少了一大片的桑葚。
凌生哪还多想,一跃而下,在将要触及湖面时,身形一顿,飘飘然如叶落湖面只漾起一丝轻微的涟漪。
一入墨湖,凌生便发现了古怪,这湖水居然存在着一股极强的排斥力,甚至越往下潜这股排斥力越是强大,才潜下一尺,凌生就发觉四周的湖水如同无数的野牛在挤撞自己,特别是眼睛就像是被人在死死的向里按,剧痛之下不得不向上潜去,随着上潜挤压力顿时变小。
凌生“哗啦”一声冒出湖面,眼泪却止不住的长流起来,顾不得擦拭眼泪,心中倒是长舒了一口气,照说有着这股压力存在,荀小是不可能沉入湖底的,那么荀小人呢?
“:落水,你回观里瞅瞅,荀小在没在,不在的话就如实告知荀叔,在的话立即回来告知我。”
凌生对着站在树边犹自惊吓不已的落水说完,神色一动,脑中霎时涌出一个念头,当即折断一根树枝,再用撕下的衣摆包住树枝,然后系紧在脑袋上。再次潜入湖中,眼睛好受了很多,忍受着压迫感一口气潜下一丈,手中不经意触到一个物体,试着用手抓住往上拽动,可那物体晃动了一下,就再也纹丝不动。
闭息已久,凌生也憋不住,只好浮出水面,扯下遮挡眼睛的树枝换着气,脑中再次思索起来。
荀小显然不可能沉入湖中,所以荀小应该是悄悄上岸了,现在之所以还要入湖完全是对刚才触摸的物体好奇而已。
不过这湖就像是一块地,人就像是树枝,想要把树枝插入土地中,要么树枝够坚硬,要么……
风拂过,枝杈摇曳,有桑葚落入湖中,凌生不禁望去。
他分明瞧见这桑葚落入湖中,湖水的聚拢速度比普通湖水要慢了一丝。为了验证自己的判断,他扬起手掌狠狠拍入湖中,果不其然,只激起少许水花,当水花还在空中的时候,拍入湖中的手掌处居然短暂的裸漏出些许真空。
这一发现更加坚定了凌生的猜测,扭头环顾四周,发现岸边正好有不少宽大的石块,便游到岸上抱起石块,堆积到离荀小掉落处最近的地方。
这样的石块或许对于普通少年仅仅抱起都格外吃力,但有着灵力的加持,这点重量也就不算什么了。据说一个纳灵的荒人就能徒手撕裂虎豹,那才是真正的蛮勇,但对于娇弱的明人不啻于天方夜谭。
凌生搜寻之后发现附近已经没有合适的石块,这才回到石堆一手抓起一块,适应了重量后以迅疾的速度同时将石块猛的砸到那处水面。
当石块还在空中时,他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抓起两个石块扔了出去,身子同时向着石块砸落的湖面疾飞而入。
四个石块砸到湖面,他也随后落到湖中。趁着石块砸出的真空,他顷刻深入湖中一丈多,由于湖水陷入真空日光顿时直射入湖中,一片白玉的光泽在日光下暴露无遗。
而那散发着白玉光泽的居然是一具尸骸,尸骸胸前却是被一个朝上弯曲的石勾洞穿,诡异的是那骸骨的头颅正对着他,似乎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阴森之气瞬息游遍全身。
可就在这时,下落的石块在触到石勾的瞬间居然消失无痕,凌生面色全白,惊恐至极,同时又暗至庆幸刚才双手触碰的并非石勾,而是那具尸骸。
“遭了…”
凌生突然想到自己忘记用树枝包裹住眼睛,片刻不停,凌生慌忙转身向上游去,终于在湖水合拢的时候浮到安全水面。
他全身汗毛不知不觉已经颤立,只觉这湖水阴森得可怕。当即回到岸边,望着这幽幽的墨湖水,看上去更像是一潭死水,一时再也不愿下水去。
虽然已经明显可以确认荀小不可能落入那么深的湖中,但凌生想了想以防万一,还是决定再次入湖看看。不过这时凌生没有下潜多深,而是沿着整个湖面开始搜寻。
“:凌哥儿,荀小…在观里。”急匆匆去而复返的落水,隔着老远对着凌生喊道。
“:凌哥儿,我回观里去找荀小算账啦。”落水气哼哼的说完,又急冲冲的跑了,自然是去寻荀小出气了。
凌生还没来得及交待几句,可落水早已不见踪影。上岸后不放心的要追上去,胸口突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不知何时,他的手心多了一条狰狞的伤口,伤口上没有鲜血流出,只见皮肉翻卷,惨白之极。
而此时湖中的尸骸前,正浮动着一颗指甲大小的血珠,在黝黑的湖水里格格不入,这血珠便是从凌生身上抽离的鲜血凝练形成。呼吸之间,血珠自行飞入尸骸口中消失不见。蓦地,两道血红似跳动的火苗出现在尸骸的眼眶中。
“:呃…我的封印解除了。”
尸骸用跳动火苗的瞳孔瞥向倒地的凌生又很快收回,显然对于这个帮他解除封印的人,他并没有救活他的意图。
尸骸开始将自己的骸骨从石勾中一寸寸挣脱出来,突然他止住自己的动作,仰头盯向凌生,或者说是盯向凌生身旁的那棵大树,或者说是大树下陡然出现的一道身影。他瞳孔的火苗开始急剧跳动,浑身的骨节在“咯吱咯吱”的响颤个不停。
“:啊——啊咿呀”
他的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听不懂说的是什么,就像一个孩童看到了令他恐惧的东西,咿咿呀呀的含混不清。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颤颤巍巍地扬起指骨指向凌生,一道血红细丝穿透湖水直奔凌生而去,转瞬融入凌生体内。
凌生本已停滞的心脏,因为这道血丝的牵引,血脉的缓慢流转起来,而后越来越快,心脏更犹如惊吓过度后猛烈的跳个不停。体内的灵力在此时也受到影响自行运转起来,一遍一遍不停循环。
“嗯哼”
凌生悠悠醒来,浑身酸疼,心神虚弱。发现早已入夜,自己依然躺在湖边的树下,还好墨湖不会有野兽临近,否则凌生早就尸骨无存。赶忙撑起身子站立起来,却觉手中力量似有不同,凝神查视自身一番,颇为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就纳灵三重,体内经脉竟然在昏迷中意外贯通了一条。
所谓的纳灵,便是将天地灵气吸纳入体,留存在经脉中。每贯通一条经脉就等若提升一重境界。而只有贯通了全身九条经脉,才能凭借着九条经脉里存养的灵力打通灵海,达到辟海境,这对于凌生来说显然还是一个很遥远的事情。
月上枝头,暗香浮动。
溪里涧去了白日的喧嚣分外静谧,惟溪水潺潺,虫鸣不止。院舍间仍有灯火未熄,隔着窗扉也就只能看到朦胧的油火,并不时飘散出淡淡草香,丝丝缕缕,闻之心生宁静,凭添一股睡意。
凌生踏着月光,回到自己的小院。一眼看见趴在院门下的小草,弯腰轻轻抱起,而后走向自己的屋舍。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一半,凌生清晰的看到油灯下的木桌上,正依靠着一个打着盹儿的大婶,青丝夹杂着白发遮住了她低垂的脸颊,只一眼便已知晓这人不是叶婶还能有谁。
凌生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鼻尖一酸,心底生出阵阵暖意,推门的手也就僵在了那儿。
“凌生,你可算回来了!”
虽然推门的声音很短促的终止,但足以惊醒等候多时的叶婶。只见叶婶略有疲倦的睁开眼睛,看到凌生的那刻所有情绪化成轻飘飘的一句关怀。
“婶婶,你身子骨受不得凉,快去歇息。”凌生歉疚地说。
叶婶僵硬的从木椅上撑起身子,凌生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叶婶开口道“:老了,不中用了,婶婶看到你回来也就放心了,婶婶这就回屋睡去。”
“:对了,驱蚊的草给你引燃了。”
蓦地叶婶又扭过头来,目光不舍的凝视着凌生,嘴唇张合了几下,最终带着一丝颤抖的说“:你…要离开村子?”
凌生神情一滞,迟疑,不忍,最后低下头,细不可闻的说道“:是……”
叶婶叹息一声,再未言语,任由凌生搀扶着送回自家小院。
凌生回到自家小院,看着木桌上的香炉内袅袅升起的细烟,闻着淡淡的草香,静静坐到叶婶倚靠的那个位子一阵发呆。
过了许久又将手伸到到油灯下摊开看了看,伤口不大,包扎一下就好,凌生起身寻来白布撕下一条系好。转而凌生又似想到了什么,扒开胸前的衣袍看向胸前的被啸天虎伤过的地方。
“唉!”
油灯悄然吹灭,犹听屋中传来叹息一声,也不知为何所扰。